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28岁了。
我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我和他的故事时常让我感慨人生如梦。
1.
和他认识因为贫穷。
2017年6月,我从固城师院专科毕业以后,想留在信市。
然而,我的专科学历在就业市场没有任何优势。公立学校有固定的招聘时间,逢进必考。上千上万人争几十个就业名额。一般情况下,招聘时间在上半年三月份。也就是说我要想留在信市,至少要等八个多月才能有报名机会。
即便是考研、考公务员、考编。还要等几个月才行。
读书那两年我很自卑,觉得自己很笨,能勉强完成学业就很不容易了。
我的父母年纪大了,在农村种地,一年挣不了几个钱。我需要一份工作养活自己,贴补家里,孝敬父母。
我去了职业介绍所,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我只能去培训机构或者给人做家教。那不是长久之计。即便如此,为了能在这所城市活下去,我去了一所培训机构。
周一到周五每天晚上工作三个小时,七点到九点负担中小学数理化、英语。周末两天工作十三个小时,上午八点到晚上九点,中午休息两个小时。晚上给一个小时吃饭时间。
每个月的工资只有500元。
周一到周五的日子好过些,至少白天可以休息。周末两天累得我快要吐血了。
每当学生不听课、捣乱的时候,我生无可恋。
我这么累,图什么?就是为了在信市活下来?这样的生活让我看不到未来。
一个月后,我拿到了工资后,辞职了。
我拿着那500元钱,去了信市河边的居民点租了一间房子,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去服装市场,给自己买了一套绣了粉色荷花的白色套裙、一双白色小皮鞋。
眼看着那500元钱快花完了,我必须要重新找工作。
我走遍了信市的大街小巷,没有找到一份适合我的工作。
那一年,我22岁,一个专科毕业生在信市无立足之地。
我家离信市约400里,坐公共汽车回家需要30元。
在我兜里只剩下30元的时候,我决定回家。
在家千里好,出门一日难。我想家了。
离开信市的前一天晚上,我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看满天繁星,心里颇不宁静,欲哭无泪。
我的兜里只剩下回家的路费了。
再不回家,我有可能要饿肚子了。
我的父母年纪大了,也需要我照顾。
回去吧,我必须向命运低头。
我只能回到那个让我拼了命也要逃出来的那个小村庄。
2.
8月23日,我回到了吴村。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绝对不会回吴村。
我的父母世代为农,是老实巴交的人。从我记事起,在村子里被人欺负的时候,我的父母就教育我不要惹事生非,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村里有个男孩比我大两岁,经常欺负我。
那个男孩名叫虎子。他又黑又胖,眼睛很小,只有一道缝。
人如其名。他像只凶残的老虎,仗着他爹是村长,在村子里横行霸道。
每次老远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绕道走。
记得在我十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出去打工去了,家里只剩下体弱多病的母亲和我。
有一天放学,在回家的路上,我没看见他藏在什么地方,和他迎面撞上了。他就劈头盖脸一顿骂。
我实在忍无可忍,和他对骂。他伸出一只手薅住我的头发,另外一只手握成拳头。他就用那只拳头打我的头,一边打,一边问:“你竟然敢骂我?死丫头,你不要命了?只要你求我,我就饶了你。”
我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用手指甲使劲抓他的脸。
他的脸被我抓出几道血痕。
他应该感到他的脸被我抓伤了,松开薅住我的头发的手。他用手摸了摸脸,一看见手上有血,立即眼露凶光,朝我的脖子伸出双手,想掐死我。
我抬起脚,使劲踹了他一脚,背着书包,拼命跑了回家。
母亲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我的心慌得厉害,感觉天昏地暗。
虎子和他的爹妈绝对饶不了我。
我刚到家没多久,虎子的爹妈带着虎子和一群拿着锄头、铁锹、榔头、镰刀的人,踹开我家院门,冲进我家的院子。
“吴声,你出来!我今天要打死你!”虎子在院子里大声喊我的名字,咒骂我。
我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王梅,你出来!我今天跟你没完!你家女儿把我的儿子脸抓伤了,他以后长大了,怎么找媳妇?打人不打脸。你没有教育好你们家孩子,今天我就替你好好教育你家孩子!”虎子妈嚎叫着,叫着叫着,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有人说:“她家再没有人出来,我们干脆点把火,把她家烧了!”
我在屋子里听见有人问:“谁带打火机了?”
