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擦拭好的眼镜,这是我在审讯前的习惯动作,为的是更好地看清嫌疑人的表情。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此刻他满脸苍白,脸上的肉无力地耸拉着,肚子还不时咕咕作响,看上去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快到极限,以至于刚一开口就恳求我能否先给点他饭吃。一般来说,选择自首的嫌疑人我对其都比较宽容。
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下肚,他的脸色红润了不少,在感激地向我点点头后,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一)
警察同志,你好。我叫刘成,刘备的刘,成功的成。刚才我之所以提到刘备是因为按照族谱,我乃刘备第七十一世孙,也就是汉朝皇室的正统。
你说这没用,大清都亡了。可别这么说,正因为我家是刘皇叔的后裔,所以才得以保留刘备使用的武器——著名的雌雄双股剑!
你看,一说这个你就来劲了不是。不过,你要是问我剑在哪里?我只能说,家父去世之后,宝剑已和逝者一起永存地下。
什么!你刚和我父亲通了电话,告知了我的情况?
好吧,那看来去世的不是我父亲,而是我创作的故事。
嗨,警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个骗子,在工作前习惯热身一下。
(二)
我出生在农村,相当穷的那种农村。父亲是个瘸子,腿是工地打工时摔断的,并且他的脑子很多时候还不太好使。母亲在我还没记忆的时候就丢下我们父子俩离家出走,这很正常,毕竟很少人能忍受和瘸子生活一辈子,不过从小没有母亲对我没啥影响,只有读书时被同学叫做“没娘崽”会让我有点烦躁。
我从不相信读书能改变命运的鬼话,所以在我心中,学校只是浪费宝贵生命的地方,但我的老师们不这么想。他们总是告诫每次考试都垫底的我,“刘成,你再这么下去,今后靠什么吃饭呢?”
吃牢饭呗。我就是这样我行我素。
(三)
认识唐龙是在读初中的时候,他是学校里有名的小混混,比我大一届,壮实得根本不像是初中生,而且手臂上爬满了令人生畏的纹身。
有天,他在向低年级收取所谓的“保护费”时,收到了我这里。当时,对他很崇拜的我正愁没机会搭上话呢。于是。老实交钱之后,我向他提议,能不能加入他一起干。
他觉得我这人很有意思,加上当时我人长得高,看上去有点力气,唐龙也就收了我当他的小弟。
在认识了唐龙,并接触了他所在的混混圈子后,我几乎认识了全县的不良少年。
其中印象最深的是,额头右侧有块青色胎记的胖子打人最狠,墨镜不离身的瘦高个最喜欢搭讪女生,头发像在染缸里洗过的小个子没人比他更会吹牛。
不过那会毕竟年纪小,干过最坏的事莫过于收点“保护费”、摸下女生屁股、当面骂老师这些现在看来简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九年义务教育结束后,我父亲没打算让我继续读下去。我很开心,因为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可不读书做什么却让我犯了难。通常来说,我们村里不读书的娃都会去大城市的工地或者厂里打工。但我觉得靠出卖体力赚钱和村里耕地的老牛没什么两样,加上父亲工地摔断腿的教训,让我对靠体力吃饭有了阴影。我可不想成为瘸子。
在我犯难的时候,出去打拼了一年的唐龙回到家乡,向我伸出了橄榄枝。
他的建议是让我和他搭档,一起去大都会新海市赚大钱。
赚大钱?我可不认为两个以游手好闲为乐的混混有这能力。
见我不太相信,他只好把话说直白。
原来是靠骗人赚钱!而且唐龙还说得冠冕堂皇,美其名曰,靠本事吃饭。
不过他这么一说,我心动了。当时我知道诈骗是犯罪,是会被抓的,但我觉得这么做好像的确有机会赚大钱。
就这样,我俩一拍即合。在出发去新海前,我小试了一波牛刀,骗我父亲说是去外地打工,他的脑袋果然不好使,连去那里、去做什么都没问,就给了我一大笔生活费。
看来的确可以赚大钱,在火车上,我对自己的前途相当乐观。
(四)
到达新海的第一个晚上,我躺在旅馆床上难以入眠,之前在火车上的乐观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前路所带来的不安。而在一旁的唐龙同样辗转反侧。
突然间,唐龙从床上坐起,问我知不知道怎样靠骗赚钱。
我摇摇头。瞬间有优越感的唐龙来劲了,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他声称,一年前,他曾拜师于一位骗术高手,学到了许多真才实学。譬如,骗术中最基本的一个问题,什么情绪下的人最容易受骗?
