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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长流.鹦哥窝(十八)第六章(中)

大河长流.鹦哥窝(十八)第六章(中)

作者: 望北集 | 来源:发表于2019-02-02 11:41 被阅读33次

    一位老太太在农院的门口,或者择着青菜,豆角子,从头上掐去了缔结,劈开两边的丝,掰成寸把两寸的一段一段的,放在孰料篮子里。或者缝着床单,蓝色的老粗布,边角已经磨的有白絮子,打着鱼鳞穗子。或坐在带有靠背的小椅子上沉默着,手里柱着一根四腿拐杖,花猫在墙头上睡觉,黄沟蹲在脚边。头发呢,挽了一个利索的髻,翘头的银簪子快别不住了,剩下经稀几根,目光干枯了,像是回忆又像是对眼前这个陌生世界的疑惑,昨天的那些人哪去了?那个温和有序的世界?“孩子哟,还想着这个姥娘来,乖乖,我有钱,要你们的干啥。”说着就到屋里掀床,掀开枕头,枕头底下拿出个手绢头子,手帕是卷起来的,毁开,里面就是有七八张一百的。“俺姥,你看这个外孙媳妇可照?”老太太高兴了,笑了,还剩一根上门牙,“咋不照,我的乖呀,你也不看看我们啥家。”院当中的水缸呢,枣树呢,栓马庄还在,门头上的砖画快掉了,几棵梅豆秧,紫色的花。主房是起脊硬山式楼房,屋顶的正脊和垂脊上站着吻兽。东西两边的配房是平顶房,影壁安在大门外,内刻着神龛,最外侧大门门楼上的盘头是石雕,还有依稀可辨的“周规”“折距”“凝瑞”“家道”“中正”,从外往里,依次是居仁由义、备至吉祥、三多九如的门楣,小屋子的门头上是迪吉、松鹤延年与竹苞松茂的吉语是砖雕,门罩、花罩和隔窗,都是木雕。过道靠里的是灯笼门,两侧是墙绘,一棵大柳树,树下卧着一头老水牛,水牛全身紫色,左侧回首。另一张是一个瘦腰的瓶子,瓶口插着几支梅花,红梅花,左下角是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两颗桃子,一把如意横着。老太太起身,拿水瓢从院当中的水缸中舀水,浇到栀枝花的花根上,摘一把下来,“你问问,香满庄。”

    樱桃花开

    乡村的土路边,一位老大爷,拄着一根用桑树的自然弯做的拐棍,可能还牵几只山羊,羊绳扭缠在一起,飞来一辆大车,羊惊吓着朝四处躲,差点把他带倒,眼角浑浊,胡子已经花了(白中间黑)。上衣呢,从来是不系扣子的,但也并不敞怀——刚青蓝的勒腰带——把衣服左右一折扎起来。或者挎一篮子笨鸡蛋,竹筐用得久了,都汗成红色的了,多处又打了补丁,底子上垫了一把稻草,到集上去换两个油盐钱,还可以灌壶烧酒,秫秫酒,好东西啊,是正经粮食,香醇。最好还要留下十块二十,表外孙女搁月子地里了,花两个,抹抹脸上的灰。年轻时种种的嬉戏欢笑志趣……对于“礼”的敬畏对于长辈的听从对于幼儿的呵护,他们听到了许多的规章,他们就是规章的支撑者。有一天他们老了,世界变了,一切都来了,一切都没有了,他们的那个世界啊,历历在目却如云烟。他们所经历所持的价值观念与当今不合,淳朴与善良,勤劳与谦恭,当他们有时不相信会沦败至此而以他们原来的仗义与正直处事的时候,立即遭到聪明的下辈一顿驳斥。他们觉得今天是好日子,自由,钱好挣,也好花,想盖啥样的盖啥样的,想穿啥样的穿啥样的,感谢毛主席。又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没有用了,只有负累别人,想寻无状,一死了之,但又不想以此而使他们的子女留下不太体面的言论,就把眼泪自己吞咽了。哎,穷是穷过富是富过,人双有八排,谁也不会沾你一分半文,一分钱如命,亲戚朋友趔着你,这时,你有八百尿罐子,人也不稀罕。人活着得讲个人事,讲个脸面,三朋四友老亲新亲家里外头割的热热乎乎的,不争人不少人的,比啥都强。人还是有讲老理的,搁以前,日子不宽绰但是人家讲人得很,若是再加上很爱面子,几乎到了苦撑着,前面好说歹说袖子撕烂了就是不让你走,转个脸叫他后手里,家属,后头人,另一半,另一侉子,家里头,孩妈,烧锅办饭的,晤脚的,看看家里还有啥指钱的毛,拿到当铺当了,回头秤盐打油葱姜蒜辣菇药子大茴香烟酒糖果鸡鸭鱼肉豆皮芹菜稀粉海带堆桌子满盘喝干写起,前门留人后门当当。

    讲起来这些年都是多活的了,老太太说。当年才五十望岁,一开始腰疼,也就没搁意里,还到地里拾粮食,到春上了,坐石磙上纳鞋底子,突然就疼的焦焦滚,眼看着不展了。沟东里里的先生正好回家,一听这事,赶紧不能打盹,叫送医院。抬出一个竹床,盖上被子,绑上绳子,寻四个劳动力抬起来就走,那时还没有通车,到县城抄近路38里,全靠一步一步走,家人拿着水瓶,收拾两件衣裳,一路跟着一路哭。“不对,你们不对,赶紧掉个头。”哦,掉头不是往回走,原来走的急,也没人懂,是头冲前的,不好,应该脚朝前,头朝前那是抬棺的方式,不吉利,抬病人只能脚在前头在后。七老爷还嘀咕:“超过二百块钱就不瞧了。”先生一听,顾不及长幼尊卑,大声回到:“七大爷你讲的啥?!”立即就送上手术室了,先从肚子上剌个竖口子,一看肠肚没毛病,接着往后找,找到后腰,看不见了,再横着开一刀,找到病症了,一个腰子已经一半脓肿了,怎么办?医生洗了手,坐下来商量,第一,送合肥市去,第二,原封不动缝合上抬回去。先生:“我做主了,这两个方案都不使,切除。”肾切除手术全市都没做过,这是第一,第二,主刀手姓赵,前面运动中跟先生不是一个派别,本身刚去了管制,不敢,怕出事了添麻烦。“你只管按照程序做,治死治活不追求你的责任,出了事我一个人包着,与你无关。”当下写了说明,赵医生遵守手术规定、履行医生职责全力抢救病人,如果出现意外,家属不追究责任等等,先生也在说明上签字。老赵也不怕了,手术顺利完成,当年报到市里,报到省里,开创了一个案例,收到上级表彰,赵医生也更加彻底摘了帽子,还很快晋了级,最后感激杜先生一辈子,成为朋友。老太太也平平安安有活了四十年,等到了曾孙考大学,见到了孙子的孙子。有时候咋讲呢,都是命,有时遇到个啥人,就可能影响一辈子,很知足,“这几十年不是多活的嘛”。东边邻居那那小朱的妈,年纪差不多,不是也就50多岁就死了来,绞肠痧,肚子疼,一气疼死,搁到现在,上到医院里,能算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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