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寒冷。光透不进这间密室,而一块块冰却在挥肆着寒冷。一盏孤灯在角落里直立,它仿佛是静止的,发出难以驱散黑暗的光。
一个人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他没有畏惧过这里的寒冷,或许他的剑比这里更冷。
终于有一个缥缈的声音不知从何种方向传来:“你来了。”
月无痕淡淡道:“我已经完成了我的承诺,那你呢?”
“哼,可是你竟然放走了一个女人。”
“我有我的原则。”
“那你如何向我保证,她不会说出秘密。你应该比我清楚,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这件事情我不在乎,我相信她想要活着,就必然不会说出秘密。我关心的,是现在时间已到,你的承诺呢?”他竟然有些愤怒了,他的脸还是没有表情,但他的眼神,就能置人于死地。
“好,十天后你来这里,必然给你答复。”
月无痕再也没有回答他,这里又变得安静。他只是站着,深邃的眼睛看着不远处。他为什么而活,他为什么而杀人,他又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呆立,久久不离去。他能掌握许多人的性命,但终究有些是掌握不了的。
雨下的很大,但晴柔睡的很香。她睡在床榻上,似乎全身都是笑意。她没有发现,灯还亮着,一个俊俏的男人还在把玩他的酒杯。疏月寒是瞧着她睡的,因为她说她总是感觉心里不安稳。可当疏月寒瞧着她时,她下一秒就睡着了。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疏月寒也就倦倦躺在椅子上睡着了。等他醒来时,他已经盖上了大衣,晴柔还靠在他腿上。
他伸出手就能摸到她的头,但他去摸她的头就说明他心动了,所以他只能把手抬起来。可晴柔醒了,她用大眼睛瞧着他,然后手抓住了疏月寒的手,放到了她脸上。
“我……”疏月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这样一夜都睡不好,我是你的,即使你上来睡也没有关系。”她说的很温柔,很有诱惑力。
“那你就错了。”疏月寒站了起来:“在我还没有爱上一个人之前,那她就不是我的。”
晴柔忽然脸红了,她低了头道:“你很特别。”
“特别?”
“嗯,我从来没有像昨晚一样睡的那样好。”
“因为你太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是因为你在。”
雨,终于歇了。天空原来像是一个封闭的盒子,现在打开了盖子。光进来了,舒畅的风也进来了。太阳露出了头,草在不经意间已经变得青嫩。
疏月寒打开了窗子,晴柔道:“原来天已经亮了,我去给你弄吃的。”说完已经跑进了厨房。
金陵城的青石道还有积水,但路上的行人已经多了,他们许久没有站在天空下享受甜美的空气,现在,全部出来晒这慵懒的太阳。
疏月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从窗户跳了出去,眨眼已不见踪影。
晴柔已经做好了粥,她还加了许多青菜。但她却寻不见疏月寒。她着急得寻遍了每一间屋子,小声了喊了许多遍:“你去哪了?你在哪?”
每间屋子都一目了然,简陋的房屋藏不住一个大男人。她有些慌了,难道他不要我了?或者他受牵连遇害了?
她掉了一滴眼泪,她默默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粥。她通常会忍住不哭出声来,但现在有些忍不住了。忽然有人敲门。
她紧张了一下,恐惧的望着门口。敲门声很轻,又是轻轻的传来几道。是他,才会敲得这样轻,这样温柔。
她忽然跑了过去开了门,门外的确是疏月寒。只见他笑道:“我还以为,我要永远被关在门外。”
她猛地哭了扑在他怀里,道:“我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
“当然不会。”疏月寒把她扶到椅子上,拿出了几件女人的衣服:“我想这些应该合你的身。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不知从哪里,疏月寒变出了几件女人的衣服,它们的料子不算上好,但柔软舒适,颜色有淡蓝,有粉,还有新芽的嫩绿。
“我——”晴柔已经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原来你是为我买了衣服。”
“实不相瞒,我是偷了几件衣服。”
“偷?”
