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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长流.鹦哥窝(九)第三章(中)

大河长流.鹦哥窝(九)第三章(中)

作者: 望北集 | 来源:发表于2019-01-19 19:02 被阅读42次

    恁阵还是同公社大生产队的时候,讲起来六十年让些,也许也没到六十年,今年狗年,她四姑娘就是属狗的,那就没错了,虚岁61正好。

        恁阵孩子多,谁当个景,别讲生辰八字记不住,年份也能弄差。“看身份证,身份证不得错。”错不了好呀,错不了一个对过,第一排登记,50岁朝上,基本都是胡安的,宫常久比他兄弟还小8岁,好外出打工么,年纪大了怕人不要,也是小队会计,瞒岁数,还想着朝上斗嘛,去年才吃上劳保金,都70了。管得61还是62嘛,不是属狗就是属猪,讲这方声,那就没有60年,当时都记事了嘛,50旺年,讲这个是啥事呢,哦,都讲是姊妹八个,不是的,上面还有一个二哥,本来是姊妹九个。姊们——或者是姊妹们的简称——跟姐妹还不一样,姐妹全是女的,而姊妹呢,所有兄弟姐妹统称,全是男的称兄弟,全是女的或者有男有女可称姊们,姐妹们六个,大哥老兄弟,活下来的算姊妹八个,其实上头还有一个二哥。

    倭瓜扭

    有年纪人都记得,长得排场呀,雪白干净,一对轱辘眼,浓浓的眉毛,头毛逊黑,跟藕钻子一样,也讲究,戴的压风帽,绣着一转子银爷爷。那时候时兴谝孩子,谁的孩子长的好,一个庄子都沾光,老陆家当生产队长,每回乡里来人了,便对沟西里七姥娘讲:“俺七嫂子,帮麒麟穿好抱出来,跟乡里人看看。”便带着麒麟给人出来,显示俺们村里人过劲。远门子排行五老娘家有个闺女——不定讲多少排了——晚上饿的没办法,就扭个脊梁给她挖,一个脊梁挖得稀烂,她叫个啥,那忘了,都过冬了嗨,下着大雪,她不吃野菜,哭着“要吃饭”“要吃饭”,上哪弄一粒子粮食?都讲队里搜上去了,挨傍晚五老爷就背着她去扳——扔掉——那时候扳孩子的多呀,死的活的,男的女的,也没人要——沟东里那给人瞧病的杜老奶奶到河西走闺女,头天去还看见有一个丫头七八岁,男孩四五岁,跟着河水逮蛤蜊吃,河水落了,有的蛤蜊打洞,第二天回来,两个孩子饿死一对,那眼望着是大人都不在了,小孩谁还管。五姥爷背着扳她,她哭着讲“我吃菜呀,我吃菜呀。”第二天救济粮就下来了,顺着雪印子去找,那还上哪找去,夜里不知道好暂冻硬了。

    活着全靠命大,哪有钱瞧去,硬担着,孩子又多,就讲的麒麟,都七八岁了,也不知道得的啥病,发高烧烧得烫人,嗓子烂,吃不下东西。那要搁阵暂讲可是咽峽炎啥的,七姥爷看着眼见不行了,就去找老店,“俺大,麒麟马上不展了,家里没钱瞧……”老太爷喜欢戴高帽,不所喜这耿直不耍乖乖嘴子的一家子,对人讲:“我还得留着给自己打十二圆花的棺材呢,你一块他一块,等到时候用箔卷?”就讲:“死就死活就活,我没有钱给你!” 也是的,给谁呢,需要是家家都需要,索性一碗水端平。没有法怎么弄,想不出点子,吃过晌午,借了一笆斗黄豆,一头挑着这一笆斗黄豆,一头挑着病孩子麒麟,就到润河集去。路上走得快,七姥爷个子大,人炯,年轻的时候能挑三百斤的挑子,饭量也不饶人,吃摊馍,不论张,一筷子扎下去,有多厚算多厚。走起路来旁人空手撵不上,麒麟丝连讨气地了,还问:“大,大,俺妈呢?”七老爷讲:“你妈搁后面来,一会就来了。”到集上,先卖粮啊,等把一笆斗黄豆也卖掉了,换了钱才去瞧病,还给麒麟买了馍——嗓子烂了,咽不下去啊,眼一挤吞一口搁肚里。迟了(liao)了,挂上吊针就不得了了,吊针也没挂完,就背回家了。

    过了祭灶了,还是一大家子,没有分家,七老娘可就是心里难过,不想到厨房去,妯娌老娘烙焦馍——鏊子馍滚上芝麻,放在铁锅里烙——虽讲家家急,老店里还多少有一点,过年来会有一些拿出来——讲怪话:“谁不做,谁的孩子不吃。”七老娘讲:“你的孩子好好的啊,俺孩子才死,我哪有心肠呀。”别提了,谁能吃饱,不就活饿着。六零年,村里三年没添一口人,饿少三十多口。想到这,稀饭挂碗才吃几天饱饭,兄弟姐妹可别撮气,老的不在了,谁是亲的谁是热的,想想过去的交了,咋子也得好好的,不能楼着个屁股给外人看笑话。

