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斑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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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在树上“吱吱”的叫着，阿洛出神的盯着头顶上转动的风扇。烦躁的夏天过得好漫长啊。

“在青春期长痘痘是很正常的”，上生物课时，老师这样告诉同学们。

“林佳洛是不正常的，她长的是雀斑不是痘痘”，坐在阿洛后面的男生突然冒出一句话。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引起了全班的一阵哄笑，他脸上也露出得意的笑。而阿洛当时只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要出来。

“青春期的男孩子还特别喜欢做一些引人注目的事情”，老师白了他一眼，补充道。

阿洛今年初二了，这个年纪正是身体开始发育的时候。有的同学脸上开始冒出一些痘痘，上课的时候他们就会拿出小镜子偷偷的挤痘痘。

但这只是少数同学，不是所有人的青春期都被痘痘困扰。比如唐悠悠，她不但不长这些烦人的痘痘，而且还很漂亮。

唐悠悠是阿洛的同桌兼发小，她的头发天生的微卷，长长的垂在肩膀上，宛如水里的海藻。她双眼里好像流淌着两条清澈的河水，感觉多看一眼就会沉溺其中。

阿洛的脸上长着雀斑，它们分布在脸上，像夜空中的小星星。但是，小星星是受欢迎的，雀斑是受排斥的。

除了唐悠悠，没有女孩子愿意和阿洛玩，也没有男孩子对阿洛笑过，因为阿洛是他们嘲笑的对象。

“林佳洛，长雀斑是什么感受啊”？坐在阿洛前面的小美突然转过来问阿洛。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表情看起来一副无公害的样子。

阿洛邹了一下眉，礼貌的回答:“我觉得没什么，但是周围的同学好像不太喜欢我这样子”。

“我脸上长了一个黑色的小点，你帮我看一下是雀斑吗”？小美担心的问阿洛。

“不是”，阿洛看着她的脸肯定的说。

“呼，那就好”，小美呼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阿洛脸上的雀斑，然后转回自己的座位。

“哈哈，林佳洛的雀斑会传染哦，小美被传染了”，坐在啊洛后面的男生听了她们的对话后，大声的说出来。

“程远晨，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小美生气的对他说。

“我在说林佳洛，你急什么，你和她关系很好吗”？叫做程远晨的男生朝小美做了一个鬼脸。

“我怎么会和林佳洛关系好，大家都知道她是被排斥的”。小美又气又急的脱口而出。

周围的人都在窃笑，等着看阿洛反驳，然后他们就可以又一次嘲讽阿洛。

阿洛早已看透了这种套路，她没有理会他们。

这时候，一直在看书的唐悠悠实在看不下了。她站起来说:“你们再欺负林佳洛，我就告诉老师，你们自习课吵闹”。

程远晨看着唐悠悠，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挂着一抹坏笑，他说:“你漂亮，你说了算”。

“不要脸”，唐悠悠嫌弃的看了一眼程远晨，她一直都很讨厌这些欺负阿洛的男生。

“悠悠，不用理他们”，阿洛扯了一下唐悠悠的衣角。

“可是……”，唐悠悠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然后她只能拍拍阿洛的肩膀。

-2-

阿洛家有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堵矮墙。阿洛的爸爸用一些粗木棍搭了一个葡萄架，葡萄树长得很旺盛，架子上攀满了葡萄藤。

阿洛喜欢坐在上面，带着耳机安静的听音乐。院子前面是一大片的稻田，夏天的时候，整个稻田都是金黄色的。

当微风吹过的时候，稻叶轻轻的摇摆着，呈现出一条条的波浪线，仿佛一片金色的海洋。

耳机里唱着“雀斑少女她不美丽，麻花辫儿黄又细，可是有人为她着迷……”。微凉的风吹过阿洛的发丝，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这清新的空气。

这一刻，阿洛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用心的享受着眼前的美好。

阿洛喜欢这个小院子，在这里她可以放松心情。但是每次踏进校门时，她就会有一种压抑感。

阿洛每天上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自己的椅子。有时候，她的椅子被丢在垃圾桶旁，有时候，椅子被丢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

有时候，椅子没有被丢掉，但是桌子上被红色的粉笔写上“雀斑女”，这时候，唐悠悠总会一边擦着阿洛的桌子，一边狠狠的瞪那些在窃笑的人。

面对这些情况，阿洛曾经反抗过的，但并没有什么用。

当阿洛的椅子第一次消失时，阿洛告诉了老师，然后老师把班上那些顽皮的男孩子教育了一下。

阿洛以为这样可以让他们收敛一点的，然而这样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的欺负她。

当阿洛打开水杯喝水时，咸到发苦的水让阿洛感到一阵恶心。

有一次上体育课时，阿洛把外套放在教室里，因为走得比较急，所以就直接把外套放在桌面上了。当她再回来后，白色的外套上被倒上了各种颜色的粉笔灰。

阿洛看着自己的衣服被这样践踏，她眼泪一滴滴的流下来。

“快看啊，雀斑女哭了”，大牛幸灾乐祸的笑着说。

阿洛看着他，满脸的痘痘和那个猥琐的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比起阿洛的雀斑，你更应该关注一下你满脸的痘痘”，唐悠悠一边给阿洛递纸巾一边说。

