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

我叫南音，是一个男孩子。

妈妈告诉我，南方有一个在海边的地方，她在那儿爱上了一个会弹钢琴的男生，之后他们一起去北方生活了一段时间，然后便有了我。

所以南音这个名字，大概是母亲为了怀念那个男生和他的那些让母亲如痴如醉的音乐吧。

那么那个男生到底去哪里了呢？

母亲也不知道，发现有了我的时候，他已经回去了南方，只留下一句等他回来。

在那个通讯还不是特别发达的年代，母亲后来，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了，生下我半年后，母亲把我托付给姥姥，便只身一人前往南方，却寻找无果，他早已经搬了家。

前两年母亲工作有机会调到上海，她便带我来到了这个繁华的城市，这里，是她跟他邂逅的地方，她始终相信，他是爱她的。

我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这么笃定，在我看来，他或许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

今年，我九岁了，在上海偏郊区的一所私立小学上学，离母亲的单位宿舍也近，每天放学，我就自己一个人走回家。

已经是暑假了，我却还要上学校的补习班。

这天补习班放学，我还是一个人，走在几个同学的后面，我有些不敢与他们这些本地的同学交往，他们看我的眼神，总会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过了几个岔路口，路上只剩了我一个人，我继续往家里走去，却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只好淋着雨快步跑到路边的小亭子里。伴随着几声雷声，雨越下越大，看架势应该一时半会停不了。

我把书包放下，拿出作业本，摊开放在座位上，然后蹲在地上开始写作业。

正当我思考着一道阅读题时，一辆车停在了路边。

车窗慢慢摇下来，一个男人把一把精致的折叠伞扔了过来。

“快撑着伞回家去吧。”男人开口道。

看到男人的面容，我心中咯噔了一声，见男人要摇上车窗，连忙站起来喊道:“谢谢叔叔，我怎么还你？”

“不用还了，送你了！”他扯起嘴角道。

“不行，妈妈说过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那后天，后天下午同一时间在这里等我吧。”他说完便摇上了车窗，驱车离开了。

我呆呆地看着车消失在视野里，然后捡起了地上的伞。

这个人的样子，我在妈妈相册里看过。

那是一张很旧的合照，都有些泛黄了。

妈妈说，他就是我的爸爸。

我没有把事情告诉妈妈，想先了解一下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以免让妈妈这么多年的期盼粉碎，回家后把雨伞弄干收进了书包里。

到了后天约定的时间，我提前来到亭子里等他，也没什么心思写作业。

但我等了好久，他也没来，天慢慢变黑了，再不回家，妈妈要担心我了。

我起身正准备想走，那辆车突然停在了眼前，响了一声喇叭。

“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他向我道歉道。

我上前把整理好的伞从车窗外递给了他:“还给你。“

“你等很久了吧？真对不起啊。”

“没关系，那我走了。”我抿了抿嘴，转身准备离开。

“我请你吃饭吧，补偿你。”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虽然老师告诫过我们，绝对不要上陌生人的车。

但我总不会被自己的爸爸拐走吧？拐走好像也不会怎么样……

于是，我就心怀忐忑地上了他的车。怕妈妈担心，便借了他的手机跟妈妈说去同学家了晚些回家。

“怎么不跟你妈妈说实话？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哦。”他微微蹙眉瞥了我一眼。

“我怕她担心。毕竟，我还不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那你就敢上我的车？不怕我把你卖掉啊？”他斜睨了我一眼。

“不怕。对了，你晚上不跟你家里人吃饭吗？”我弱弱地问出口，心里开始打鼓。

“我本来也都是一个人吃饭。”他又打量了我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我心里舒了一口气:“我叫……东歌，你可以叫我歌歌。”我莫名地有些调皮道。

“叫你小东好了。我叫南昇。”

“南昇？是哪个昇呀？”我明知故问道。

“你应该不知道这个字。日字头加个升起的升。”

我在心里笑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爸爸的名字，昇这个字，早就深深印在我的心里了。

他带我去吃了牛排套餐，我忍不住问他:“叔叔，你都这么老了，为什么还不结婚？”

“我……你个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

我没有再问，注意到了他厚重的刘海，笑道:“你该剪头发了。”

他神情却突然有些奇怪，几秒后浅笑道:“我喜欢头发留长一些。”

“噢，好吧。”我当然没有权利让他改掉这个对于男人来说有些奇怪的爱好。

关于妈妈的事情，我没有能够问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总体来说，我感觉这个男人还是蛮好的。

回到家后，母亲正在吹头发，看到我回来后关掉了吹风机:“小音，快去洗澡吧，待会妈洗衣服。”

“妈妈，我好像看到太阳升起来了。”我笑道。

母亲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晚，没好气道:“傻孩子，大晚上的，哪来的太阳？”

“我就是有个预感，我们马上就会变得很幸福！”我傻乎乎道。

母亲笑着摇了摇头:“快去洗吧。”说完便继续吹起了她那勉强齐肩的头发，记得进厂工作之后，她就剪掉了自己那头引以为傲的长发。

我偷拿了母亲的手机看了通话记录，记下了他的电话号码。

对于南昇，我还是想再多观察一下，再让他跟母亲相见，我想知道，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还爱不爱我妈妈。

一个星期后补习班结束了，我终于拥有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假期。

一天早上我用家里的座机打电话给南昇。

“喂？”那边传来南昇低沉的嗓音。

“喂，我是南……哦不东歌！”意识到快说漏嘴后我连忙改口道。

“小东？怎么了？找叔叔有事吗？”

“我……我终于放假啦，你有空吗？”我试探性地问道。

“叔叔今天有一场演出要参加，小东想来看吗？”

“当然想啊！”我毫不犹豫回道。

“那你二十分钟后在老地方等叔叔来接你。”

