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老家农村，闺女儿十七八岁出嫁是很寻常的，超过二十岁未嫁就会划入剩女之列，会给人背后指指点点的说些闲言碎语，最为恶毒的猜测是谁谁谁家的闺女是不是生理上有缺陷呀？等等。所以在我长到十八岁之前，我们家的门槛就几乎让前来提亲的人踩秃了。父母都以我年纪还小为由婉言谢绝了。因为确实我还没到二十，所以前面的闲言碎语暂时还不会落到我头上。
花季的我腼腆而清高，模样也算周正，所以来我家说亲的人不少。当然了，也别说我，就连我们村的傻丫头，嘴歪眼斜流口水的那个，人家都老早就嫁出去了，还生了大胖小子呢。尽管后来婆家把大胖小子留下，把她原样退还给了娘家，就另当别论了。虽然说婆家做事不地道，但多多少少也情有可原的。她傻到啥程度呢？别的不说，不管人多人少，随地大小便够可以的吧？至于花痴，溜到别人家扯午睡男人的裤子也是常有的。说这么多，我不是要和智障来比较彰显自己的优越感，我的意思就是没有愁嫁的女儿。
邻居家的四嫂子相中了我的文静，有事没事拿着毛衣来我家，一呆就是大半晌，倚着炕头说着话儿，手上飞针走线的编织。每次不是四哥隔着院子喊她，说孩子哭了，她是不会舍得挪开四平八稳的臀部的。我妈说我还小呢，刚十八。她说妈呀，十八可不小啦！我妈说等过两年再考虑吧。她说过两年？过两年好小伙都给人家挑走啦！她如倒豆子般一股脑儿例举了诸多幸福美满的例子，无外乎一句话概括就是：早成家早立业早攒家底。看着四嫂子唾沫翻飞的描述，胖脸潮红，最后我们实在是没有理由推辞了，便勉强答应相亲。
相亲的仪式在四嫂子家进行。那天我穿的水红色小棉袄，绸子的，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米黄条格裤子，紫红色皮鞋，备注：紫红皮鞋是我特意问二姐借的。我这样捯饬自己，并不是我对这次见面有多上心，只是我天性爱美，一直比较注重形象而已。
四嫂子家的小倩和另外两个别人家的小孩嬉闹着，每人举着一个焦黄的发面大馒头，在屋地中央你追我赶。四嫂子坐在炕沿儿，袒露出一只大乳房奶着一岁多的小女儿。我和妈坐在炕梢。靠着火墙蜷缩在炕头的是男方父亲，一个干瘪皱巴的小老头，一面咳嗽一面抽烟。四嫂子和他搭讪着。墙角一条油漆斑驳的板凳上坐着相亲男孩，就在我对面，和我近在咫尺。据四嫂子所说，男孩也是十八，实际看上去不像，要成熟些。身着一套蓝制服，从衣服的硬板度和折叠的裤线来看，是新衣裳，第一次穿。与其不搭的是脚上的棉鞋，是那种黑条绒鞋面白色毡底的，东北人都认得。夸张的是头发上似乎还粘着一根稻草，我妈事后告诉我的。但听得四嫂子说，搁家吃饭吧都别走了。男方父亲答，不行啊，家里脱离不开呀，两个大老母猪呢。他把“两个大老母猪”有意加重了语气，感觉就像引起我的关注度似的。
“两个大老母猪呢？”四嫂子音高了七八度，“就快下羔子了吧？”
“快啦，一个年前，一个年后。”
“唉呀妈呀，那到时候可是一大笔钱哈！”
“嗯呢，还有一个马...咳咳咳...鸡鸭还一大帮呢...咳咳咳...活多了去了。”
“可不是咋的！”四嫂子朝我的方向望了一眼，看我是不是心有所动了。另有一方面也是想说咋样，我没忽悠你们吧！瞧瞧人这家境，多殷实。
我藏在角落里无所适从，眼睛不知往哪看，心里别扭极了。对面的男孩目的纯粹，就是来相亲的。坐的那么近，连喘气都能听见，就那么笑眯眯的盯着瞧，如痴如醉，天哪...前后煎熬了大约十分钟，看见我妈在朝我示意，于是我们起身告辞。到了门外，我长舒了一口气。
四嫂子随即跟了过来，征求我的意见。我勉强笑着，我肯定我的笑比哭都难看。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好意思把“不行”俩字说出口，怕伤到别人，最后还是我妈替我说了。四嫂子那张脸憋得通红，再次提醒了男方家两头大老母猪的诱惑，劝我再考虑考虑。我犯罪似的低声下气地向她解释，是我高攀不起人家...
这次事件过后，又陆续有一些热心人为我做媒，碍于面子，我硬着头皮应付了一次次的相亲，那真是一场场尴尬的经历，直到后来我去了北京才罢免。其实正常，在每个农家女的青春历程中，这是不可或缺的过程，现在回想起来，甚至觉得挺好玩的，伴随其中的还有淡淡的乡愁，挥之不去。顺便说说四嫂子吧，据说她和四哥离婚后一个人去了三江平原，成了农场主人，把两个女儿都留给了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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