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黄金叶/平湖秋月

作者: 杨光举A | 来源:发表于2019-06-10 23:29 被阅读57次
    满屋黄金叶/平湖秋月

    1

    “红桃五。”

    “方块十。”

    “黑桃二。”

    “过。”

    看来,这一牌黄金叶又是必输无疑了。可黄金叶就是这样一根筋,哪怕一把牌没有一张主,她也要一竿子捅到底,见牌就薅,绝不卖地主,好像给村长干一天活挣一百块钱很容易似的,不输出去一点心里不舒服。大热天的,顶着红火大太阳在烟田里一会儿打顶抹杈,一会儿打农药防虫治病,不累吗?

    烤烟师傅老歪从火槽的红灰里扒拉出一个洋芋,剥了皮,一手往嘴里塞,一手打出一把三带一——三条枪带六,都说过。老歪一把顺子报警,手里还剩一对鬼,单双不过。

    老歪合了牌,站起身来,拿电筒从观察窗往烤烟房里一照,全炕烟叶全部收缩打筒,色泽一片金黄。老歪一拍大腿,说:“个王八日的,真是一炕好烟。这一炕烟该有好多中柠一,不卖个万儿八千,我老歪喊村长喊爹。”

    烟农都说“苗是金,管是银,烘烤是个聚宝盆”,烤烟的每一个环节,老歪都很细心。装炕的第二天一大早,他便急忙把火膛里的火点着。随着柴禾燃烧发出“嗤嗤”的响声,炉膛里的火苗不停的闪烁,烤烟房里的温度慢慢升到三十五度,保温,渐渐阴干烟叶里面的水分,使烟叶慢慢变黄。当全炕烟叶八成黄时,再从小火慢慢转为中火,排湿定色,以达到叶面油分厚重,色泽橙黄。干筋期尤为重要,不能有半点马虎。每到这个时候,他总爱喊黄金叶和根号二陪他打几牌,省得打瞌睡。

    每年一到农忙季节,村长家就热闹起来,拖桌子拉板凳的,跟过年一样。不过,村长最喜欢的还是黄金叶和根号二。

    金叶虽说是个女子,但在九里,谁都知道那是数一数二干活的好手。

    这姑娘个头不低于一米七,玉树临风,又白又胖,肥臀大乳,粗腰圆臂,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丰满这个词儿,可仔细一琢磨,咦,丰满这词用得又不太恰当,人家金叶身板儿虽宽,但看上去很匀称,皮肤绷得紧紧的,结实,健康,走路掷地有声,行动利利落落,绝不拖泥带水。干起活来,比男人还利索,一件土布褂子往身上一披,一条大裆裤往腿上一套,腰间多余的部分左一扁右一遍,中间打一个结,死紧活紧,鬼都脱不掉。

    好几年前,村长就相中了金叶干活是一把好手,但那时的金叶,还是个小丫头,像绿葱一样细皮嫩肉。

    有一年刚开春,烟站通知拉肥料,村长女人不在家,没人帮忙搭把手,村长急得团团转。正在放羊的金叶二话没说,把羊赶回家,换了一套行头,跳上了村长的拖拉机。

    说上天,烟站的一群大老爷们儿也不相信,一个丫头片子是来帮忙上肥料的。金叶一点也不在乎,在一包肥料旁站定,侧过身,弯下腰,双手抠紧口袋的中间,深呼吸,出大力,发一声喊,肚子往前一鼓,右腿用力往上一送,没费吹灰之力,一包肥料就抡到了肩上。村长还在忙着打开厢板,只听见扑通一声,一包肥料被被妥妥地扔在车上。

    烟站的望骚包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来,笑眯眯地说,我的老天爷,哪个男人娶这样一个媳妇,那才叫有福气。说着,却顺手去拽金叶的裤子,金叶头也不回,呼哧就是一巴掌,说,你妈跟我长的一样的。满场子人哄堂大笑。

    根号二只有一米四一,几个初中生就叫他根号二。他矮墩墩的,胖乎乎的,话不多,浑身却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背烟背在背上,只见烟叶和背篓不见人,好像是烟叶自己在地上移动。村长最看中的,还是他开拖拉机跟玩似的,犁地耙田,样样拿手。

    每年谷雨前后,赶上一场好雨,根号二便开着旋耕机,把第一年深翻过的地细细地旋一遍。村长带着金叶和女人,在地里按一定行距撒上烟叶专用肥,根号二换好起垄机,嘴里叼一支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垄出来的烟行子那真叫一个饱满,直溜得像一条直线,跟木匠拉过墨斗一样。垄好烟行,覆好地膜,保护墒情。

    根号二是村里少数没出去打工的青壮年男子里的一个。村里已没多少男劳力常年窝在家里种地了。养了一个冬季的男人,正月十五一过,就背起铺盖卷儿,提了大包小包,坐了班车,走向中国的四面八方。

