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上我正准备睡下的时候,接到了老王打来的电话。
“我他妈差点又被强奸!”老王喘着粗气跟我抱怨道,看样子又跑了不少路。
我说了句:“你等我,我过去。”便匆匆挂了电话。
我开车到那个熟悉的技校操场上,看见四下无人,老王正坐在操场一侧的石凳上发呆。稍作迟疑后我走过去,坐在一边。
“你怎么样?”我有些无奈地问道,这已经是老王不知道第几次虎口脱险了,他的身份特殊没办法报警,所以每次只能联系我。
“干!下次我出门就随身带个酒瓶子,谁再图谋不轨我就把他狗脑袋砸开花!”老王喘着粗气,眼睛里像是要冒出火来。
虽然这样的场景我见过多次,但每次这样看着老王,心里依旧有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老王,个矮,脸黄,身材精瘦,说话还喷唾沫星子,怎么也没办法和他变身后的样子联系到一块。
(二)
我和老王的相遇是一段奇遇。
也就是几个月前,我去楼下拿车准备去上班,结果刚下楼就看见车被刮了。我心想卧槽是谁,一转眼就看见一个细腿蜂腰的大美女一脸歉意地看着我。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旁边的车从这儿开出去,我夹在缝里,包上有个钥匙扣,不小心就把你车给刮了……挺贵呢吧?”美女一边看我,一边看车,连连鞠躬。
我本来挺气的,一看美女那白嫩的小脸,一下子气就全消了,看她那么诚恳地道歉,我也不好为难人家,就说算了算了。结果那美女很认真地告诉我不能算了,她一定要赔偿,坚持给了我微信号,说她姓王,可以叫她小王,让我到时候联系她。
我半推半就地就接受了,说实话,没人能拒绝美女硬塞的联系方式。后来我自然顺着这个联系方式尝试联系了小王数次,也见过几次面,大多是在她工作的酒吧里。
有时候我问她:“你那么漂亮,为什么要去酒吧工作呢?”小王就是笑笑,然后说一些场面话,比如说生活所迫啦,或是说为了些奢侈品,男男女女的,她看起来应付的多了。我听了也是笑笑,后来就经常带朋友过来捧场,一是为了找机会看她,二也是为了帮助她。
怎么说呢,我心里总觉得这个姑娘善良又淳朴,是个好姑娘,只是掉泥坑里了。
但事情的转折是发生在一个万圣节的晚上,那天酒吧搞主题派对,来了很多人,我也去了,但那天我工作不太顺心,就没太注意小王的情况,等我喝完一杯酒反应过来,才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在酒吧里出现了。
我在正门口转悠了半天也没看到她,又去后门找,也没人,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听见后门的暗巷一声女人尖叫,我追过去,等走到巷尾的时候看到两个人,两个男人,两人扭打在一起。
其中的黄毛我认识,是酒吧的常客,另一个我却从来没见过。等我过去的时候两人还在厮打,我把两人拉开,黄毛跑了,留下的那个看到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看到那人穿着小王的衣服,裤子上还别着小王当时刮了我车的钥匙扣。
(三)
小王就这样变成了老王,美女变糙汉,这恐怕是本世纪最可怕的鬼故事了。为此我和老王进行了一次深度而诚恳的会谈。
“你是说,你来自另一个世界?”
(点头)
“是怎样的世界?”
“呃……基本上和这里是一样的,但是我们那儿的人性别是不固定的,每天都有一次可以转变性别的机会,就像你上次看到我差点被黄毛强奸的时候,我就紧急变成了男人。”
“难道是平行时空?可你说的这些听起来都这不合理啊?先不说临时变性有多扯淡了,你变女人的时候也好看太多了吧?”
“我成绩不怎么好,你问我像是什么基因的事情太为难我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但是我在这儿呆了一阵子,感觉一切都是一样的,除了这儿的人不能像我一样一会儿变男人一会儿变女人。”
“如果你们那儿的人都可以随时变成异性,那么身份证明岂不是需要两套,不然不是乱套了?”
“是需要两套,身份证上也有两个头像,然后性别那栏就会显示常用性别。我的工作性别是女,但其实常用性别是男。”
“这太厉害了。你知道性别问题是一个大问题,但是在你们那儿好像就迎刃而解了。”
“性别能有什么问题?”
“问题有很多,比如说有些地方重男轻女,生孩子只要男的不要女的,生出来以后区别对待;还有比如说一直被边缘化,不被看好的同性恋爱。”
“什么玩意,谁想出来的?”