“哈哈哈”，那些看热闹的人瞬间就转移了笑点。

“切，有什么好笑的”，大牛又气又恼。

“唐悠悠就是爱出风头，她以为自己长得漂亮点就没人敢欺负她”，一个长头发的女生修着指甲，阴阳怪气的说。

“我还想被悠悠欺负呢”，程远晨打趣道。

“你想得美”，后排有个男生顶了一句。

听到程远晨说话时，阿洛擦了一下眼泪。接下来他们的对话，阿洛就自动屏蔽了。

-3-

椅子被丢掉或者水杯里被放盐，阿洛都忍住了，但是，当日记本被偷看时，阿洛却崩溃了。

那天早上，阿洛和唐悠悠一起上学。当她们踏进教室时，阿洛的位置围着一群人，还有一片哄笑声。

当她们看到阿洛时，笑得更大声了。阿洛看到大牛的手上拿着她那本黑色的日记本，原本上面有一个小锁锁住的，现在竟然被砸坏扔在地上了。

阿洛一把抢过日记本，愤怒又充满敌意的看着他们。

“你抢走也没用，里面的内容我们都看完了”，大牛笑嘻嘻的说。

“哈哈哈，林佳洛喜欢程远晨”。那些人异口同声的说。

“一个雀斑女，一个捣蛋鬼，还挺般配的”。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场面变得更热闹了。

阿洛呆呆的站着，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小秘密会被公之于众，她看了一眼程远晨，只见他一脸茫然的表情。

他们哄笑着，开始把阿洛往程远晨的身边推。

阿洛的心跳“砰砰砰”的在加速，她有点期待又很害怕。

“走开，我不喜欢丑八怪”，程远晨一把推开靠近自己的阿洛。

他推的时候太过用力了，阿洛就直接摔倒在地上。

阿洛愣住了，她坐在地上忘了起来。她抬起头看向程远晨，眼神里带着悲痛和绝望。

程远晨眼里没有一点愧疚，他一脸嫌弃的看着阿洛。

看到阿洛摔倒，唐悠悠马上冲过去，一把扶起阿洛，然后帮她拍掉身上的灰尘。

她牵着阿洛的手，对程远晨说:“你这样对一个女孩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绅士”，程远晨冷冷的说道。

“你很讨厌我吗”？阿洛看着程远晨，希望他的回答是否定的。

“对”，程远晨看着阿洛伤心的样子，他有点莫名的心痛，但却继续往她的伤口上撒一把盐。

阿洛轻轻的挣脱开唐悠悠的手，她推开围观的人群，走出了教室。

“呤……”，随着上课铃声响起，那些围观的人群都做鸟兽散了。

从那以后，阿洛再也没来过学校，因为她转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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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①班的教室里，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女孩子。她转动着铅笔，深邃的眼睛看着窗外的某个方向。

她深邃的眼睛里好像装着好多星星，她虽然长得不是很漂亮，却有一种淡雅的气质。但唯一的瑕疵是白皙的脸蛋上有些淡淡的雀斑。

她的视线一直都没有转移，看起来不像是在看风景而是在回忆一些事情。

“佳洛，我在图书馆的收信箱里看到有你的信，就拿回来了”。一个胖胖的女孩子手里拿着信封走了过来。

听到有人叫自己，阿洛的思绪终于从往事中拉了回来。

给阿洛送信的是她的同桌莫小苒。莫小苒是班里最胖的女生，但她很乐观，性格很开朗，而且从来没有人因为肥胖嘲笑过她。

阿洛看着莫小苒笑眯眯的样子，她说:“小苒，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

“你羡慕别人的时候，也许别人也在羡慕你，所以啊，要懂得知足常乐”。莫小苒笑着对阿洛说，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了一条缝，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阿洛看着手里的信封，上面写着唐悠悠三个字。这几年，阿洛和唐悠悠偶尔会互寄信或明信片。

阿洛转学后，去了寄宿学校。在那里，她发现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雀斑。阿洛很高兴的把这个消息写到信里告诉唐悠悠。

然后她们经常写信，分享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给彼此。她们刚开始是经常写信的，后来变成了偶尔写信，但从没断过联系。

她们在信里谈论高兴的事，和不愉快的事。她们每次写信都谈论很多的事情，但却没有说起过程远晨。

阿洛的初中生活，是她不愿回想也不舍得忘记的一段回忆。她不愿回想是不敢面对那个自卑的自己，但记忆中的那个名字却时常浮现在脑海中。

“佳洛，走，我们去看球赛”，阿洛刚想拆开信封，就被莫小苒拦下了。

“不啦，我要看书”，阿洛笑着拒绝她。

“有外校的球队来，听说有帅哥哦”，莫小苒说着就拉起阿洛。

“瞧你这花痴样”，阿洛笑着数落了小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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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加油！”球场上一片呐喊声。