我一头雾水,他则缓缓道来。答案不是愉悦,不是愤怒,不是恐惧,更不是悲伤,而是焦虑。
焦虑下的人最容易受骗。对死亡感到焦虑的老人会受骗高价买入劣质的保健品,对工作前景焦虑的毕业生会掉入黑中介的入职骗局,那些爱贪小便宜的人则是出于丧失获利的焦虑而被简单的街头骗术牵着鼻子走。因此,我们要骗钱,首先就要勾起人们心中的焦虑感。
唐龙说得头头是道,我彻底折服了。火车上的乐观不禁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五)
起初,我俩尝试的骗术很简单。例如在地铁站等闹市区摆上一副看似一边倒,实则怎么走都是和棋的象棋残局,又比如准备四张扑克,三张K,一张A,背面朝上放在人们眼皮底下,然后慢动作打乱,之后让参与者找出A的位置,实际上通过肉眼难以发现的手法,四张牌都已变成了K。
这种古墓派的骗术在尝试了一段时间后越来越难以获利,用唐龙的话来说就是完全勾不起人们心中的焦虑感,而且在你们尽责的警察不懈宣传下,人们几乎把我们这种小摊与骗子划上了等号。
半年后,揭不开锅的我俩必须另谋出路。
(六)
办法是我想出来的,唐龙听后兴奋地直夸我是天才。
我的灵感来源于报纸上发布的一则“火车站小偷肆虐,注意多加防范”的新闻,配图中便衣警察抓住小偷的样子让我灵机一动。虽然我不是小偷,更不是警察,但可以假扮警察去抓小偷,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唐龙和我都是实干派,想法一出炉,我们就开始着手准备。为了装得完美无缺,我搜索了一大堆新海市公安系统的信息,唐龙更是忍痛洗掉了手臂上的纹身。
一周之后,万事俱备,我们便开始行动,目的地新海火车站。当时正值春运高峰,是小偷最好的机会,也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看来新闻说得没错,小偷确实猖獗,我们在火车站休息区坐下没多久就发现了三起盗窃,不过都因为小偷消失得太快,我们没找到出手的机会。
终于,一个小偷在我们视线中摸走了一个背蛇皮袋大爷裤子后插袋的钱包后,准备从小道开溜。
这次机会可不能再错过。我和唐龙马上跟了上去。在尾随了一段时间,小道上只剩下我们三人时,我俩冲了过去,一前一后夹住了惊慌失措的小偷。
为了演得逼真,我甚至提前准备了一把仿真手枪顶在小偷后腰上。
唐龙率先发难,呵斥小偷举起手来。被两个看似便衣警察的高大壮汉围堵,又被枪指着,小偷吓得浑身哆嗦,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见状,用相当正派的口吻告诉他,我们是警察,要求他交出偷窃而来的财物。
不用多说,小偷乖乖照办,同时还哭求着放他一马。
我顺坡下驴,表示我们可以放他走,但他必须得交点罚款。
牢狱之灾带来的焦虑感让那小偷放弃了思索,完全掉入了我们的骗局。他掏出了自己的钱包,表示只要放他走,交多少罚款都行。
(七)
那天晚上的烧烤是我一生中吃得最香的一顿饭。我俩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了小偷偷来的两千块钱,还拿到了小偷自己钱包中的十张红票子。
唐龙和我一样,吃得满嘴流油。他兴奋地表示,以后我俩就是新海的罗宾汉了。
我纠正说,罗宾汉是劫富济贫,我们充其量只是劫坏济自己。
反正无所谓,有钱就行。我愉快地举起了啤酒瓶。
那天实在是太过美好,唯一不太开心的小插曲是在结账时,我翻出了老大爷的钱包,里面除了钱外,还有之前我没注意到的一张皱巴巴的照片,看上去好像是大爷的全家福。背景是和我老家一样的穷农村,照片上面都是朴实无华的农村人,淳朴熟悉的笑容让我有种回到家乡的恍惚。大爷可能和我老家的左邻右舍一样,在大城市拼尽全力只为给家人带来好一点的生活。这些都是他的血汗钱,而现在却被我们肆意挥霍,突如其来的负罪感让我稍稍有点难受。
我向唐龙说出了心中的纠结。他听后不以为然,开导我说,“这钱包是小偷偷来的,或许人们会同情被螳螂残害的可怜蝉儿,但没人会把悲剧怪罪到黄雀头上。”
唐龙说得很有道理,然而我还是认为黄雀和螳螂只不过是一丘之貉。当然这句话我没有明说。
(八)