“好！”

我回到房间，精心挑选出自己认为最好看的一套服装，然后在约定时间之前到达了那个亭子，他已经停在路边等我了。

“小东今天穿得很可爱啊。”南昇打量了我一眼，伸手似乎是想触碰我的脸颊，我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他有点尴尬地放下了手，“上车吧。”

我感觉脸有点发烫，一路上没与他说什么话，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到了一个剧院。

“这是叔叔的朋友周勋，待会他陪你看演出，叔叔先去后面准备了。”

“好。”我乖乖道，然后跟着这个叫周勋的来到前面第二排的座位坐好。

“周勋叔叔，你跟叔叔很熟吗？”我歪着脑袋问道。

“我跟他啊，从小到大都是铁哥们。”周勋咧嘴笑道。

“那他有没有过喜欢的人呀？”我继续问道。

“你还这么小，就这么八卦？”周勋疑惑道，“他呀，长这么大可能只喜欢过一个女孩吧，可惜呀，要不是那场车祸……”

“车祸？”我瞪大了眼睛重复道。

“对。不过他现在不喜欢别人再提这个事了……他在医院整整躺了五年，才清醒过来。你可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要跟他提起。”周勋指着我嘱咐道。

“我会保密的！”我信誓旦旦道。

原来，是这样吗？

“他喜欢的人，是叫方娴吗？”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周勋表情很震惊。

“你别问了。”我感觉眼眶里有热热的液体即将落下，转移话题道，“我们看演出吧，开始了！”

原来他一直都爱着母亲……想起每次母亲向我提到父亲时眼里的光，我知道，她一定爱惨了父亲。

叔叔的节目排在靠后的位置，果不其然，叔叔表演的正是钢琴弹奏，他那双修长的手从容而准确地拨动着黑白琴键，空旷的剧院内响起动听悦耳的音乐，他那瘦削的侧脸让我莫名地崇拜。

我有点陶醉在这样撼动人心的音乐里，一曲毕，我还有些意犹未尽，脸上已经遍布泪水，要是妈妈也能在场就好了。

“你这孩子，怎么哭成这样？又不是弹的大悲咒。”周勋无奈道，拿纸巾替我擦了擦脸。

结束之后，已经是晚上六点了，我出门前已经给妈妈留了字条打过了招呼。

“走，带你们去吃饭。”出来时，他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吃完饭后，他把我送到了小区门口:“你们这小区路灯不太亮啊，走路当心点昂。”

我就站在原地看着他，想了想道:“你今天可以跟我一起回家吗？”

“啊？这会不会……不太方便？你爸妈在家吗？”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我。

“我妈妈在家，等着我和爸爸回家。”我开心地说道，主动拉起他的大手，“好不好？”

南昇也没有太在意我的话:“好吧好吧。”

来到家门口，我用钥匙打开了家门，南昇显得有些拘束。

熟悉的身影就坐在里屋的缝纫机前。

“小音回来了啊，妈买了点你爱吃的提子在冰箱里。”母亲头也不回道。

“妈妈。”我带着哭腔喊道:“我把爸爸带回家来了。”

母亲身形突然顿住了，她放下手里的衣服，转过头来看向我和南昇，露出惊愕又惊喜的表情。

“小东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变成你……”南昇说到一半，没有再说下去，我知道，他一定认出母亲了。

“阿娴？”南昇试探性道。

“南昇？真是你吗？”母亲起身来到客厅，捂着嘴看着南昇，有眼泪从她的眼角落下。

“我找了你好多年……”母亲止不住地哭道。

“这孩子……”南昇转过头，皱眉看着我。

“哎呀，什么这孩子那孩子的，我就是你的孩子，你赶紧的！”我急道，天知道我有多想看到爸妈抱在一起，去诉说这些年坎坷的经历。

父亲过去扶住即将站不住的母亲，紧紧抱着她:“阿娴……你受苦了。”

我站在不远处，眼泪也不停地落下来，以后……我就不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了……

今晚父亲住在了我家，在跟母亲叙了几小时旧后，来到我的房间，说要跟我睡在一起。当然，他们叙旧的内容，都被我偷偷听见了。

“你个小鬼头，真是把我骗得团团转。”父亲笑骂道，掐了一下我的脸。

我吃疼地揉揉脸:“那我肯定要先帮我妈鉴定一下你是不是人渣，避免二次伤害！”

“哟，你还懂二次伤害！看我不揍你。”他伸手作势要打我。

“你不能揍我，你第一天当我爸爸，就想让我心理产生阴影吗？”我抱着我的小熊抱枕道。

“行，以后有的是机会。”父亲威胁般地指着我，“先下床，看你这床乱的，怎么睡？”

我嘟嘴不情愿地下了床，抱着小熊看着他细心地整理着床，我不经意间看到了他刘海下面的伤疤。

整理好床铺后，我们简单洗了漱便一起躺在了床上，我用手拨开他的刘海，摸了摸那条伤疤:“这是那次车祸弄的吧？”

父亲轻轻点了点头:“还真是多亏了那场雨，不然我和你也不会相遇。”

“你在路上看到没带伞的人，都会把伞扔给他们吗？你家里是不是批发雨伞的呀？”我懵懵地问道。

“以前都没怎么注意呢，也是巧了，你是第一个。”父亲戳了戳我的脸颊柔声道，“这九年……真是苦了你们母子了，以后爸爸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好。”我糯糯地应道。

一个星期后我们住进了父亲的房子，是一座精致的小别墅。

在一楼的大厅中间摆着一架钢琴，爸爸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给我们弹奏动听的曲子。

母亲以前总是告诉我，岁月的雨不会一直下，只要我们期待着晴朗的那天，它终会到来。

有了父亲的家，天天都很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