    根号二也打过工,后来打死也不出去了。他去城里一家建筑工地干了一年,一分钱没拿到手,不知什么缘故,还被几个城里的痞孩子打得住过医院。这段经历的缘由及具体细节谁也弄不准。他自己不说,别人也问不出来。

    九里地方不小,人却极分散,这里三五户,那里一两家,稀稀拉拉,放羊一般顺势就弯地撒落在几条沟几道岭。

    九里山高水长,悬崖万丈,那山又不按套路出牌,这里一拐,那里一扭,这儿一凹,那儿一凸,起伏不定,行踪诡秘。村长和金叶儿家住在两山间一块平阔地,便是村子中心,一支烟可以跑几个来回。根号二则住在西边山梁上。

    金叶和根号二常年在村长家做小工,三千块一个月,在农村,已经是高工资了。

    2

    早些年,过了黑山沟,九里简槽一带,烤烟是支柱产业,烟叶是最可靠的经济作物。方圆几十里,山下岭上,不管是平地还是坡田,大片大片的土地都种植了烤烟。

    过了立夏,便要开始大田移栽。烟苗移栽算得上是一项声势浩大的工程。一大早,村长就从大棚拉回一拖拉机烟苗。公路上,村长兄弟推着一个架子车,架子车上放着一个大圆的油桶,拉着满满的一桶水,来回零星晃洒出来的水滴,把干裂的乡间小道淋淌得湿漉漉的一绺,看着像画家的油彩画布。根号二在早已垄好的烟行上挖出一个个距离适中的小坑,黄金叶、村长媳妇以及另外几个女人把运来的烟苗子放进去,用瓢浇足定根水,周围再拢些碎细土,这就完成了烟苗移栽的全过程。

    烟苗长到一尺多高时,需要揭膜中耕培土。根号二在手扶拖拉机后面装上旋耕机,旋耕机后面安尾轮的地方安一把分耕器。他就驾驶着这样的拖拉机,游刃有余地耕耘在长势喜人的两行烟之间,而烟苗毫发无损。分耕过的地方,留下一道一尺深的沟。村长、村长女人、黄金叶各拿一把锄头,稍作修整,确保每棵烟都培有新翻的细土。中耕过的烟田焕然一新,就像庄稼汉脱了春装换了夏装。

    几阵太阳几场足墒雨,烟苗便长到大半人高。开出粉白色的小花,烟叶片片密集,簇簇相拥,层层叠叠练成一片,汇成海,构成农村特有的风景。根号二带着一群人,头戴一顶草帽,脚穿一双胶鞋,脖子上搭着一条不太干净的毛巾,顶着炎炎夏日,在烟田里忙个不停。打顶抹芽迫在眉睫,防虫治病刻不容缓。

    一片烤好的烟叶,不管颜色多么鲜亮,只要上面有几个斑点或者几处破损,就好比一个俊俏的女人脸上添了几颗麻子,照例不出彩。如何把烟叶卖出个好价钱,是一件最令人头疼的事情。在烟农眼里,烟站的人个个牛气冲天,个个肥头大耳,个个的额角和脸上都闪着油腻的光。呼哧一声,抓起一把烟叶,啪啪两声,只那么几晃,烟把便从中间分开。一车烟叶,被胡乱扔成几堆,随便定个级别,明明是中桔二,他偏说是中桔三,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还拿国标压人,弄不好还说你扰乱收购秩序。你身后是人山人海,都在排队等侯,你不卖别人卖。烟叶不同于香菌木耳,有专卖法,按合同收购,你别无选择。九里的人挖空心思培养自己的儿女,最大的希望就是儿子长大了能进烟站做个主检,女儿能找一个在烟站做主检的女婿。

    九里人对烤烟的感情,如同对心爱的女人,相当复杂,既喜欢又嫉恨,既想靠烟叶来挣些钱花,又对一道道关卡心怀恐惧。再加上烤烟一种就是十几年,田地里遗留的病毒太多,也可能是温室效应导致天气的反常,要么是久旱无雨,要么就是久雨不晴,导致花叶病泛滥,赤星病成灾,烟叶的品质有所下降,收入大打折扣,好多人便不去费这个心思了,他们决定走出大山。

    据说,山外的世界黄金遍地,美女如云,所以,年轻人都把目光投向山外,能走的头也不回,把大山甩在了身后。男孩子在城里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上爬高就低,晒得像锅铁。女孩子去饭店洗碗刷盘子,在大街小巷里骑着三轮车卖水果收破烂儿,总有那么一两个本就狐媚,本就聪明些的,就进了洗头房、夜总会,让天南地北的男人胡乱糟蹋,混得三分像人七分像妖。