之后两年,我们辗转全市所有的汽车站和火车站,抓到并讹诈一个又一个的小偷,甚至磨练出了通过观察一个人的举止,分析出他是否会进行扒窃的本领。
有很多个瞬间,我真的以为自己就是惩恶扬善的警察,或许这就是骗术的最高境界,把自己也骗了吧。
然而好景不长,你们真警察开始在火车站等人流密集区域安装大量摄像头,巡查警力也多了起来。这样一来,偷窃的犯罪率越来越低,小偷逐渐销声匿迹,我们两个假警察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当鳄鱼成群结队地消失,与之共生的牙签鸟必然要重新规划它们的未来。
(九)
人一旦习惯于轻松获利后,便再难以从事踏踏实实拿工资的工作。我不是没想过找家工厂,学点技术,但总是迈不开尝试的第一步,只能在诈骗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在告别和小偷黑吃黑后,我俩依靠唐龙的人脉,一起加入几个诈骗团队,有专门坑毕业生的就职黑中介,也有用各种办法忽悠人转账的电信诈骗。
这段时间我过得不是很开心,一是诈骗对象都是普通人,讹诈小偷没有的负罪感再次在我心中冒头,还有就是我不喜欢和陌生人合作,唐龙我信得过,而那些为了共同利益拼凑出来的团队,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在被捕后出卖我。
正巧,唐龙和团队老大有了矛盾,所以两年后,我和唐龙再次决定单干。
(十)
这一次,我们决定来票大的。方法来源于唐龙一个朋友酒后的吹嘘。
具体是利用农村老年人爱喝酒又爱贪小便宜的特点,用一个幸运大甩卖的活动吸引人眼球,活动内容是人们可以用三张尾号是3、6或9的百元钞票换购价值1600元的一箱茅台酒。
我们是骗子,不是慈善家,所以当然不会给真酒。
这个骗术很完美,首先茅台酒的价值农村中老年人大多都懂;其二,不直接卖300元,而是使用特殊钞票兑换,会给人一种中奖的惊喜感,这样人们不买的话,就会有一种错失低价得好物和浪费中奖机会的焦虑;最后,一箱假酒成本只需50元,也就是说卖出一箱就有6倍的利润,我根本找不到不去尝试的理由。
下定决心后,我们租了辆卡车,装了800箱酒,向新海郊区的农村出发。
(十一)
新海毕竟大城市,即便同样是农村,也甩了我老家十万八千里。许多农户都住上了装修精致的小洋房,不少院子里还停放着小轿车。这样的经济实力让我们一摆出摊位,一大群留守在家的中老年人便围了上来。
介绍完活动的具体方式,许多爱喝酒的老大爷兴致冲冲地回家寻找特定尾号的钞票。在火热的气氛下,我不禁又添了块柴火,称本次活动只有今天一天。
这下,人群更疯狂了。有人打算去银行把储蓄换成现金一下买好多箱,有人因为实在凑不出特定尾号的钞票,恳求我们加价卖给他。看来某些方面,农村的老年人还是共通的,只要看到能获利的机会便趋之若鹜。
最后,本以为一天卖不完的酒,一个上午就被抢购一空。我们仅以4万多的成本,换来了24万的现金。
那天唐龙异常激动,一个上午赚了近20万让他开车时握方向盘的手都在颤抖。我坐在副驾驶上,远远没有第一次制裁小偷时那么兴奋,反而心情有些复杂,有赚大钱的高兴,有是否该继续做下去的苦恼,有钱太多怕引火上身的担忧,最主要的则是负罪感所带来的羞愧。
今天受骗的大多是老年人,他们淳朴实在,见我们站久了,给我们送茶送点心,有个老人因为实在没有特定钞票,我们就收了三张普通的,他便感动得非要把一大袋土鸡蛋塞到我们手中。
这让我想起我离开老家去新海的那天,看着我长大的村里长辈准备了大包小包的农村土特产让我带走,即使我成绩差、名声臭,他们还是给与了我最真挚的祝福。然而他们不知道我已经走上了犯罪的道路,辜负了他们的厚爱。
(十二)
在回去的路上,唐龙不停吹嘘着今天的胜利,而负罪感带来的烦躁让我忍不住给他泼了盆冷水。作为我的大哥和领路人,一直以来我对其都相当尊敬。所以当我在他兴头上,开玩笑地说了句“要不我们还是收手吧”后,马上就后悔了。我觉得即使我想金盆洗手,也不能当着他面说,更不能在今天说。
唐龙的反应和我想的一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瞪大眼睛盯着我,那是他在学校里时准备欺负人的表情。
刘成,你不跟着我做,你要去做什么?靠什么吃饭?
