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无赖则赖
上午九点半,刘博、杨柳和丁一阳在酒店大厅汇合,打了辆渝都特有的黄色出租车,往位于市中区的江山贸易去。
“渝行贸易的电话还是没人接,我认识的就老板和他身边一个管财务的副总。只有先去江山贸易,完了我们再去一下渝行贸易的办公地,看看能有什么线索。”刘博还抱着一丝希望。
丁一阳摇了摇头,“希望很渺茫,能联系上江山贸易已经不错了,咱们先见一见吧,谈好了再去一下渝行贸易。中渝仓库那边呢?能不能见?”
“联系了,说没在渝都,要找人得去北京。但我一说斯董正好也在那边,他们又说挤不出时间见面。”刘博很是无赖。
“看今天杨浩怎么回话吧,本来今天就周末,说不定人就在渝都呢。”丁一阳就不相信,出了这么大的事,中渝仓库的人还能到处飞?
杨柳听到了希望,很开心,“那就真的太谢谢一阳哥了,能联系上中渝仓库的人,好好谈一次,能让我们少点损失也好啊。”
“但愿吧。”说实话,这一次渝都之行,一系列之前发生的事真是让丁一阳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明明都是当下日薄西山的高风险行业,居然还敢这么大刀阔斧地往里面趟,而且连最底线的担保措施都没落实好,还敢金额这么大的冒进放款?丁一阳真想跳到后排座位上去好好地抽一抽刘博,别看这家伙眼看着是一表人才,真可谓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啊。
刚来到渝都市中心的中央商务区——江山贸易所在的写字楼,就已经看到楼下到处横挂着的条幅。
“银行抽贷,政府不帮,还我血汗钱。”
“冤有头来债有主,人民找谁去诉苦。”
“生意不好做,江山已不保。”
丁一阳觉得有趣,自己以往看到的都是讨债的来欠债人的办公地拉横幅,这江山贸易倒有意思,恶人先告状来了?
写字楼大厅堆满了要债的人,三个人边挤边套口风,打听了一圈,西装革履的是银行的,吊儿郎当的是民间借贷的,更麻烦的是,还有理财公司的。看来这下江山贸易真还是凶多吉少了。
刘博拨通电话,联系上了江山贸易的蔡老板,钻到大厅一群保安里面去核实了半天,才放了他们三人进到电梯间。
“这写字楼物管还真不错啊?只要收了物管费,管你是谁,就算是上楼要债的,如果没租户点头,也不让你随便进。”刘博转头看了眼门外被挡住的那一群债权人,莫名的有了一丝优越感。
杨柳瞪着刘博说:“咱们常恩大厦的物管也不错啊,毕竟业主是交了物管费嘛,这可是应该提供的有偿服务。”
丁一阳笑着补充到,“对,这一点也是物管公司的经营策略,告诉大家,千万不能拖欠物管费,不然债主都不帮你挡。”
三人还真是因为能穿过人堆走进这个电梯,都有了优越感,说笑着来到了江山贸易所在的8楼。
蔡老板已经站在电梯门口,刚一见到刘博,就来了一个深情地拥抱。
“兄弟啊——哥哥苦啊。”眼看着蔡老板一脸苦相,眼泪都在往外涌。
“蔡总,你别哭啊,大老爷们的。有事好好说嘛,我们今天也是想了解情况,又不是来催你的债。”丁一阳听到刘博这么说,心想要完,刘博一来就被这蹩脚的苦肉计糊弄得没主意了。
“兄弟,你看到楼下那一帮人了吧?”蔡老板挽着刘博的手,领着一行人往他办公室去,“还不止呢,你看,我办公室随时都有人二十四小时地监控我,我现在是哪里也不能去了啊。”
丁一阳一看,空荡荡的江山贸易,却站了几个人高马大、穿着黑色衬衣的大汉。这行当之前也接触过,他其实到没什么好担心的,什么年代了,收债也要讲法律,再说债权人之间都是互相理解的,把自己打扮得这么吓人,人家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嘛。
“各位兄弟,不好意思,来的都是同行,我先用一下办公室。”说完,待在他办公室的两人站起来,看了看丁一阳一行,没说话,走出到大办公区。蔡老板总算是有了点独立空间,摇摇头接过刘博递过来的烟抽起来。
“蔡总,你到底是欠了多少啊?当时你给我们报的可是只欠银行这5000万元好不好?”刘博是眼看着面前这位之前还意气风发的蔡老板,现在潦倒成了这个胡子拉碴的衰样。
蔡老板吐着烟,又一次摇了摇头,“债我现在是还不完了,我自己都收不到钱,怎么还钱?那条西渝高速公路,深圳来的总包方都跑路了,我可是有3亿元的款收不回来啊——加上你们的,银行的,其他人的,我现在欠的有2亿多。”
杨柳皱着眉头,“上次不是说欠的的钱就这只有5000万元吗?”