    村长曾经也想过,要出去去闯世界。可没办法,走不了,他是村长,连任过几届的村长。不是说他能力超群,在山旮旯里,村长这官儿实在形同鸡肋。

    农村的人口已经一年年呈衰减趋势,除了过年过节有些热闹劲儿,平日里,冷冷清清,了无生机,连鸡呀鹅呀猪呀狗呀之类牲畜,都低头耷脸,情绪低落。充其量,村长算个留守成年男子,地盘上除了老人、孩子和留守妇女,平时找个喝酒对头都难。

    一次,村长去镇上开会,赖到镇长屋子里不走。村长说,求求你们别让我干这破村长啦,整个镇上数我最穷最窝囊,人家都开上小车了,可我们村连拖拉机都上不去。

    镇长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娃子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想拉干的还是拉稀的,想要钱是不是?可以想办法,但你得专款专用,先修路。

    后来,村长果然拿到一笔扶贫款,果然先修了路。那条路女人裤腰带一般粗细,从山底下的那条大公路分出枝杈,开始在沟沟坎坎上缠过来绕过去,又在村东边迂回一下。

    路修好了,村长开始在那路边盖起一排房子。房子是在根号二的带领下一杵一杵垒起来的,纯土胚房,前后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虽然是土木结构,但看上去瘦俏挺拔,很有个性。根号二又用混有麦糠的细泥把墙壁仔细粉刷一遍,显得亮净平整,四周方正规格,有棱有角。一盘端正而结实的木梯靠在檐口,就是一条通往保温层的通道。

    方圆几十里,老歪盘火道最拿手。盘火道的薄叶砖是他亲手预制好的,在细泥里面搅拌的泥巴和好后,放进一个有尺寸的长方形木框,用脚踩实用瓦刀刮平,晒干成结实的土坯。这些叶砖在老歪的手里变得乖巧听话。四个土坯围成一个桶状,然后连接在一起,中间为主火道两边为辅火道,外翻内匝,呈山字形对称布局,这样楼内的温度就能达到一致,升温均衡。火道前端连接炉膛,尾部直通烟筒。炉膛不大,用砖块砌成,里面安着六根炉条的炉齿。炉膛前端,老歪特意用砖砌成拱形,红砖白缝,很有特色。村长打下手,鸡禽入巢时,活已干完。村长女人炒了几个小菜,买了几瓶白云边,三人边吃边聊,直到深夜,才算完事。

    3

    金叶站到山坡上,看着成片成片成熟的烟叶在微风中兴奋的抖动起来,好似一张张黄金锻打的箔片,炫耀在枝头。烟田里没有一根杂草,烟株上没有一朵烟花一个烟芽。

    金叶闭上眼睛使劲一嗅,一股奇异的新鲜烟叶味儿迅速弥漫整个身体。

    村长的两轮摩托停在屋门口,车边拴一条黑狗,见有人来便狂叫起来。金叶叫喊,狗东西,不认识姑奶奶了吗?

    听到声音,村长从屋里露出脑壳。村长这人邋遢得很,胡子老是刮不彻底,鼻孔边缘常年有几根毛探头探脑。金叶对他说不上厌恶,也实在不怎么喜欢。

    村长女人在另一间屋子里探出脑袋,笑着打招呼。与金叶相比,村长女人胖得有点过分,身上的肉颤微微的,像刚出的豆腐。很标准的一个山老婆。

    金叶直奔山老婆表嫂而去。

    两个女人笑闹着的时候,根号二走进院子。根号二晒得黝黑,赤裸的上身肌肉一坨一坨。从背上解下喷雾器,就直接到水池边,把脑袋伸到水龙头下,哗哗地冲洗。叶儿先还盯看着,霎时又迅速把眼睛收回来。村长女人哈哈大笑,说,根号二壮得就像一头牛,就对着那水龙头喝凉水,咕咚咕咚咕咚,可从来没听说他生过病。

    根号二甩着满头的水珠,向两个女人这边走来,一抬头,瞧见金叶,似乎一愣,左手抬起来,抚了抚右肩膀,似乎为自己赤着上身而不好意思。

    金叶冲他眯了眼笑,开起玩笑,听说那天你到白峰相亲去了?女孩儿咋样啊?

    根号二嘴角动了动,一句话不说,闷头进屋子,拿起块毛巾去擦头。金叶又说,跟你说话,你怎么不搭理人呢。不管咋说,咱俩还小学同学是不是?他依旧不说话。村长说说,金叶,你让根号二一天说十句话,我给你发双份工资。金叶说,真的吗?

    你可听见了吧?来,配合一下,挣了钱,咱俩打平伙。根号二嘿嘿地咧嘴一笑。金叶皱着眉头,跺跺脚,你这就算是说话呀?根号二却转身出去了。村长女人笑得前仰后合。村长说,三棒头打不出个响屁来,说的就是这种人。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烤烟师傅老歪也来了村长家。

    金叶打量他半天,突然问,这人腿脚不是满利索嘛,咋叫人家老歪呢?