他这么对我说道,语气中像埋着炸弹。
之前我是有感而发,半开玩笑地提了一嘴,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而且还露出一副要修理人的表情,这不禁让和他相处多年的我凉透了心。或许我真的该离开。
我当时本来心情就差,结果脑子一抽,回了句“靠什么吃饭?大不了吃牢饭”,那是我小时候怼老师用的话,没想到这里派上了用场。
要是没有之前的铺垫,唐龙应该能听出我这句话中的玩笑意味,但当时的气氛让我俩都昏了头。
“你去吃牢饭,会不会出卖我,把我也带上”。他半晌没作声后,冒出了这样一句话,老实说把我吓了一跳。多年合作的情谊被充斥着背叛的话语所轻易抹除,唐龙已经越陷越深,甚至认为我已经做好了出卖他的准备。
再说下去,事情只会更糟,我选择了闭口不言。于是,之后的路程中,我俩没说过一句话。
(十三)
那次事件过后一个礼拜,唐龙都没来找过我。当我以为我们就此默认分道扬镳时,他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最后干一票,他提议,之后人行道独木桥,大家各走各的。
原本无心之言导致了这个结果,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但事已至此,我也不想挽回我们之间的友谊,那就最后干一票吧。
于是,老套路,我们拉上一卡车假酒准备去一个新地方故技重施。
这次又是大成功,我甚至觉得这个骗局只要不被广泛科普,那真是赚大钱的可靠方法。
准备离开之际,唐龙好像有点舍不得我,但他没有直接挽留,而我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拉下脸说软话。
最后还是他打破尴尬,说这次到手的钱多分我一点,毕竟我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今后肯定需要用钱。
我有点感动,想来从小孤独的我还是在跟随了唐龙后才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
(十四)
在清点完收到的现金,我俩准备上车跑路。这时一辆白色轿车,边鸣笛,边停在了我们前面。车上下来了一高一矮,两个穿警服、戴口罩的警察。
那是我行骗多年来第一次遭遇被抓的危机,我下意识准备钻上车开溜,唐龙却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冷静。
他说的没错,但我只能故作镇静,颤抖着询问两个警察有何贵干。
警察也开门见山,说是接到群众举报,我俩涉嫌诈骗,希望配合去公安局接受调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感觉整个身体变得僵硬,世界开始在眼前旋转,肚子里像有团火在烧,这难道就是焦虑?
还是唐龙见多识广,顺从地上了车,或许他觉得即使逃跑也会被抓,主动配合还能争取从宽。我也只能跟在他后面,乖乖就范。
坐上车后,我的心情开始平复,焦虑感渐渐消失,脑子开始恢复转动,同时也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第一,警察居然不开警车;第二,虽说现在口罩必戴,但警察全程不露脸执行公务未免有点违和;第三,就是气质,在火车站时,我遇到过不少真警察,相比起来,这两个人走路与说话方式完全不像警察,反而有一股流氓习气。
我试探性问了一句,你俩是哪里的警察,警号又是多少。
坐在副驾驶上的胖高个随口说是新海公安局,警号436891。
好啊,这下就完全暴露了,因为之前装警察讹诈小偷时,我为了装得逼真,研究了新海市的公安系统,知道新海警察的警号都是57开头,这人明显是瞎编出了一串数字糊弄我。
在他俩露出马脚后,我心中有了底,原来这俩家伙是想复制我们在火车站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幸好我心理素质过硬,要是一直是上车前的焦虑状态,还真发现不了。果然焦虑情绪下的人最容易受骗。
在知道真相后,我拼命朝唐龙使眼色,相信以他的机灵,定然能发现其中的猫腻,然而唐龙似乎也陷入了焦虑之中,全程只是低着头静静坐着。
那我必须发声了。于是,我鼓足勇气,朝着两个假警察说出了我的猜想。
本以为两个骗子同行会立马心虚,谁知刚回答问题的男人转过头,朝我脸上就是一拳,还振振有词说,侮辱警察就别怪他使用暴力了。
我捂着脸,震惊得无以复加。不是惊讶他会打我,而是在他回头的刹那,我看到了他在额头刘海遮掩下的青色胎记。