“我想没有铺子会这样早开门,于是只好到陆员外家里拿了几件。”疏月寒把这件事描绘的云淡风轻。
晴柔噗嗤笑道:“没想到偷在你眼里,就像是吃饭一样平常。”
“那可是冒了相当大的风险,你想想,如果被他家小姐发现了,或是哪个有点姿色的仆人,那我可得当那边了。”
“所以啊,我都喜欢。”晴柔把衣服一件一件拿在手里,然后慢慢的抱住了它们。
“你可以试试看。”
“嗯,你先把粥喝了。”
“好香。”
“你为什么要一大早就去偷——拿衣服,你可知道我……”晴柔已经换好了衣服,粉色的衣服显得她更美,更楚楚动人。
“因为今天我想去一个地方,带你去。”
晴柔迟疑了一会:“去哪?”
“待会你就知道。”
阳光正好,春风正暖,河畔的柳如女人展示她最得意的长发。
“好美。”
“这可是金陵城最大的湖,过段时间会开满花,会有许多鸟飞来这里。湖上的船家也会开始工作,你就可以泛舟而游了。”疏月寒笑着说道。
“今天你好像特别开心。”
“难道你不开心?”
“我?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她说完,折了一段柳枝,环了一圈,又摘了写小花,插在上面。然后戴在头上笑道:“你看我美不美?”
春风拂起她发丝,她眼角的笑意,让花都羞惭了。疏月寒没有犹豫:“美。”
晴柔脸又浮出淡淡的红,像云霞一样美。疏月寒笑道:“但你可知为何美?”
晴柔摇了摇头。
“因为你还活着。”
“活着?”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你能坚强的活着,就会有意义。”
“所以我忍受了痛苦,活着就是遇见了你。”晴柔已经到他身边,温柔的说道。
“可是我却不是你的终点。”
晴柔呆呆的望着他,轻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嗯。”
“她在哪?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她问的时候,嘴巴有些说不出话来,心里忽然有点悲伤。
“她不在了。但我答应过她,好好活着。”疏月寒伸手撩起了她的刘海,用大拇指摁在了她的额头。
晴柔忽然木然呆立,这就像一道暖流,从额头,流边全身。
“我们算订立契约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晴柔点了点头,她点头的时候,并不一定知道自己为何点头,是答应了他,还是不可抗拒的只能点着头。
忽然有一声悠扬的丝竹声,从不远处随风传来。疏月寒道:“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好听的曲子。”
“你很喜欢听么?”
“以前小楼她……”疏月寒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改口道:“以前我在小楼上经常听到这样的曲子。”
“小楼,是她的名字?”晴柔忽然问道。
“是。我本来不想说出来徒增无奈罢了。”
“我听过她,好像我还见过她。”
疏月寒忽然拉着她的手道:“在哪里?”
晴柔咬着牙,她在努力回想,却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她摇了摇头:“我只是有印象,但我实在想不起。”
疏月寒叹了口气,“你见不到她,我也希望你以后永远没有机会去见她。”
“你一定很爱她,我从来没见你这样紧张过。”
“她以前就会经常在这湖边弹曲子与我听。”
“我也会。”转身已经跑到那丝竹声源头,那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正陶醉弹他的七弦琴。
晴柔问道:“老人家,我能借您的琴一用么?”
那老人笑着点了点头。晴柔转头对疏月寒道:“公子稍坐,亲身为你赋歌一曲。”她找了快干净的石头,拉着疏月寒坐了下来。然后盘膝抚琴,她弹琴的时候,眼睛是闭上的,声音从她的指尖,飘到春风里,舒适的令人陶醉。
疏月寒也闭上了眼睛,他甚至躺了下来。像躺在青青草地,看着蓝天和白云,陪伴着鸟语和花香。
曾经的苦难,曾经的愤怒与遗憾,仿佛化一江春水,向东流去。留下的,唯有波光粼粼,五光十色的湖,和一地的快乐。
等他们回到酒肆的时候,天已渐晚,挂在天边的,一层晚霞似乎正笑靥如花。
这或许是疏月寒最向往的日子,最平凡的生活,最开心的时光。晚饭后他已坐在椅子上酌着小酒,晴柔拿出了好几件衣服要给他修补,晴柔的手很灵活,补起来毫不费力。疏月寒笑道:“看来,我已不用买新衣服了。”
晴柔努嘴道:“就算我不补,你也不会买的。”
酒,蜡烛,美人;醉意的脸,灵巧的手,甜蜜的语言。不知是酒醉了疏月寒,还是眼前正缝补的女人。
晴柔靠到他身边时,他仿佛没有发现。她就靠在他胸口,手放在他结实的胸膛。她柔软的身体,轻若无物。疏月寒眼睛醉了,他用手轻轻搂住了晴柔。
“小楼,你是否回来了?”