“不是就这么多!是你们就只能给我这么5000万元。要是给我两个亿,然后等我一年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可是行不行嘛?关键你们不等啊,你们大家都不等我啊——天天逼我的债,我现在账上所有加完也就2000万元不到,本来利息还能付一段时间,现在也被银行带头给冻结了,这不是逼得我马上欠利息吗?”看得出来这蔡老板还真是着急,不像在说假话忽悠刘博。
丁一阳开口问到:“现在把账户冻结的,除了银行还有谁?”
蔡老板警惕地看了看丁一阳。
刘博补充了一句,“这是我们丁总,斯董的家里人。”
蔡老板立马回到见面时候那一脸可怜的苦样,对着丁一阳哭诉:“兄弟啊,我是真没脸见斯大哥啊,我这真是坑了他啊,我哪里知道这钱收不回来呢?就那条西渝高速,深圳过来的总包方,我想着这可是咱们西省和渝都共建的重点项目啊,怎么着也不怕垫款吧?钢材几乎就是我独家在供,哪知道进去这么多,到现在一笔款我都没收回来,他们就跑路了!给我那些票我都兑不出来。你们去法院查查,我真是把这家公司告了的,给我时间,我肯定能把钱讨回来。只要大家给我时间!”
丁一阳没说话,一直盯着蔡老板的眼睛。
蔡老板回忆起刚才丁一阳的问题,立马回答到:“这样的,带头冻结这个账户的,是银行,江山贸易在银行逾期的贷款涉及到三家,一共8000万元,刚刚外面来人的那家,和楼下其他杂七杂八的加起来有7000万元。剩下来的就是常恩的了。”
刘博这才来了气,“明明除了银行,咱们常恩就是第一大的债权人吧?居然都不主动告诉咱们到底欠了多少?是不是想欺负咱们西城的公司在渝都找不到人?”
杨柳也气得把手交叉在胸前,使劲瞪大那双桃花眼。不过丁一阳觉得,这两个人跟外面的那帮同行比起来,实在演得也太蹩脚了。
丁一阳打断了刘博,接着问到,“除了银行的8000万元,这7000万元里面,小贷涉及多少?理财又涉及多少?站在门口的那帮人涉及多少?”
蔡老板还是一脸的委屈,“我就说斯董才是宅心仁厚的老大哥嘛,给了我这么多钱,一次也没催过我。大家本来都是在西部商圈里面混,困难时期斯大哥这么帮助我,我蔡文挺过来了!肯定只记得斯大哥的好啊——外面那帮人,我就只借了2000万元的过桥资金,把一个银行的钱还了,不过我哪里知道,这家银行过河就拆桥,说停就停贷了!我也没办法,这家是个理财公司,钱不像咱们常恩集团,是自己的。他们的钱可都是对外发的理财产品募集的,明明就是非法集资嘛!还恶人先告状。”
丁一阳暗自摇头,这蔡文蔡老板啊,真是一把颠倒是非的好手,什么事从他嘴里吐出来,那都是自己对的,别人错的。
杨柳听着着急了,“蔡总,你能不能一次性地把丁总问的问题回答完?剩下的5000万元是怎么构成的?”