(十五)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你们两个!我瞬间明白了所有,那两个假警察是唐龙当时一起混的朋友,一个额头有胎记,一个喜欢染发,这回戴了口罩,一个刘海遮住了胎记,一个头发变回黑色,我之前还真没认出来。也难怪唐龙会那么镇静,他们其实是一伙的。
那他们想干什么呢?最坏的结果在我脑中浮现。“你会不会出卖我?”唐龙当时冷冰冰的话语变成了冷冰冰的行动。我没回答这个问题是出于无奈,唐龙现在这么做,可能也是出于无奈。想到这里,焦虑感又来了。我的四肢开始变冷,而且我知道假如我不反抗的话,全身都会永远冰冷下去。
汽车逐渐朝郊外驶去,我感觉我的生命可能正在逐渐走向终点,我不停地提醒自己要冷静,之前正是因为焦虑才掉入了他们的陷阱,这回我一定要爬出去。
车停了下来,目的地是一间废弃厂房。世界上没有哪个公安局会把办公地点设在这种地方。
两个假警察招呼着我下车,一定要在他们彻底撕破脸之前找到机会。
求生的欲望让我想到了办法,在下车后,我马上称存有自己多年来骗得赃款的银行卡还在卡车上。
两个假警察一愣,相视了一会儿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同为嫌疑人的唐龙。
唐龙想了一会,觉得这笔钱不拿白不拿,于是他便接着演戏,建议让其中一个人开车陪我回去拿一下,确保物证齐全。
有胎记的男人点点头,将我重新塞回了车厢。
在回去的路上,我想好了逃脱的办法。不知是为了不想让老大难堪,还是自信我不会反抗,他们居然连副手铐都没有准备,这给了我很大的机会。
在返回目的地后,有胎记的男人让我爬上卡车拿回银行卡。在我上车前,注意到他一直摸着腰间,应该是有武器,所以才那么笃定。况且卡车钥匙在唐龙手里,也不用担心我会开车逃跑。而正是这种傲慢让他付出了代价,我从卡车上拿的不是银行卡,而是一把榔头。
我在他没反应过来时,猛地转身,利用跳下车的冲劲,一榔头砸在了他胸前。
有胎记的男人吃痛倒地,我压在他身上,摸出了他腰间的匕首。形势完全逆转。
他还想挣扎,结果被我两榔头打晕,装进了轿车的后备箱。
在后备箱里,我发现了粗绳与麻袋,那应该是唐龙准备处理我用的。后怕和心寒让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唐龙是铁了心要杀掉我,永绝后患。我要是逃跑,作为一起共事多年的人,他知道我这只狡兔所有的窟。
我几乎无路可逃,除了来到你们这里,警官。
你吃牢饭会不会出卖我?要是之前,我哪怕被抓肯定也会守口如瓶,而现在我会把唐龙所有的信息和警官坦白,需要我作证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尾声)
刘成这个人相当有意思,我在审讯科工作多年,很少遇到如此话痨的嫌疑人。虽然他讲的许多部分都不是关键,但我还是没有打岔,完整地听完了他的故事。
最后他把唐龙的信息全部告知了我们,看来是铁了心和唐龙决裂。
一个聪明又胆小的骗子是我对他的评价,不对,还要加上爱好面子。
因为他在我离开前,略带无奈地说:“警官,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做的事都告诉了我父亲。”
虽然之前他的言语中对其父亲尽是轻蔑之词,但其实把他含辛茹苦养大的瘸腿老人在他心中还是占着相当大的分量,也从潜意识里促使了他的改变。
“那当然,我把你干的坏事都告诉了你父亲,甚至你的通告都已经挂在你老家的村口了。”
刘成没有说话,脸变得很僵硬,之前侃侃而谈的从容消失殆尽,我从他脸上第一次看到了愧疚的神色。
我问道:“刚才那一瞬间你是不是很焦虑。”
“啊?”
“你说焦虑情绪下的人最容易受骗。”我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我只是测验下你的话是不是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警察,总得在工作中检验嫌疑人说话的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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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灵天小筑
专题主编:城外的阳光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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