    村长女人说,不是真老歪。又压低声音说,先前一肚子花花肠子,当过小货郎,在附近村子里到处游逛,有回调戏人家小媳妇被那家男人碰见,暴揍一顿,有一阵子走路一歪一歪的。

    金叶看着老歪足球场一样光秃秃的头顶,忍不住想笑,哦,这样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金叶就起了。

    尽管采收烟叶,一天下来,浑身上下都是烟油味儿,她还是换了一件刚洗过的劳动服。乌黑的头发很服帖,很精神,绝不会像其他女人那样乱蓬蓬的,像一堆衰草。用香皂仔细洗过了脸,还擦一遍防晒霜。金叶感觉在这个清爽的早晨自己也一身清爽了。

    这样的天气,下地须趁早。馍馍一个面一坨,趁早不趁晚,可这时候地里会有露水,打得人浑身湿漉漉的不得劲儿。

    村长的烟地里出现了八九个人,除了根号二、黄金叶和老歪是雇来的,另加上村长两口子,还有村长叫回家帮忙的几个叔伯兄弟。整面坡上的烟,都是一个品种,村长说是叫黄金叶。黄金叶一边弯腰采收着烟叶,一边寻思,的确是名副其实,以前还没见长得这么精神的烟叶呢,叶片儿大,熟透后的颜色也很纯正,猛一下还嗅不到味道,拿手轻轻一搓,香味儿就溢出来了。

    就在金叶沉醉于这样一种状态里的时候,有人唱起歌来。

    竟是秃顶的老歪!

    小小荷包双丝双线飘,妹呀绣荷包嘛,挂在郎腰,妹绣荷包嘛,挂在郎腰,小是小荷包,小是小吊刀,荷包吊刀嘛,挂在郎个腰。

    黄金叶迅速直起腰身来,只见老歪脖子上系一条雪白的毛巾,左手抓着一把烟叶,右手挥舞起来,冲着半天空,摇头晃脑地唱。金叶先是一愣,随即不动声色地笑了,突然觉得这人挺好玩儿,这么大一把年纪,居然站在地里唱这种歌儿!村长嘟囔一句,标准二半吊子。村长女人却咋呼说,老歪,老毛病不改啊?狼改不了吃肉,狗改不了吃屎。

    地里顿时传来一阵哄笑。

    有了这小插曲,金叶感觉那天早上的工作甚至说是有点儿意思了。烟叶上的露水很重,不一忽儿,每人身上都被打湿,她感觉上衣紧贴着前胸后背,裤子也湿漉漉地贴着大腿,干脆把裤脚挽起,露出雪白一段皮肤。衣服贴在身上凉凉爽爽,可如此一来,身体该凸起的地方也就更分明,她稍稍感觉不好意思,尤其是偶尔直起身,碰到根号二的目光的时候。

    早饭是鸡蛋面条。金叶注意到根号二起身去盛了六次。

    她在内心里欢快无比地笑起来。

    金叶转向蹲在门边吃面条的老歪,问,你唱的那叫个什么呀?再唱一个我听。

    老歪顿时兴奋起来,三口两口喝完汤,站起来说,这个山歌儿叫做《绣荷包》,你们年轻点儿的听不到啦,年轻人就是唱,也唱不出那味儿。他左手举着碗,右手叉着筷子,就在院子里一边唱,一边扭起屁股。

    等是等等着,不呀等小妹嘛,要等哪一个?荷包绣给小哥带,捎呀信小哥嘛,买线来,捎信小哥嘛,买线来。

    金叶看他的样子,忍不住呵呵笑出了声。村长女人又咋呼,老光棍又到发情期了?村长抬腿踢了老婆一脚,我叫你也不着调。村长女人咕噜了一声,就像嗓子里就像塞进了一只鸭子。

    早饭过后,日头起初倒还不张牙舞爪,却慢慢开始虚张声势。

    打烟的活儿在继续。

    金叶一直和村长女人在一起,呱啦呱啦说话儿。

    村长女人问,都这年龄了咋还等着靠着的?跟嫂子说说,是不是暗地里看中哪个小伙子了?