“我带了。”
“你家再不出来人,我们烧房子了!我数三个数,一……”虎子爸吼道。
不管多么害怕,我还是慢吞吞地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我怕那些人把我烧死,更怕那些人烧我家房子。
他们如果把我家的房子烧了,我和母亲就没地方住了,也没东西吃了。我们也是死路一条。
“快看!那个死丫头出来了!”有个人大喊。
有个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了一瓶汽油过来,说:“我这有汽油,倒在她家的房顶上。我嫩干脆点一把火,烧了这房子和这个丫头。”
“谁敢烧我家房子个孩子?我跟他拼命!”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冲到我面前,把我往她的身后藏。
“王梅,你把刀放下!我们只是吓唬孩子,你别当真。”有个人喊。
“你们先出去!你们要是吓坏了我家孩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母亲披头散发,声嘶力竭喊。
虎子爸对身边的人说:“你们先出去,我和虎子妈留下来。王真,你把刀小放下来!”
母亲挥舞着菜刀,说:“都滚出去!我谁也不想看到!这是我家。”
“你们先出去!那女人疯了!我和虎子妈跟她慢慢商量。”虎子爸让跟着他的一群人离开了。
“王梅,你看看你家女儿把我儿子的脸挠成啥样了?不能就这样算了。除非你们永远不出门了。只要一看见你们出门,我就放狗咬死你们!”
虎子家有一条大狼狗,每天至少吃三盆肉,经常露出锋利的牙齿,追着村子里的人跑。有一年夏天,李大娘跑慢了,她的小腿硬生生被狼狗撕下一块肉。她从此落下病根,一到阴雨天,就腿痛。
母亲有些害怕。我在她身后,能感觉到她在发抖。她怕狗,更怕那狗咬我们。
“你们说怎么办,才能放过我家声儿。”母亲问。
“让你们家吴声给我家虎子做媳妇。”虎子妈说。
“我看你们是真的疯了!我家声儿长得像花骨朵似的,怎么能给你的儿子做媳妇?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看看你家虎子,就那熊样,还敢打我家声儿的主意?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还有别的办法吗?”
“那就赔钱!”虎子爹说。
“赔多少钱?”母亲问。
“5000块钱!”虎子爹说。
“不行,我家现在没有这么多钱。你们还是一把火烧死我和声儿吧!反正这日子我也过够了。早就不想活了。你们家虎子这些年一直欺负我家声儿,我们一直忍气吞声。你们不要以为我们胆小怕事。我们只是不想惹事而已。现在。你们逼到这种地步了,我们也忍不了。声儿是个好孩子,平时走路轻悄悄地,连只蚂蚁都不敢踩。肯定是虎子又欺负她了。她要不是被逼急了,绝不会挠你家虎子。”
“那你有多少钱?你家吴山在外能挣钱。这点钱不多。”虎子妈说。
“我只有500块钱。声儿她爹在工地搬砖,累死累活,挣不了几个钱,还落下一身毛病。一到阴雨就腰酸背痛。”
“行,你先把500块钱给我们。”虎子妈对母亲说。
“把钱都给你们了,我们娘儿俩吃什么?喝西北风?”
“给你们留二十块钱,总够了吧?你们家有粮食,菜园子里有菜,饿不死你们!”虎子妈说,“赶快把钱给我!我们带虎子赶快去看医生。去晚了,他的脸发炎了,你们麻烦就大了。快点!别磨蹭!”虎子走到母亲身边说。
母亲拉着我,跑到里屋,在床底下掏出一只落满灰尘的褐色带盖瓦罐。她打开罐盖,从里面掏出一个裹了很多层花布的小包。
母亲解开小包外面的花布,打开小包,从里面取出一叠钱,反复数了三遍。家里真的只剩下500块钱。
母亲叹着气,抽出二十块钱,递给我:“声儿,这钱你拿着,放好,这是我们娘儿俩的救命钱。”
我流着泪,接过母亲递给我的救命钱,把钱紧紧攥在手里,不敢松手。
母亲让我在里屋等她。
她一个人拿着那480元走了出去。
我担心母亲,跟在她后面,也走了出去。
母亲把钱交给虎子妈,说:“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们麻烦了!任何事见好就收。我们乡里乡亲了这么多年,没有必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虎子妈拽着虎子,对虎子爸说:“走!你们还站在干什么?想留在这里过年?”
那天晚上,母亲一夜未眠,抱着我流眼泪。天一亮,她就给我收拾衣服,拉着我到路边等车。
母亲带着我逃离吴村。
3.
