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汉换胎

陈老汉今年六十二岁，一直在广东一家鞋厂做保安。

春节回到家，发现村里人都修了楼房，连村中最穷的单身汉李爹都在政府的扶持下，修了一层半的新楼房。

陈老汉想自己虽有两儿一女，两个儿子在外长年打工，都各自成家在县城购买了房子。唯一的女儿也出嫁，自几年前老伴因病去世后，自己一直在外打工，手中虽有十来万块钱，可是房子还是九十年代做的过时的楼房，二层预制板都没有，天上下大雨，他家房子成了一把筛子四处漏雨。

他想自己六十挂零了，想去两个儿子家住开不了口，还是要有一个自己的安乐窝，将来动不了，靠不了儿媳，女儿总还是有指望的。

他将正屋里的家什搬到以前做杂屋的房子，请了几个人打算将老房子推了。有人劝他请挖机来挖，两个钟头就搞定了。他打电话问了几个挖机师傅，大都不愿意来，业务不大，地方又太偏僻。唯一一台愿意来的挖机却又因价格谈不拢只好作罢。

陈老汉抱着省得等于赚得的心理，请了本村几个精壮男子帮着拆老房子。几个男子帮着做了四五天，总算拆下地了，但满地都是砖头和残断木块，不搞平地基，泥工师傅也不好动手。

他想请这几个得力劳动力再帮几天，但大家都摇头表示吃不消。有和陈老汉住得不错的邻居提醒他，这几个精壮汉子不是吃不消，是感觉陈老汉太抠门了，在别人家做这种力气活，每天上午和下午都会有点心招待，在他家，连杯茶水还要讨要才有得喝。邻居劝他去购买一个两轮翻斗车自己拉又省力又快。

陈老汉听从了邻居的建议，搭班车去到集镇购买翻斗车。他发现购买这种翻斗车的店铺有几家。他决定找性价比最好的那家下手。一连问了几家店铺，都是三百元，没有讲价的余地。

他又往集镇下方走，发现前面还有一家建材店铺，外面摆放了翻斗车。店铺里面四十出头的男老板正在和两个顾客谈生意。陈老汉心想，这家店铺生意还不错，进去问问价格。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问“老板，这翻斗车怎么买？”

店铺老板抬头望了望他说“稍等一下，就来！”然后朝里间喊了一声“老婆，外面有顾客来了，忙什么呢？”

一会儿功夫，一位面带笑容，慈眉善目的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对着陈老汉问“您好，是您要翻斗车吗，三百元一台，如果真心想要，少给十元。”

陈老汉心中一阵窃喜，心想，这几步路走下来值了，省了十元，不行，她开口说少十元，那我再还价看还能不能少一点。

他围着翻斗车东瞅瞅，西看看，试图找出一个瑕疵出来，好趁机压价。可是都一个妈生的模样，实在找不出压价的借口。

他想了想说“老板娘，我是熟人介绍直接来的你家，他说你家价格公道，你还少十元钱给我做车费，我今年修楼房要许多建材，都来你家进货。”

老板娘微笑着摇摇头说“不能少了，我也赚不了多少钱，别人家都卖三百元，我已经少了十元，最低价了。”

里面另外两位顾客购买了货物离开后，店铺老板走了出来，见还没有谈妥，从口袋抽出一支烟递给陈老汉，陈老汉接了烟放到唇边，拿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对老板说“这翻斗车再给我少一点，我以后房子装修都到你家进材料。”

老板沉默了一会儿说“老叔啊，我真没有赚钱，只要你以后常来进货，我做主照进价给你算了。”两人又闲扯了一阵，一根烟吸完了，陈老汉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元给老板娘，老板娘有些不情愿从肩上的挎包里抽出二十元找给了陈老汉。

等陈老汉推着翻斗车走了几步远后，听到店铺老板娘和店老板嘀咕，“这么便宜给他，车费钱都顾不上。”老板说“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都不懂，他下次还来做生意，多少总要赚一点。”

陈老汉满心欢喜地将斗车放班车上带回了家。傍晚几个闲得没事的邻居聚在一块对着陈老汉乱七八糟的地基评头论足。见到陈老汉新购买的翻斗车，这个用脚踢踢翻斗车钢板厚度，那个用手压压轮胎，询问陈老汉的价格。

陈老汉有些炫耀似地说自己只花了二百多元购买了这个翻斗车。有人说陈老汉会讲价，有人说陈老汉这翻斗车价格便宜，轮胎恐怕不好。陈老汉对此不置可否。

一会儿又来了一个闲人，俗称百事通。他也加入了闲聊阵营。他看着陈老汉的翻斗车，用手推着车试了试，煞有其事地摇摇头说“钢圈没上周正，这轮胎也不是名牌轮胎，不耐用，不经拉。”