“佳洛，快看，5号球服的那个男生挺帅的”，小苒推了一下阿洛，双眼闪着光芒，看向赛场。

“嗯，是啊”，阿洛的心思不在这里，她不太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就随便的附和着小苒。

穿着白色球服的是外校的学生，穿着黑色球服的是本校的学生。

刚开局8分钟，双方的比分就已经是3:3了。虽然是平局，但看起来，外校的状态有点不佳。因为对场地的不熟悉，和战略的不当，他们的队友显得有些疲倦。

两边的拉拉队都在呐喊助威，小苒抓着阿洛的手，时而紧握，时而松开。她的情绪也在跟着赛场的气氛变化。

“佳洛，对面那个坐在后补位置的穿着白色球服的男生，他一直在看着我们这边，好像认识你”，比赛中途休息时，小苒凑到阿洛耳边说。

阿洛纳闷的随着小苒的目光看过去，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程远晨”，此时，这三个字像三块巨石一样，重重的砸在阿洛的心里，她感觉到心里剧烈的疼痛了一下。

阿洛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面，但没想到会是此时此刻，在她完全没有一点准备的情况之下。

其实阿洛自己也不懂她是否还喜欢着程远晨，他在阿洛的印象中，一直都是一个初中生的模样。

“林佳洛，可以和你谈谈吗？”当程远晨对阿洛说出这句话时，他的态度十分诚恳，脸上的表情很愧疚。

阿洛像是没听到一样，她还在回忆着以前的事情。

“佳洛，发什么呆呢”，小苒用手在阿洛眼前晃了一下，直觉告诉她，阿洛和这个男生之前一定有故事。

“你们先聊吧，我撤了”，小苒对程远晨礼貌的微笑了一下，然后顽皮的朝阿洛眨眼。

小苒走后，阿洛才回过神来，原来球赛已经结束了。

阿洛看着程远晨，他比以前高了很多。他的双眸还是和以前一样，晶莹剔透，像黑色的宝石。他精致的脸庞添了几分成熟，这样看起来显得更有魅力了。

他和以前相比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有那么一瞬间，阿洛觉得他还是那个喜欢欺负她来刷存在感的顽皮少年。

但是，有些东西在悄悄的改变了。

当他再次出现时，阿洛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小鹿乱撞的感觉了。但阿洛也没有做到心如死水一般的波澜不惊。她现在的心情就像一面平静的湖水，被一颗小石子激起了一个涟漪，然后缓缓散开，最后恢复了平静。

“好久不见”，阿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终于开口说话。

“对不起，林佳洛，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和你道歉，为我那时的鲁莽冲动向你道歉”，程远晨的声音很沉稳。

阿洛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子，这个曾经把她推倒在地，把她的尊严踩在脚下的男孩子，很郑重的向她道歉。

“我曾经喜欢过你，对曾经喜欢过的人，我恨不起来的”，阿洛强挤出一个微笑，但是她的眼泪还是留了出来。

“我知道，我这个道歉来得太迟了，那时候我说谎了，其实你不丑，我也不讨厌你”。

程远晨看到阿洛流眼泪，他想第一张纸巾给阿洛，但他身上没有纸巾，他只能尴尬的挠挠头。

阿洛自己用手抹掉眼泪，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自己苦笑了一下。

“谢谢你的道歉，让我找回曾经的尊严，但是……”，说到这里，阿洛停顿了一下。

阿洛看着他那双晶莹剔透的双眼，她像在寻找什么，但却又什么都找不到，他们之间就像隔着一条银河，那么近又那么遥远。

“但是……你通过欺负我来引起悠悠的注意，这方法蠢透了”。

程远晨瞬间愣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就像当初阿洛的日记本被公开时的样子。他一直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他以为没有人会发现的。

“佳洛，对不起!”，程远晨再次向阿洛道歉。

他这个道歉不仅是为在阿洛的成长中留下的创伤道歉，更是为了阿洛当初没有揭开他的秘密而道歉。

-6-

多年以后，在某所小学里，一个扎着麻花辫子的小女孩一个人蹲在草地上玩。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教师走过来问她:“你怎么不去和小伙伴玩耍呀？”。

小女孩抬起头，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对老师说:“老师，他们说我脸上很脏，不愿意和我玩，可是我妈妈说我是长着雀斑的小天使”

女孩的声音很稚嫩，女教师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对她说:“你知道吗，每个长雀斑的孩子，都是被天使亲吻过的，只是不小心留下了吻痕”。

她这句话像是对小女孩说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小女孩看着女教师深邃的眼眸，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老师拍拍她的肩膀，指着前面正在玩耍的孩子，鼓励小女孩过去和她们玩。

小女孩蹦跳着走过去，女教师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林老师，校长找你”，一个中年女教师朝年轻的女教师招手。

“好的”，年轻的女教师说着就往校长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