从西安回来,看着在阳台挂了一周的健身服我不禁暗叹,似乎好久都没去健身房了。
提起健身房,我不得不提起我的健身教练,铁锤先生。
这个名字是他的网名,第一次在健身房加上他微信时他笑着解释,他曾经是一名武警战士,服役时有一次和战友对拳解闷,结果一不小心把对方的手打了个骨折,在急急忙忙把队友送往医院的路上时,他的战友忍着疼痛,用一口地道的东北口音开玩笑说:各哈你则拳头,丝铁崔啊?!(怎么,你这拳头是铁锤啊?),退役后,他就给自己起了这个网名,不过确实也挺贴切。
铁锤先生是个东北小伙,和他的战友一样有着东北人那种爽朗的豪气,08年汶川地震时,他所在的沈阳某武警部队服从组织安排,参与了灾区的救援工作,说起来,他还是个英雄。
不过他并不爱炫耀,平时看起来他更像一个大男孩。
当我问起他为何会离开故乡选择这样一座海边小城时,他只是笑着说想换个生活,不过我看得出,这并不是他的真心话。
直到有一次在北京和他偶遇,一起在一家小店喝起小酒时,他才吐露了真实的故事,故事没有那么震撼,反倒是带着那么多现实的无奈。
那是2015的三月,铁锤先生退伍后回了老家黑龙江鸡西市当了一名健身教练,也正是那个月里,他机缘巧合下通过网络认识了g女士,这是她的网名。
那一年,g女士在读大二。
两人彼此间聊的开心却并未透露过具体的地址,也没有互发过照片,只是知道彼此住在同一个城市之中。
两个人,一座城,对相爱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情缘的考验,若穿不过那片人海茫茫,可能从此便是天涯与海角。
那是2015年六月的一场傍晚,盛夏的黑龙江省鸡西市意外的凉爽,铁锤先生那天并没有上班,为了准备晚饭,他散步一样的走在小区附近菜市场中,一米八八的身高加上矫健的身材让他甚是引人注意。
也许是命中注定,也许是情缘安排,一位一米七长发漂漂的女孩迎面走来,他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他,只是看到对方眼睛时彼此的灵魂都感到了一份难以讲出的共鸣。
擦肩而过的瞬间,铁锤先生立刻拿出了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美妙的铃声,从他身后传来。
同时的电话,同步的回眸,那还没有放下的手机,就是深深将彼此链接的情缘。
说到这,铁锤先生和我碰了个杯,啤酒入口,他咽下的那个瞬间,眼睛和嘴型都是幸福的微笑着的,好像沐浴着一抹我看不到的阳光。
“然后你就全力追求她了么?“我放下杯子说。
“那还用问么?”铁锤先生夹了口菜,继续了这个故事。
那一年g女士的暑假写满了铁锤先生的故事,二人的感情越来越浓,g女士的家人也对阳光高大帅气的铁锤先生很是满意,两人从假期的约会到开学后的电话,感情就这样越来越近。
网恋在很多人眼中并不被看好,认为那只是一场若即若离的镜花水月,虚拟的感情终究会在真实的阳光下慢慢支离破碎,但铁锤先生和g女士却选择了相信这份爱情,选择了相信那一场场仅仅通过一个屏幕的字里行间所带来的心动,认为那是可以突破一切的阻拦的力量。
染了爱情的日子即便平凡也绝不会平淡,还是这相同的街道相同的生活,一份思念彼此的牵挂,就似那画龙时的点睛一笔,让整个世界瞬间变得五彩斑斓。
2016年的四月,北地刚刚迎来春风褪去冬寒,铁锤先生和g女士的热恋却早已是盛夏般火热,在那个月的二十六号,他们相约去了哈尔滨进行了第一场恋爱旅行,牵手走过俄罗斯风格的街道,欢呼欣赏跃出水面的白鲸,即便是简单的吃上一份路边摊,也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那些故事铁锤先生讲起来活灵活现。
毕竟记忆也是一种感觉,所以幸福才能记的最深。
旅行结束时,由于工作和学业的原因,两人分别买了回秦皇岛和鸡西市的火车,相同的站台不同的列车,在陌生的城市分别熟悉的爱人,一次次回眸里有着数不清的不舍和珍惜。