天亮时,疏月寒就在椅子上,晴柔却在脚边睡着了。疏月寒叹了一口气,却叹出一头紧锁的眉。他忽然抱起了晴柔,闪身进了厨房。
晴柔醒了,她就靠在疏月寒身上笑。
疏月寒道:“哎,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
现在的确不是笑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一柄剑从暗处刺来。这剑来的很快,疏月寒只从眼角看到一点虚影,但他轻功很好,促然已闪回到大堂。
但门口已站了两排人,他们有刀,刀上闪着寒光。疏月寒左手搂着晴柔,右手已抓了个酒杯掷了过去。他们只看酒杯飞来,举刀欲挡,可人已撞飞出五步开外。
疏月寒就要闪身而出,身后有人道:“你觉得你能永远带着她逃么?”
疏月寒顿住了脚步。
“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难怪阁主要我带话给你,才能办成。”那人冷冷的道。
“阁主?”
“她说这个女人知道关键的秘密,他寝食难安。但他又忙于完成一个人的约定,所以把此事交与我处理。”
“你要怎样处理。”疏月寒的脸很冷,眼睛愤怒的寒光,正蓄势待发。晴柔瞧着他,感到一丝莫名的陌生。
“他与我说不可小看你,要我带来了一碗调理的汤药,她喝完就好,绝不会要了她的性命。”那人忽然冷笑了几声。
疏月寒没有说话,从他的表情也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毫无表情。晴柔在耳边轻轻道:“那是什么?他们是来抓我的人吧,你放开我,我不想连累你。”
疏月寒真的放开了她。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在空中被放下,心不停的往下坠。可是这终归是她的宿命,她不想连累他。她苦笑一声,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秘密,为何要她背负。是上天的不公,还是自己本该如此悲惨。
那人已经把一碗汤递给了她,阴冷冷道:“喝吧。”
她回头瞧了瞧疏月寒,疏月寒已闭上了眼睛。她接过冰冷的碗,一口喝了下去。冰冷刺骨的水,从嘴里一吞而下,她全身冷的一抖。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道命运给他安排了什么,昨日的幸福温柔,仿佛已飘散而去。有心里也会有怨,疏月寒应该可以救她,他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酒肆老板,可是现在,他就站在那里,无言无语。
无言无语?疏月寒手里还抓着一只杯子,他的心就像正被人一片一片的割着,一个身怀武功的人,一个有能力摆脱各种困境的人,此刻竟显得如此无奈。他在咬着自己的牙齿,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要她能活着,也许只有如此。
可是一身惨叫,如一把刀扎进了他的身体。
那人已经用一把剑挑断晴柔的手筋,血从她纤细的手里,流到袖口,染在地上。晴柔已经痛的倒了下去,她在想喊叫时,却什么也发不出来。她感觉有什么卡在喉咙,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哪怕是青筋暴起,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她也只发出“啊……啊……”沙哑的声音。她想用手伸进喉咙去掏,可手仿佛已不是自己的,在也动不了。
“你……”疏月寒手中的酒杯已被掐碎,碎片已在他的手心划出血红。他闪步扼住了那人的喉咙,他的眼睛冒出的火,已经可以覆灭一切。
“哼,你最好放开我,这是她活的唯一方法。”
“你们回去跟阁主说,他要办的事情已经完成,不要再来打扰。”他回头对门外武士冷冷说道。
那些人看到首领已被扼住喉咙,不知是进还是退。
“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这个人的命要留在这,你们带不走,要活着,就把话带走。”话落,那群人已不见踪影。
那人忽然瞪大眼睛道:“你……你要杀我?”
这句话是他生命中最后的话,疏月寒一掌拍在了那人胸口,连同手中的碎片,打进了那人身体。
疏月寒抱起了晴柔,他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张苍白又被鲜血染红的脸。晴柔只是长大着嘴巴,眼睛瞪着他,一眨也不眨。
“是我。”疏月寒眼眶红了,“是我无能。我虽然知道有这一天,可现在,我却无法接受。”
他听到的回应,只有沙哑的“啊”,他不会在听到晴柔说话,也看不到晴柔为他做针线,煮饭和弹奏曲子。所有的美好,崩塌在无奈的人,无奈的时间和无情的江湖。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