陈老汉听他这么一说，自己又仔细瞄瞄，看着钢圈是上得有些不规则。再一看轮胎牌子，听他们说正兴轮胎好，这个轮胎好像不是正兴牌的。他心中想我花几百元是要买一个好东西，这个质量不行明天去换掉。

旁边一位曾用过翻斗车的老汉说“用铁锤敲敲这轮胎，钢圈就正了，这个价钱想买正兴轮胎恐怕不行，我当初购买翻斗车，要正兴轮胎价格贵百把块，还不是东家借，西家借一样会坏，这东西都在于用的人爱惜它。”

“别听他的，趁你现在还没用，去换掉，就说质量不好，肯定会换给你。”百事通怂恿他。

陈老汉想了想，怕店铺老板不肯换，决定先打个电话问问。他将自己存在手机里的店铺老板的电话找出来，拨通后说：“老板，我上午购买的翻斗车轮胎不好，我想退货。”他故意这样说。

“老叔，货卖出去了不能退，有质量问题可以包换。”店老板在电话中说。

“好吧，明天我来换。”陈老汉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陈老汉将轮胎从翻斗车上卸下来，坐上班车赶往集镇购翻斗车的店铺，老板娘一个人坐在店门口。陈老汉决定先发制人“哎，昨天在你家买的翻斗车轮胎不行，拉不得东西。”

老板娘站起身看了看轮胎，没有拉过的痕迹，就疑惑地问“它怎么不行呢，不是和我这翻斗车轮胎一样吗，要不，你换这个。”她指着旁边摆放的翻斗车轮胎说。

“这两个一样的我不要，我要里面有钢丝的另外一种。”陈老汉一脸严肃地说。

“你这老头，我的翻斗车卖出了那么多，没人说质量不好，难不成我为你特意发里面有钢丝的。”老板娘涨红了脸说。

“你到底换不换，你家的货质量马虎，我要退货。”陈老汉故意放大声音让过路人驻足观望。

“又不是不给你换，你那么大声干嘛？”老板娘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我反正要质量好的。”

“行行行，我拿好的轮胎给你，你自己去换，我不会换。”老板娘决定息事宁人，蹬蹬蹬跑到里间拿了两只外胎出来。

陈老汉拿着外胎捏了捏，用力扭了几下，感觉不错，说“我去请人换外胎，工钱谁出？”

“这个我不管，这个外胎进价贵十元一只，你应该找二十元差价给我，我不会出手工费，另外换下的外胎给我送来。”老板娘有些不耐烦地说。

“这个外胎我肯定送来，你给我我也不要。”陈老汉拿着自己带来的两只胎和老板娘给换的外胎去掉换。

等陈老汉在修理铺换好外胎再去店铺时，店铺有几位顾客在购货。边上还有一位五十七八的中老年妇人坐在椅子上等着。陈老汉将手中两只轮胎放在自己膝盖旁，对着忙碌的老板娘说“你要给我三十元工钱，不然这两个外胎我不给你。”

老板娘没有理他，正和另一个顾客结账。旁边坐着的妇人好奇地问“你要什么工钱啊？”

“我昨天在她家购买的翻斗车外胎质量不行，我刚请人换外胎花了钱，这个工钱要她出啊！”陈老汉理直气壮地说。

“这个就不合理噢，她帮你换了，怎么还要她出工钱，做生意也攒不了几块钱呢！”这个妇人站在中立立场说。

“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我请人做事耽误了时间，今天一上午没做事也误了工，我只要她三十元工钱不过份。”陈老汉对着妇人凶了几句，吓得这个妇人欲言又止。

“你这老头太不像话，刚刚才答应你自己出钱换，现在又来要工钱，真是出尔反尔。”老板娘招呼完顾客后对着陈老汉不客气地说。

“你不给钱我就用刀剁碎这两只轮胎。”陈老汉气势汹汹地说。

“你这位大哥，工钱就不要要了，轮胎也帮你换了，人家也没要你找差价，两抵算了。”旁边另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性顾客劝陈老汉。

“不行，不给工钱我不给你轮胎。”陈老汉犟脾气上来了。

“你把翻斗车退给我，我不和你这种人打交十道，我怕了你。”老板娘不想和他争下去。

“我也不会来你家购物了，我要剁碎它。”陈老汉拿着轮胎准备走。

“听我劝，不要冲动，她这个都是有价钱的，你修房子的好事，总要一个好兆头吧，如果碰上撒泼的女人，对你乱骂一通，你六十多岁的人，受得起吗！”男性顾客拉着陈老汉到旁边轻声劝他，并将两个外胎从他手中轻轻拿出来。

陈老汉自知理亏，不再言语，中年男人拉着他一同出门，他顺势悄悄溜走了。只听到身后那个老年妇人说“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种要工钱的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