浸染在爱情中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好像春风刚刚拂过柳叶,2016年的夏天便也说来就来,g女士在那一年度过了一个很特别的暑假。她来到了铁锤先生工作的健身馆当了一名前台服务员,第一份工作总是充满新鲜感,和相爱的人一起工作又充满浪漫。提起这段往事时,铁锤先生说他很荣幸可以在g女士年轻的日子里给她这样一份充满幸福的入职回忆,鸡西市的街道没有那么繁华,可即便是浦东新区也没有这里独有的浪漫,阳光和夏风依旧,但除了他们谁也感受不到那特别的温暖。
历经风雨无数之后,蓦然回首才会发现,原来那一生最幸福的记忆,其实是留在了一场曾经的平凡之中。
铁锤先生当过武警,救援过汶川,去过杭州和北京打拼,一生就如同一把铁锤一样在击碎着生命中一个又一个阻碍,可他经历了一切后却在回忆着那段再也回不去的平凡。
“那她现在去了哪里呢?”我和铁锤先生隔着一桌烧烤,孜然和辣椒好像烘托了一种特别的宁静味道。
“我本想努力挣钱,然后和她结婚的。”铁锤先生拿着杯子,里边的啤酒也安静的没了波澜,“你都不知道,我和她在一起时,就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充满力量。”
这时我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我知道,这故事的结尾如同眼前铁盘中的烤串,吃起来心中会如同品了辣椒。
“她后来,决定考研了,并且还要出国深造。”铁锤先生和我碰了下,然后一口端了那杯啤酒。
“那你从鸡西来到秦皇岛,就是为了和她在一起,让她回心转意么?”我放下杯子问道。
“是。然后我2016年十月就来了秦皇岛,来这个健身房当了教练,再然后就遇上了你,你说这是不是缘分!”铁锤先生说完又跟我碰了个杯,然后眼睛看着桌面笑了笑,但我知道那不是在看桌上的美食,而是在看一个故事,一个能让他的笑容染上无奈的故事。
不过这个最后的故事他并没有细说,只知道是在2017年二月的春节,他们两个分手了,这对铁锤先生打击很大,他为此喝了半个月酒,兄弟朋友们也都劝他放下吧放下吧,可他还是走不出那些回忆,走不出那些美好,走不出那已经凋落了的对未来的设想。分手的细节他没有和我说,我呢,也就没有细问。
如果岁月要为遗憾沉淀一份美好,那我们又何必要再去搅起那些难过的尘沙呢。
“那现在呢?我看网上河北省考研也出了成绩了,她考上了么?”我问道。
“考上了。”
“考的哪?”
“我不知道,我俩分手了,我问过,她也没有说。”
“我猜,不是我们燕山大学吧?”我知道这是明知故问,但还是为铁锤先生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毕竟燕山大学也在秦皇岛,若是g女士考上这里,他们的故事可能还会继续的。
“要是跟你说的那样,该多好啊!”铁锤先生笑着跟我碰了个杯。这笑容,究竟藏着几分美好的假设,又掩埋着几分无奈的失落呢。
我不知道。
那场小酒我和铁锤先生聊了好多,续了两盘肥瘦四盘羊肉和四瓶啤酒。他聊了他汶川救援和来北京的生活,我聊了我的写作和大学的姑娘。
不过铁锤先生对我最后的话题似乎毫不感兴趣。
离开烧烤店时,我和铁锤先生走在北京的夜色之中,微醉的感觉让霓虹也变得多了三分朦胧。酒足饭饱加上最后那些生活的话题,让铁锤先生好像不再沉湎于过去的伤怀,更像是行走在这繁华帝都中的,平凡的,没有那么多个人情绪的沧海一粟。
不过在路过一个放着音乐的小超市门口时,铁锤先生突然加快了脚步,那样的匆忙,害的我也不得不冒着胃下垂的风险甩开步子去追他。
“怎么了兄弟?咋还突然走这么快?喝多了想去厕所了啊?”我赶上他后问道。
“不是。”铁锤先生抬头望着星空叹了口气说:“我是不敢再听刚才那首《一生所爱》,那是我最爱唱给她听的歌。”
我那时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咧着嘴笑了笑,最后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故事,我没法安慰。
只能简单的,陪他走在北京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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