    金叶表面大大咧咧,可还是不愿别人去碰这问题。知道村长女人是直肠子,心里有啥,嘴上就说啥,不免还是稍稍别扭一下。金叶说,这辈子不找了,一个人过。村长女人哎呦一声,鬼话!咋想的啊?哪有女人不要男人的?说着,嗤嗤笑起来,我就不信你夜里头不想?金叶急了,嫂子你再说?再说我拿一把烟叶堵你的嘴。村长女人还是不住嘴,又不是小孩子啦,男人女人那点事儿真不懂?金叶隔着一趟烟棵,拿烟叶去抽打村长女人。村长女人躲了一下,臭丫头,等哪一天你和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就不嘴硬了。金叶呶起嘴,不理她。

    村长女人突然说,昨儿晚上我还琢磨,你跟根号二,倒很般配。你给我个实话儿,要觉得合适我给你递个话,一准成。

    金叶一撇嘴,他啊,黑得像下过煤窑。忍不住直直身子,打量扛烟叶装车的根号二。

    根号二这天好像也换了一件干净衣裳呢。

    村长女人说,男人黑,算什么毛病。你看那一身腱子肉,结实着呢。你听嫂子的准没错儿,找男人,就得这样的。别像你表哥,看着像个人,一到床上就能试出来,中看不中用。金叶呸一声,嫂子,你咋这样啊?村长女人压低声音,问,是不是嫌人家穷啊?金叶嘟囔,我跟你没共同语言。

    烈日当头,地上像下了火,热气升腾起来,空气中像罩着一个巨大的蒸笼。他们低着头弯着腰,"咔嚓咔嚓"声中,大汗淋漓,辛辣的烟味,闻着倒也提神,就是厚厚的烟油把手掌弄得沾沾呼呼的。手指头粘在一起,指甲缝里也是黑黑的烟油。俏皮的把两只手掌合在一起,要用力才能分开,有些变魔术的风趣。汗水把衣服粘在皮肤上,手又无法去拉扯一下衣服,只得任由衣服把皮肤粘的又痒又疼,但还得拼命地继续干活。采摘好的烟叶放成一堆一堆,根号二用尼龙口袋包了,装到路边的拖拉机上运回家,放在临时搭建的阴棚里。

    晚饭还算丰盛,村长女人先宰了一只鸡,早早炖在锅里。落日余晖里,半面坡上就缭绕着一股子诱人的香味儿。站在地里忙碌的人早嗅到了,老歪一兴奋,忍不住又唱,唱罢了还问村长,晚上管酒么?村长嘴里叼着一支烟,说,管,今晚的酒管够,头一天嘛,以后你就甭想了,想喝你得自己带,我不伺候。老歪说,我这人有个小小的毛病,酒喝不够水平发挥不出来。村长说,你要发挥不出来,我就把你锁进烤烟房里一起烤。

    整整一天,根号二没说几句话。

    金叶想,你可真是怪胎啊!又不是个哑巴,咋就不说话呢?不说话多闷人啊,多急人哪,让人怎么跟你交流?

    洗手的时候,金叶站在根号二身边,近距离地,一寸一寸端详他。天已黑下来,脸上的表情看不甚清,看起来他是想脱下衣服的,抬头看一眼金叶,却只是把袖子挽了挽。金叶一翘嘴巴,咋啦,还不好意思?别像个大姑娘一样。根号二抬头看看她,笑笑,才把褂子脱下来。这下子,金叶反倒不自在了,颤颤地把目光挪到别处。根号二洗过,金叶叶顺手把毛巾递过去。根号二擦了几下,突然开了口,说,不是相亲,是去赶集。

    金叶好半天才弄明白他的意思。金叶的呼吸急促了好一阵子。我的个老天,昨天我问过你一句话,今天才听到了答案!她拼命压抑着笑,接过毛巾来,根号二已经回身向屋子走去。金叶又愣了片刻,慢慢举起毛巾,试探着嗅了嗅那上面的气味,突然脸上一热,急忙环顾四周。

    饭桌上,大家都喝酒了。

    金叶和根号二只喝了一杯,匆匆地扒拉了两碗饭,便开始绑杆。

    一大堆烟叶儿,堆得像小山一样,一片一片绑到烟杆儿上,这不是一般的工作量。金叶对这活儿轻车熟路,一上手就飞一般快,一个金叶能顶上两三个女人。天上一轮金黄的圆月,头顶一盏昏暗的电灯,金叶搬来一把椅子,一根四尺长的竹竿往腿空里一插,坐在屁股下面,左手扯着一根足够长的尼龙绳,右手拣起两片烟叶,背对背紧靠一起,白嫩的手腕儿一抖,像穿花儿一样,轻轻一声脆响,眨眼的工夫,两片烟叶便规规矩矩地绑在了烟杆上。一下两下三四下,……,再看那烟杆上,已服服帖帖地绑满一杆烟叶,整整齐齐,疏密一致,就像一个绣花女纳出的鞋底。

    装炕前,老歪越发精神起来。他站在烤屋门口,指指点点,活脱脱一个将军。他说,装炕是有讲究的,不是胡乱往横梁上一挂就完事了,得远近一样,上稠下稀 ,上部烟挂上层,下部烟挂下层 ,……。村长骂一声,操,你讲这些大道理干吗?我高薪聘请你来,是让你干实事儿的。

    老歪脱了衣服,像猴子一样,麻利地爬上烟架,叉开双腿站稳,发出一声声呼唤,一杆杆四五十斤重的烟流水线一样递到他手中,再麻利的架在烟架上。他在烟架上移来移去,爬上爬下,直累得汗流浃背,头上粘满了烟油,汗腻腻的上身糊满灰尘。

    老歪腾出手来,伸到额头上,想要擦一把溪水般流淌的汗水,村长女人突然粗声粗气地喊出一嗓子:“快点啊,磨叽个球啊。就你这状态,咋征服得了女人?”