蔡文挠了挠头,挤着一张老脸给面前这仨晚辈赔笑,“对不起,对不起啊,我最近也是压力太大,压根就没怎么睡觉。另外的5000万元呢,还涉及了两家小贷和一家理财公司。其实民间借贷还好,好多都是股东自己凑的钱,这理财公司的资金来源啊,还真不好说。”
让丁一阳惊讶的是,蔡文这时候突然抬起头,眼里放光,挺起胸膛对在场三位说到:“不过有劳常恩集团的各位兄弟妹妹转告斯大哥一声,请他放心!我蔡文可是土生土长的渝都人,他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帮了我一把,我蔡文绝对记得他!等这一波熬过来了,我肯定会加倍奉还,利息该怎么算就怎么算起走!江山贸易就是我一辈子的江山、我全部的身家性命,再说咱们一大家人都在江山做事,公司就是我蔡家的命根子,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守到最后一刻!就算破产了,我就不信我蔡文不能在渝都这地界上东山再起!”
“呸!”蔡文突然吐了口唾沫在地上,一身本就该有的江湖气瞬间扫散了刚才那一脸颓相,“我就看不起王忠那兔崽子,好歹渝行贸易也是咱们渝都钢贸界的二把手嘛,说跑路就跑路!不过我这会长也不是白当的,我肯定会协助他那些债主,把这龟儿兔崽儿抓回来!”
蔡文嘴里的王忠,正是渝行贸易的老板,也是刘博给丁一阳说的,一直没能联系上的人,眼下看来这些渝行贸易是没必要去了。
刘博听了一脸地吃惊,杨柳也是花容失色,“王忠跑了!?”
蔡文摇着头,仿佛提到这个名字,让他觉得和这个人认识都是一种耻辱,“这家伙老婆女儿全都没管,而且女婿还是银行的,帮他借了很多钱,一家人签了一屁股的担保。结果一个人半夜悄悄地跑了,哪里去了所有人都不知道,早就已经报案了。现在一家人被要债的盯得来工作生活全都没了,想跳江,还是被债主们给救了的。”蔡文说完,又点上一支烟。
刘博一下瘫软在沙发上,“常恩这五千万……”
杨柳眼看着都快哭出来了。
丁一阳来到蔡文面前,握了手。“蔡总,您好,刚才不好意思,没来得及介绍,我叫丁一阳,很高兴认识。我们会跟着走该走的法律程序,不然主动权就全被银行和其他债权人抢完了。而且依我的经验,理财公司这层非法集资的纱被捅破后,面对年迈的老百姓们,您的压力还会越来越大,但是无论压力有多大,都请挺住。后面会涉及到处置抵押给咱们常恩集团那些钢材的事,也请您配合一下。既然已经发生,咱们就好好地一起解决问题吧,也真心祝愿您和江山贸易能挺过来,有了生死与共的信任基础,咱们以后更能一起紧密地合作。”
丁一阳这么说,一是看到刘博和杨柳已经失了魂、没了主意;二是被蔡文此刻有担当的气场吸引了;三是觉得后续处置的事情还多,债务人能主动配合,也能对债权人的清收有帮助。不然逼急了,像渝行贸易的王忠一样跑路的话,是最麻烦的。
三人告辞后,没急着离开,而是到楼底下街边找了间咖啡厅坐下。
杨柳捂着脸哭,刘博使劲地摇头。
“这下对不起斯董了,这下对不起斯董了……”
丁一阳对这两人是又可气又可怜,让他们好好发泄下情绪吧,端着自己的咖啡走到窗边,给杨浩拨通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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