    地里以前是有吃的,可是,搁不住人多,也有点收成,交到大队去,胡摆饰,也就浪排干了。过了年关,鸭鸭苗葫芦苗,还有老苜蓿,你是没经过六零年啊,别把掐不齐草当作苜蓿了,它们是长得像法,掐不齐为啥叫掐不齐呢,它的叶子断茬总是有纹路的,燕子尾巴的形状,老苜蓿是老苜蓿掐不齐是掐不齐,掐不齐一掐一个燕子尾巴,不一样。有些特殊的气味你闻得惯吗?那去挖野蒿吧,也能吃,西河滩沙土地里水分充足的地方最喜欢长这个房子,主要是吃根子,挖回来括掉叶子,过了水,码上盐,可以凉调,也管上锅炒。其实管吃的还有很多,怕就怕天灾又人祸,你再勤快,巧媳妇没米做不出干饭。到了冬天,有剔剔芽跟小娘子根。柳树蛾子能吃,榆钱能吃,琵树嘟噜能吃,特别是洋槐花开了,拌上面,放上油盐葱姜,直接下锅煮?上篦滤蒸?但我觉得还是炕熟了熬汤。

    都是老馊话了,想起那时候受的罪,别提了,现在好享福,姊妹们不能有二心,有二心对不起妈大,也对不起受的灾难。嗨,也难,有学好的,也有听坏人的,谁还能跟我一个心呢。三月以来,雨水之后,经历了冬的蛰伏,春的萌发,淮河岸上的小麦由鹅黄变成鲜青,由鲜青变成油绿,叶色快要淌下来,一场新生即将孕育了。你看看,麦杆的中间开始肿胀起来,打胞,抽穗,养花,灌浆。天干路俏,小麦黄芒,再见几个好太阳,端午节前后,一场丰收年景来到了。乡里老人大限将至,人们不说能到多久,只用时令的吃物表示,以借代的修辞,有一种说法就是:大概是吃不到今年的新麦面了。新的小麦脱粒之后,扬净晒干,到麦完场清。新麦虽是下来了,但是急不得,经过三伏天的反复大晒,除尽了水,上了茓子,这样藏上半年,到了面粉最佳的生成期,吃起来才有香头,这个比不得青菜,越新鲜越好,得藏,得捂,就跟年跟前腌腊肉一样,腌上三天,挂出去,出风,晾干水头,还得收起来,屋里暖和一周,才能出腊味。今天就用这麦面烙馍,那得热水烫面,和得硬硬的,多揉几遍,做成半个拳头大小的面季子,醒个五分钟,案子上撒层面不,大面杖擀开,虚溜纸薄。铁锅已热,面杖一挑,平铺锅底。灶下改成小火,右手锅铲探底,左手从上面配合,半撩起半不离,顺时针转动,过一会重复一次,面皮上逐渐起泡,两分钟后,翻个烙另一面,动作重复,小泡增大,连成一片,直至中间鼓起一个大包,锅铲轻压,出锅。

    五月收麦,要是到六月下旬,早西瓜已经下了藤,不像城里人转发“如何挑选水果”怎么看花纹蒂结,随手掂起一个来,一手托住,另一手的做平掌从一旁轻敲一下,“好,就是它了”。切开,刀才挨表皮,咔嚓炸开一道口子,这炸口不快不慢,太快说明已经熟过了,面而不脆。而这个炸口始终只比刀口提前一指左右。不用看,黑籽红瓤。从瓜心到瓜肉,从瓜肉到瓜皮,吃得沙,吃得甜,吃得脆,吃得清爽。因为这是河水浇灌的沙地西瓜,接收了天上的热头温度,感受了地下沙土的冷凝,光的抚摸,糖的沉淀,水的滋润,红如鸡血,白似羊脂,在九十九个日夜转换中,成就了夏日后的一牙冰阵。

    你瞧着我呀,可是净讲吃的了,那咋弄呢,事情就搁那摆着来,我也不是瞎编胡八扯,农民一年到头忙地小腿子不连地,图的啥呢,第一个就是要刨食吃呀。听三天,就嫌我啰嗦了?哈哈,啰嗦你也跑不掉,不过我可以歇歇,你听他们讲,但有一条,他们讲的,你也希听懂,也希听不懂,没事,不懂你来问我,去吧:

    你那抱的可是俺外女子的孩子?你瞧扎股的好样到。

    就的。

    来给这个穷姥看看,长的怪惹人疼来,双眼叠皮的,跟藕钻子样,你瞧可过劲。

    过劲!浓鼻耷拉的,可能把人脏死。

    就这样好,人不讲么:浓鼻孩子秃头牛,长大无估头。

    你听舅姥可会讲。那也希不得打花鼓要饭、扫人兑窑子。

    一个人一颗露水珠谁有谁的福,谁讲将来不能日个大雾呢。

    日个大雾!就怕老坟地里没有那棵蒿,有也叫放牛的吃了。

    呵,来门口俺老姊妹们客答客答。

    都好暂子了嗨,你那可的晒的酱豆子?