    老歪咧嘴笑笑,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皮笑肉不笑,有点猥琐。

    哈哈大笑中,擦一把汗,继续大干,直到月亮高高升起,方才把烟架完。

    金叶要回家去了。村长说:“金叶,太晚了,就在这儿歇吧,晚上走山路,黑灯瞎火的。”村长女人开玩笑:“金叶这身板,一般男人放不倒她。”

    回到家,金叶依然一身轻松,洗漱的时候,还哼着歌儿。进了自己的屋子,没有开灯,坐在床边发了好一阵子呆,躺下后,好半天却又睡不着,想起了老歪唱的歌,想到根号二浑身结实的肌肉,想起根号二一甩头水花四溅。她打开灯,坐起来,双手交叉着搭在耸起的奶子上,突然莫名其妙地想,根号二那话什么意思?憋了一天一夜,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我还不知道他是去赶集的?隔了好多人,我都看着他了,一个人在那里傻乎乎地走。

    4

    第二天清晨,村长女人和金叶在家里绑杆。昨天采的没装完,今天采点,再装一炕,这一轮采收就结束了。

    村长女人说,昨晚你走以后,这帮男人说你好久。

    金叶一撅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背后嚼舌根子。

    村长女人说,都觉得你怪呢,这么大啦,还不赶紧把自己嫁出去,又不是条件差,还说,不知道哪个男人有福能享受你。

    听到这个龌蹉的词儿,金叶的脸唰一下,一直红到脖子根。

    村长女人莫名其妙嘿嘿笑了笑,突然压低声音,老歪今早晨蹲在院子里好一番拾掇,刮胡子,刮脸,洗头发,还穿上一件洗得漂白漂白的褂子,老光棍要么平时爱干净,要么老公猪又要发情。

    金叶问,啥意思?

    金叶看她的时候,她正俯身拿烟叶。她穿着一件宽松肥大的低领旧汗衫儿,居然没戴胸罩,两个大乳房软塌塌地垂着,像滤豆腐的纱布口袋,暗红色的乳头跟熟透的樱桃一样,看得金叶一阵眼慌。

    村长女人一撇嘴,男人嘛,一个个的都这德性,时间长了被窝里没女人,猴急猴急的。

    金叶小心翼翼地问,一个半老头子了还有这门儿心思?

    村长女人说,他年龄也不算很大,长得老相罢了,再说,老了不见得不想那事儿。

    金叶轻轻摇头,似乎不信。

    今早在后头坡,不通公路,用不了拖拉机。老歪背一背烟回来,往地上一蹲,放下背篓,便开始一抱一抱地往外抱烟叶。

    老歪果然换了一件白褂,脖子下面第一个扣子紧紧系着,秃顶周围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上衣口袋里,居然别了一支圆珠笔。

    金叶瞧了那身打扮,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老歪莫名其妙,问,你笑什么?

    金叶笑而不语。

    村长女人笑得乳房上下颤动,说,老歪,金叶说你还很年轻,还挺帅,那事儿一晚上还能干三回。

    老歪打个响哈哈,说,现在说不上帅了,要再向前推十年,说这话我绝对信,我年轻那时候真的很帅气,在街上一走,大闺女小媳妇儿不看别人,专看我。那年县里派人来请我去演李玉和,我死活不去,演那玩意干啥?现在后悔哪,我那时候要去了,现在怕是去中南海唱戏。

    村长女人哼一声说,你这熊样的,演个刁德一就不错啦。

    老歪急了,你不信啊弟妹,我给你来个造型,说着,立起身来,摆个《红灯记》里的造型,唱道:里里外外一把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村长在地里吆喝,我日你黑爷,我请你来,是唱戏的啊?

    老歪一下打住,问,你们点评一下,唱得如何?

    村长女人说,跟驴叫差不多。

    金叶抿着嘴笑。

    老歪说,不是我唱得不好,是你欣赏水平有限。

    抱完烟,背了背篓,哼着歌走了。这次唱的是: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昨天村长还说往后不喝酒了, 但今晚还是有酒。一个玩笑而已。在九里干活,一天三顿饭,中午喝啤酒,晚上喝白酒。

    饭吃到一半,金叶说热,要出去洗一把脸,不料,老歪竟悄然跟了出来,就在水龙头那里,突然压低声音说,金叶,等村长这里的活干完,拿到钱,我带你去武当山玩儿。

    金叶大吃一惊!起初就像晴空一个霹雳,有点蒙,有点愤怒,有点屈辱 ,有点不可思议。她真想扇他一巴掌,真没想到,一个走路一歪一歪的半大老头,还想对我下手啊?老牛想吃嫩草,亏你说得出口啊!难不成我是嫁不出去的赔钱货?

