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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朴树在《生如夏花》中这样唱。她这样告诉他。
“那应该去哪?”
他转过头疑惑的看着她。
“你不觉得人的一生应该有很多个世界吗?”她刚说完,他就把头转回去,吐出烟圈,将很长的烟头在地上摁灭。
此刻,他的心里一定觉得她是个神经病,或者说,是个傻子。
他从听见过她讲这样的话。
他一定觉得她不会活很多年,她一定会为了寻找所谓的另一个世界死去。
一簇烟花轰然升空,轰然绽放,无声坠落。白天是看不到任何色彩的,只有白色的火星四散开来,跟一个人站在楼顶将点燃的废纸扔下去一个样子。都是毁灭与结束,本质上一样的意义。
只有毁灭才会让人们叹为观止。
就像那些致力于研究恐龙的人们。为什么要去追溯那么久的事情?因为它毁灭了,那样强大的力量都毁灭了,但我们还活着。看吧,我们多么厉害。
图片来自网络“我很想看一个人从这里坠下的样子。”
“你想让我跳下去?”他仓促的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让两个人形成对峙的样子。
“你的生活就是一场悲剧,你还要挣扎什么?”她冷冷的看着他,像在看一具雕塑,而人物原型已经逝去多年。她问遍所有人也不会得到答案,他到底在挣扎着什么。
她一点也不像是在看一个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
他只是默默的又点燃了一支烟,猛吸一口,许久不见有烟雾吐出来。
“如果烟可以让你感觉幸福,那你就抽死吧。”
“你以为我愿意跟那个女人过日子吗?她不漂亮,那么老,还斤斤计较。但我害怕孤独。我没有错。”
“你活了那么多年,还没学会忍受孤独吗?”
“这是需要学的吗?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没有人可以一个人过日子的。”
他剧烈的咳嗽,眼里泛起的泪花不知道是因为咳嗽还是因为激动。
她不再看他。她本就不愿看着一个苍老的人,那会让她感到绝望。她转身走到楼顶天台的边缘,将半只脚探出去。那种虚空,恐惧,不安全感谁都无法避免。
这是二十层楼高的天台上,如果没有地心引力,她一定可以飞的很高。人们建造出这样的庞然大物,然后将自己困在里面,在里面结束生命。
“我想知道是否每个人死前看到的都是天花板,高高的天花板,消失在视线的尽头,随后堕入永恒的黑暗。”
他在她身后吐出一口痰,清了清喉咙,很小的骂了一声,“你还真是有病。”
她将整只脚探到外面。
会踩到云吗?
她仿佛踩到了绝望。
没有云。
瞬间失去平衡让她往后跌坐在地上。他在后面惊恐的伸出手。
“你想抓住我吗?你根本就抓不住我。你根本就没有力气。我们只会一起掉下去。你看,到最后你也不会放过我。这一辈子,我从来都不能为自己而活是吗?”她很冷的看着他。而他没有任何反应,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图片来自网络“我们为什么要绑在一起,我们为什么不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为什么明明不是我的错,却要我来承受。这不公平。”
说完这些她才感觉到疼痛。跌倒的那一霎,身体重重的撞击混凝土,我们会痛,这个世界不会。哪怕我们痛彻心扉,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它甚至不会动一下。你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她揉了揉屁股,而他看向了远方。
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看远处。印象里他只会低着头,低着头看眼前的一点点路。他好像是一个没有远方的人。所以他没有期盼,没有牵挂,按理来说他会快乐的。但她从未见他快乐。此刻望着远方,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自己的余生了吗?
浑浊,空虚,无望的等待,失去爱人的能力,然后失去一切,包括生命。浓烟,烈酒,侵蚀着他的器官与肌肤。松弛的纹路遍布全身,以为时间很慢,挥霍,挖空自己,却在夜晚突如其来的梦见死神,清晨醒来他又离去,你不记得他的样子,以为都是幻觉,开始重复前一天的生活。
他看到了他的余生吗?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不会问他。她小时候从来不会问他什么问题,因为知道不会有答案。长大之后又总是问各种各样的奇怪问题,那不过是在问自己,问世界。所以他在她的心里像个迷。尽管他们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她从未看清他的心。
“心是一堆没有什么用的肌肉,对吗?”她终于向他抛出了一个诚挚的疑问。
“谁说的?”他同样以一个疑问回应她,所以她还是没得到答案。
“一个电影里说的,忘记叫什么名字了。”他骂了一声什么东西,又点燃了一支新的烟。
“少看电影,日子都还没过好。”
“怎样才算好呢?”刚才的疼痛感已经消失,她将两条腿伸到外面晃着,那是种自由的感觉。
“你小心掉下去。”
“我掉下去就没法尽孝了。”
“我不用你管,我去养老院。”
“那是挺好的。那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
他跪倒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她看见他的胸腔剧烈起伏,挑战着极限。她想起了他以前喝醉酒的时候打碎的就酒瓶,玻璃渣散落一地,你捡不得,也无法修复。它碎的如此彻底,如此完美,如此干脆。它前一秒还好好的在桌子上,后一秒就碎了。它没得选。
如果心碎也可以这般,那么在我的生命结束之前,我渴求我的心也如此悲壮的碎落,我要它碎落时也发出如此清脆的声音,我要让这声音伴着城市的风吹过每一个人的窗前,我要他们都听到一颗心碎落的声音,我要让他们记一辈子,就是这个声音。
多少人死后才会知道,原本那颗柔软的心,已经变得像从尘肺病患者体内取出的肺,与灰尘结成石块,刀枪不入。那颗心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没有人知道。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是不是我在这咳死你也不会过来。”
“我想做个混蛋。我从来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
“你是什么东西。你个混蛋。”
“我是你女儿。”
“我的事再也不用你管。”
“你之前说过了,你会去养老院。等你去了养老院之后,我就要去寻找我的世界了。”
“我真的搞不懂你。”
“我也从来没看懂你。”
他缓慢的爬起来,摸了摸口袋里的烟还在,刚才的那一支已经熄灭。他伸脚次将它碾碎。一个人面对比自己弱小的东西,总习惯让它毁灭的更彻底,来彰显自己的力量。我不知道人是否有一天也会归入弱小的东西那一类。
他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她在他身后大喊:“我不属于这里。”
他在心里回了一句“那你去找你的世界吧,找不到就回来。”
他没说出口。
她又能去哪里找世界呢?她从生下来就是在这里了。从没有人教她使用地图。
她又有什么勇气出去找世界呢?从没有人教她勇气是什么。
她看向远方,这个世界仿佛与她隔着一层雾。她从未看清远方,又怎么走得开。她走开,就再也看不清家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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