我和母亲坐车去平县找父亲。
父亲把我送到姑姑家,让我在她家住下来。姑姑带着我去了她家附近的平河小学,给我办理了入学手续。
我以后我永远脱离了吴村,再也不会回去了。
然而,十二年后,我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村子和以前相比,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前的泥巴路变成了水泥大路。路两边的白杨树没有了。周围的邻居搬到了大路两边,住上了大房子。
我家屋后的竹园还在。竹园后面的水塘里的水快干涸了,上面长满了青苔。
只有我家还在村子里。
以前茅草屋漏雨之后,父亲和亲戚朋友借了钱,把茅草屋推倒,在原来的屋地基上盖了三间平房。
我走上十一层青石台阶,走到我家院门前。门虚掩着。
我轻轻推开我家的木头院门。
院门历史悠久,从我记事的时候就在院子门口了。
院子里的大椿树不知道啥时候被砍掉了。那条陪着我在村子里溜达的黑狗也不知去向。
堂屋的门紧闭着,没锁。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堂屋没人。
强烈的阳光涌进屋子里。堂屋一下子亮堂起来。
有灰尘在阳光下飞舞。
我去了西边的房间,看见母亲躺在床上。
“妈,我回来了。”我对母亲说。
母亲不理我。
我喊了她几遍,她都不理我。我慌了,
在她的床边,蹲了下来,喊她:“妈,你醒醒,我回来了。”
母亲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声儿,你回来了。”
“妈,你怎么了?”
“我感冒了。”
“几天了?”
“快有一个星期了。”母亲有气无力地说。她的嘴唇发乌,脸有些浮肿。
“你必须要赶快看医生。妈,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我哭着说。
“我走不了路了。没法去。”
“我背你去。”
“你背不动我。你爸出去找车子去了。你先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开水,给我倒一碗开水过来。我嘴里干得厉害。”母亲有气无力地说。
我去厨房,从开水瓶里倒了一碗白开水,拿了一个小勺子,走到母亲床前,扶母亲坐起来。
母亲靠在床头上,我对着开水碗吹了吹,用手晃晃,待水凉些后,用勺子喂母亲喝水。“我爸出去多长时间了?”我问母亲。
“大半天了。估计不好找车子。”
我心急如焚,直叹气。
如果我会开车,有一辆车子该有多好!
等了大半天,父亲终于回来了。
他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我一看见那个人,立即撵那个人走。
4.
那个人是虎子。
他比小时候长高了,壮实了,也更黑了。只有眼睛没变,依然很小,只有一条缝。
他的一头乱毛被剃成了平头,倒也显得有些英武爽朗之气。
我怕他。
怕他使坏。
七岁看大,八岁看老。他从小就坏,坏得冒黑水。他的心黑透了,早就被狗吃掉了。
父亲真是老糊涂了,怎么把他找过来?
“声儿,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你怎么把人家虎子往外撵?你知道为了帮咱家,他大老远从县里开车回来。”还没到六十岁的父亲老了,头发全白了。他的背驼得厉害。
“村子里没别的人了吗?”我很生气地问父亲。
父亲说:“我在村子里转了几圈,没找到车子。我只好去了村长家里,请村长帮忙。村长打电话给虎子,问他有什么办法不,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必须帮吴家一把。虎子二话不说,立即开车回来了。”
“小声,你回来啦?我们至少有十几年没见面了吧?你比以前更好看了。小时候我不懂事,总是欺负你,跟你道歉。”虎子竟然学会了好好说话,出乎我的意料。
我没有理他,打开衣柜,给母亲找衣服。
“叔,你帮我把婶子扶到我的后背上,我背婶子去大路。”虎子走到母亲的床前对父亲说。
“怎么能麻烦你?你能大老远回来帮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父亲说。
虎子坚持背母亲去大路。他的车子停在大路边。
他说:“叔,我年轻,有的是力气。以前我小的时候太皮了,总是给你们家添麻烦。我总想为你们家做些事情,弥补我犯的错。”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那时候是小孩子,淘气些,很正常。说到这里,我倒是觉得是我家声儿对不起你。你的脸被声儿抓伤后,后来抹了什么药?看到你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疤痕,叔的心里好受多了。这些年,我总是觉得我们家对不起你。”
“叔,咱们别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啦!都过去啦。咱不提啦!”虎子背起母亲,用手扶住母亲,慢慢站起来,慢慢走出我家,走到大路上。
大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小声,车钥匙在我的右边裤口袋里,你帮我拿一下。”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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