    她摇晃一下脑袋,清醒一下,却又想,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吧?怪异的是,再到最后,她甚至慢慢还品到一丝甜甜的感觉。到目前为止,还没听到哪个男人对她说过这种话。根号二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单刀直入的吧?

    金叶没把这事儿告诉任何人。

    回到家,躺在床上,她开始想,武当山啊武当山,你究竟长什么样啊。金叶觉得自己要犯病了,准确的说,是犯贱。短短几天,怎么出现如此多的变化?难道真像村长女人说的,你坚持不住了,想男人了?

    5

    一炕烟,从装炕到出炕,需要五天时间。五天内,金叶可以不去村长那儿,要等到烤熟的烟叶出炕,她才去帮着把烟叶分门别类,捆成一把一把,打成包,才算大功告成。

    可她没等到这五天结束就去了。

    第三天,老歪准备转火的时候,金叶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老歪似乎惊喜地叫了一声,金叶你来啦!金叶脸上波澜不惊,盯看老歪问,你那天说的话,是开玩笑,还是真的?老歪眨巴一下眼睛,哪句话?金叶心里一沉,欣喜和绝望的影子同时闪过。她说,你说你要带我去武当山。老歪看一眼四周,说,那我可不是骗你,问题是,你愿意?金叶说,我就想问问你是不是开玩笑。老歪说,你哥是那种开玩笑的人吗?

    金叶觉得问完了,可以走了。

    转过身来,却看见小满背着喷雾器站在烟地里,像一个稻草人一般,一动不动,正往这边看,金叶的心里像是灌满了沙子。瞬间过后,却突然产生了一丝快感。她自己还没意识到,那是一种实施报复后的快感。

    她的确是在报复根号二。

    直到这时候,金叶才把自己内心深深埋藏着的一番话说给自己听,根号二啊根号二,你瞎了狗眼吗?知道我为什么来给村长打短工啊,就为了他每天给我那一百块钱吗?那天,在大集上我端详你好半天,难道你一点都没感觉?你个傻瓜,难道等我一个大姑娘去求你吗。

    金叶自己认为是把感觉释放出来了。她承认了,她喜欢他。她喜欢他也不是这几天才喜欢的,是好久以前。而且她也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他也是喜欢她的。而他不向她主动提出来,主要还是因为他家里穷,弟兄三四个,根号二是老二 ,大的没媳妇,小的还在读书,哪有资格去爱一个人?但我们有双手啊,家里穷可以改变啊!

    金叶没跟根号二打招呼,直接便回家了。

    村长女人远远地喊她,咋这就走呢?金叶听到了,但没回头,也就没回答。村长女人狐疑地看一眼烟房前正在哼着小调儿的老歪,心里咯噔一下。

    当天晚上,她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村长。村长本来一双手正揉搓女人的两个奶子,突然一下子停住,从女人身上爬下来,你个熊娘们,胡说八道个啥?我不信金叶会被老歪骗。女人说,这么大声干嘛!我是纳闷,她好几天不来,一来就跟老歪嘀嘀咕咕的,接着就走。村长仍说,不可能,你要说根号二嘛,我倒觉得他俩算一对。老歪?一个干巴柿子,几年鲜活头?女人说,你可别小瞧了他,手段高着哪!讲勾搭女人,他比你强。村长呼地一下坐起来,老流氓勾搭你了?我找把刀子捅了他!女人一下子扭过身子去,屁股对着村长,你这么不相信你老婆?村长说,别说他勾搭你,就算勾搭金叶也不行!女人扭过头来,哦?你也相中你那小表妹了?村长朝女人屁股啪啪啪几巴掌,长本事了你!是人话吗?真像你说的,出点啥事儿,怎么跟她爹娘交代?

    村长女人光着身子坐起来,两口子对视一眼。

    接下来的两天,金叶没出现。村长和女人稍稍放了心,觉得是虚惊一场。他们倒是更关心这一炕烟究竟能不能成功。老歪据说是一把好手,可也只是据说,没亲眼见。

    烟叶刚好受潮变软,适合出炕的那天晚上,金叶来了,根号二也来了。

    老歪、村长、村长女人、根号二、黄金叶,都站在那个门口前,等一个重要时刻到来。村长拿着钥匙插进锁孔的右手,都有点儿哆嗦。

    一屋子黄金叶啊!