    他们爷几个瞎捉弄,都不吃。我闲味儿劲想闷点个瞧瞧。

    可以,坛口子得扎紧,他们去年弄的才排场来。

    你讲外孙子来了,也没啥搭嘴咋弄呢。

    吃啥,肚子不主贵,俺都领够了,昨个一夜帮人靠待的没眨眼。

    拜那样讲,谁有病是号意的么。姥娘疼外孙,活兴堆。

    活杏种,我看。

    哎,别说屈了,等长大了还不是给你打酒买菜称糖割肉。

    俺们熊花也活不到他们干景了,一身的病眼子,瓢敲着可能活到七十,到时候骨头秸子都上锈了。

    那也不要紧呀,年年清明总多个人给你老坟拿个扎巴头。

    空气!你又给谁做的猫头鞋嗨,这么有样,还是割的花?

    有样!那真有样了!深一针浅一针的。俺媳妇的老妹子,上排来,问俺孙子的鞋是谁做的,讲引子。我讲好喎,趁空给做两双。

    你一辈子针线活细作,对瓣石榴四四如意,你看绣的可跟开的一样。

    鞋样子还是俺妈刻的来。

    那这上下溜你谁也朝不住七大娘的针线活俏拔。

    那不差。

    大嫂子你有命啊,八辈子修演的,又赶上个好媳妇,你讲要是摊个决老骂少的跟恶婆样咋弄。

    还好,懂人性,知道过日子的交撩。

    前个我看脸蜡蜡子黄,可是有啥了嗨?

    恩,害口,吃丁个就吐,想吃酸,你看我腌的酸黄瓜。

    害孩子嘴苦,就想吃个奇巧,你们有福啊,到年抱孙子落早。

    有福!受罪的福!俺儿早都掏孬腔了,小孩一搁下来就交给我领,吃奶粉。

    阵暂的年轻人,哪有搁家蹲着的,都奔着到外面撮浮的吃。

    就的。大路北沿,孔家的闺女,散亲戚了,你都可听讲来?

    我就是听着他们打叽咕声的讲罢亲了。

    哎,我是瞎狗不识撮。她妈昨个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来凶我。我粗讲了,谁又不是饿断了肠子给人说媒,两家子嘴对嘴看好了才找我搭个跳板,你小丫头子发岔了来怨我?

    不讲年跟前就订过期了吗?庸务啥嗨?我看半拉橛子也怪好来。

    为啥!没有命擎。男方搁马洪庄户,呼呼隆隆的一大家子,一座大宅子底上十八间阁楼,开着预制场。

    那不赖呀,恁么缛着。

    不就是猜有兄弟仨,怕过了门子生闲气——空载故。

    你看可是的来。恁暂计划生育严,咋扑扑楞楞的领三个嗨?

    不是想个小闺女来么,跑到这躲到那。等老三出世一看又是个带把的,不是吭吭的哭一大场来。

    那早不讲晚不讲,都择过期,车马炮齐,就等着搬弓上箭了。不给人弄的二五两张革吗?

    有坏人呀,还不是有人被窝里翻身,搁当中鬼伙的。

    小丫头不一直搁厂里吗?

    不是搁厂里还倒不得来,花花莺娘家侄一窝子人不也搁那么。你也讲他也讲,又加着天天上下班抬头不见低头见,长远了跟小丫头都有点个心热了,两个年轻猴搁一坨还能有啥好事份……

    罢亲是罢亲,那黄喝碗水得给人一碗油钱。

    挺海来,不过人家也不在乎,早前算帐,只要了下苏子的六万六千六。

    还有逢年遇节的都不算了?

    人家也不是小沾金的人,没算。阵暂说媒真是寻霉倒,绰气生。哎吆,外孙子咋了,可是渴了,我倒点茶去。

    黄也希,晌午吃过饭一木冷子睡到将才。叫大姥给俺倒水——照了,别太热。

    不要紧,我还拿个瓷缸子荡荡——荡荡冷冷,小狗等等;冷冷荡荡,喝了胖胖。来乖孩子,一能喝,我搁的有蜂蜜。

    哪弄的蜂蜜嗨?

    小孩子们给买的,你讲花那个冤枉钱干啥。讲的跟雄景样,俺瞧着烂气道。

    啥是啥物劲。好呀,小孩子们都混发财了,想着孝敬孝敬老娘喽。俺听讲大侄子手里都有好些万。

    手铳子!红芋干子黄几十万块,去年不是又领个小闺女吗,花去一股丁。手里也紧,够吃够葫芦的吧。一个人挣四五张嘴吃,从锅高到买到锅底下,哪有剩着的。多少余两个。

    巴子你们都大发元财,瞧俺这个穷姑娘可能擎点个光。

    只要有,你张嘴,那不带讲孬的。

    好,吆,不早了,不能坐了,热头大偏西了,我和的花面还搁后锅里坐着呢。

    你瞧可是的,那给我留个酵子头,我懒得兜了。俺小孙子讲不是锅扎子就是巴巴子天天都吃够了。

    嗯,能懂?咋不懂,有人讲难听,抱谈是买主,喝彩是闲人,俺一也不要你讲好,二不要你夸讲,大路朝天,谁走谁的路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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