“这说起来就复杂了,总之现在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这么想的。”
“这太不公平了,那些人不反抗吗?”
“也反抗,虽然有时候有些极端……但总体也正往好的方向发展。”
“别人怎样我不知道,但是对我来说吧,我变成男人的时候体力好一些,变成女人的时候动作灵活一些,跟长相也有关系,主要是长得好一般就吃香。大家都喜欢漂亮的人,我变女人的时候比变男人的时候漂亮,就用女人形态来上班,就这么简单。”
(我忍不住低头窃笑)
“你笑什么呢?”
“没有,我就是想到一些事情。”
“说来听听?”
“你刚刚又是说漂亮女人,又是说上班,我就想到黄毛那样的猥琐男,然后脑补了一出。比如说猥琐男突然出现在公共场合,吓得所有的女孩大惊失色,然后叮叮叮叮地全都变成了男人。”
“你说的这个确实会发生,不过不一定全都会变成男人。”
“为什么啊?”
“有的变身后战斗力还不如不变呢,反正强奸这种事,警察毕竟不可能随叫随到,但是只要那人打不过你,他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哦……”
(四)
后来我帮老王苦苦寻找回去的方法,到目前为止还一无所获。老王的工作还在继续,我有时候也劝他辞职做点别的,或者到我那儿住也行,老王都拒绝了。因为漂亮,他工作上还是会遇到一些骚扰。
我发现老王喜欢去一所技校,休息的时候就会去,在那儿的操场上经常一呆就是一天。难过了也会去,比如说这一次下了班走夜路差点又被强奸,他也就又来了。
“唉,我突然有些羡慕你们了。”老王拿着酒瓶直直地盯着夜空说。
“羡慕我们?”
“我慢慢发现,越是解了你们,越是羡慕你们,你知道么,我发现你们这儿好像是这样,如果一个男人使劲对一个女人好,那么女人其实就很容易跟他在一起。”
“不不不,也不能这么说。”我纠正道。
“我们那儿就不一样,我们也是使劲对一个人好,也给那个人钱花,也把那个人像是宝贝似的捧在手心上,甚至愿意为那个人怀孕生孩子,但那个人未必爱你。”老王像是没有听到我说的,依旧自顾自看着天空说道。
“我过来这里之前,将将好失恋,那个人把我甩了,和别人走了。”
“你知道我们那里,只要你告诉对方自己愿意给他生孩子,那就是很深很深的爱了。如果不是铁了心不要孩子,那么两个人中间一定会有一方要负责生孩子的,而我就是告诉他我愿意给他生孩子。”老王说这话的时候猛地灌了一口,睡眼惺忪,像是醉话,又像是梦话。
“但他还是走了。”他又猛地灌了一大口。
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得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着草地沙沙响。
老王说他们就是在这个学校里谈上恋爱的,那人叫夏芮,常用性别就是女性,老王当时的常用性别是男性,我想就是两人在某种意义上正好契合了这个世界里的男女关系,所以才有了他刚刚的那一番话吧。
老王一口接一口地往下灌,突然就哭了。他粗暴地把裤子上别的钥匙扣取下来,捏在手里,一边哭一边看。那是一个极为普通的钥匙扣,上面吊着一个X形状的吊坠。夏芮,夏的拼音首字母就是X。
老王说那是他从那个世界带过来的唯一的东西,却是一个让他极度悲伤的东西,这东西留着他痛苦,丢了又舍不得。紧接着他仰面大哭一阵,又低头抽泣一阵,眼泪鼻涕全糊在脸上。
“你别哭了,我们这个世界不好,你们的才好。”我安慰道。
“我们的不好!就是不好!不好!不好!不好!”老王像个孩子一样哭的更大声了。
(五)
整个晚上我都在安慰老王,老王哭累了,就在椅子上靠着我睡着了。我把他扛到车里,他还沉沉地睡着,偶尔有节奏地打着呼噜。
车子开动了,风在车外呼呼直响,我一边开车,偶尔从后视镜里观察着老王的变化。老王生活的世界是个更纯粹的世界,我想,他们未曾筑起那面堵在人前的叫做性别的墙,也没有那么多深藏在性别之墙背后的人的私欲,老王只是积极地去爱,顺应本心的善良。
车还在开,我还在想。老王的爱情是失败的,我想,但因为阴差阳错来到了这个世界,加上他身份的特殊性,反而让我产生了敬畏。他的到来让我感慨良多。我很庆幸上天让我与之对话,与之产生联系,而他那份失败的爱情,也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成为了我记忆里最伟大的爱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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