    门打开了,村长似乎先呆愣一下,另几个人也顿了片刻。

    首先欢呼起来的是老歪,他连蹦带跳,像个孩子。老歪说,村长,金叶,你们服我了吧?你们承认了吧?村长笑着说,狗日的,可以啊!他摇着脑袋,好像不相信似的。

    的确是一屋黄金叶!

    老歪脱去上衣,光着上身,第一个钻进去。那瘦筋巴骨的胸口在金叶面前闪了一下。根号二是第二个进屋的,他双腿撑起,站在两个横梁上的时候,她好像清晰地看到他腿肚子上绷紧的肌肉。

    根号二小心翼翼地把一杆杆烟叶轻轻地递出来,豆大的汗珠不时滴在火道上,瞬间被蒸发,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渍痕。从烤烟房里出来,身上的热气和外面的冷气瞬间交织在一起,顿时产生一层薄薄的水雾,萦绕在根号二头顶,汗滴再一次滑落下来,让人产生一种雨后既景的想象。

    两百多杆烟叶 ,齐齐整整地堆放在堂屋里铺好的塑料布上,金灿灿的一满屋。村长越来越放心,越来越高兴,他很清楚,他还没见到过烤得这么精彩的烟叶呢。金叶吸一下,再吸一下,那股子刺鼻的香味儿几乎让她又一次产生眩晕的感觉。那是真正的熟烟味道,带着一股子清新,一股辛辣。

    金叶微笑着,悄悄地递给根号二一块毛巾。

    根号二接了,静静地擦汗。

    回过头来,根号二却发现,金叶站在老歪旁边,举起右手,手里捏着一块毛巾,轻轻地为老歪擦额头上的汗珠。

    根号二和金叶在夜空中的灯光下对视着。她看到了他呆若木鸡。此时的金叶整个身体已经出现麻酥酥的感觉,脸上很热,脚下很轻,好像脚尖稍稍离地就会飞起来。她注视着根号二,内心复杂无比,有一种被关注的喜悦,同时仍然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她看到根号二朝自己走过来更加兴奋,是啊,你过来吧你个傻瓜!这个时候,你只要抱我一下,今晚上我就心甘情愿跟你走,我就会跟你分享属于咱们两个人的快乐。

    根号二慢慢走近,金叶脸上的微笑却在慢慢消退。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火花,她意识到那是愤怒,似乎还有绝望,有无奈,还有其它更复杂的东西。金叶呆呆地站着。根号二站到金叶面前,突然伸手把金叶手里的毛巾夺过来,扔在地上,狠狠地跺了几脚。金叶大吼一声,你干什么啊?他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他走到水龙头边,就像几天前金叶看到的那样,把头伸在水龙头下面冲洗。

    6

    看着满屋子烟叶,村长一高兴,吃饭时提出两瓶尧治河精品。

    金叶主动要求喝酒,而且,一喝起来,就像在高速公路上奔驰的小汽车,铆足了劲儿。她知道自己的酒量,似乎还想挑战一下极限,这样一来,场面就热闹了。

    根号二整晚上脸上没一丝儿表情,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一点笑容都没有。村长女人酒量差得很,喝一点儿酒后就张牙舞爪,不允许别人岔她的话。老歪平日吹得厉害,但真正考验酒量时很快就败下阵来,到最后只剩根号二、村长、金叶还在一轮又一轮地喝。再到最后,就剩下金叶和根号二了。

    喝得晕头转向的金叶,意识到该回家了,她站起来,摇晃着往外走。根号二默不作声,站起来紧随其后。俩人出了屋子,从一地金黄的烟叶儿旁边经过,走进夜幕。金叶是清醒的,出奇得清醒。她知道根号二在后面不即不离地跟着。下了半坡,完全陷入了黑暗中,金叶一不小心被脚下一块石块绊倒,扑通一下,树桩一样倒在地上。根号二跑过来,蹲下身子,终于找到她,刚要把她拉起来,却突然一下子被金叶拉过来,抱在怀里。金叶想,总算是把你给抓住了。

    你个熊玩意儿,你就想气死我,是吧?

    根号二不做声。

    金叶揽着他,感觉像是躺在床上。金叶说,我见了一个又一个,就等着你来提亲,你为啥不来啊?我跟你说,你别以为我离了你就嫁不出去,信不信我随便找个人,我就跟着他跑。这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根号二的双臂像钳子一样把她紧紧夹住。根号二的脑袋低下来,金叶终于意识到他在寻找她的嘴唇,于是她就主动地递过去,他终于找到了,她也感觉自己终于靠了岸。他的手哆嗦着,不停地在她腰间摸索。她手一伸,三下两下,就脱掉了裤子。他吻着她的唇,说,谁敢靠近你,我宰了他!

    金叶说,没有人能够靠近我,除了你。

    满屋黄金叶/平湖秋月 满屋黄金叶/平湖秋月 满屋黄金叶/平湖秋月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满屋黄金叶/平湖秋月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uvnvxc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