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大晴天

    又是一个大晴天，阳光刺眼，天气预报还是三十九度，不过早晨室外的温度比起中伏来，还是降了不少。李群照例换上装备，早早地跑出了家。尽管昨晚出差回来去了一趟医院，在十字路口他还是拐到了医院方向。

    还是路过那个公园，跳舞阿姨们的估计换了场地，统统不在。只有一个肌肉凸显的老人，六十来岁，在挺着几块腹肌打拳，他应该是长期坚持锻炼的，李群在很多地方都遇见过他。

    怎样能过好生命的最后日子呢？这几天李群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上个月他都和朋友说起继父的开朗佛性，一刹那就这样了。想起八十多岁神采奕奕的姑姑，七十来岁瘫痪十多年的外婆，是命运注定，还是有秘诀偏方？是性格使然，还是后天保养锻炼……

    住院部五楼走廊里身材窈窕的护士正在病房前填表打卡，几个房间里的病人都起来了，坐着聊天、发呆、咳嗽。老父亲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护工坐在旁边。听到声音，父亲睁开眼睛，李群打开抽屉，检查各种药的存量情况。老人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身体不怎么听使唤，平衡不了。李群连忙扶稳他。

    “拿药……给我”。老人口音含含糊糊。

    李群剥了一颗前列腺胶囊放在他颤抖的手里，又递过水杯去。

    接着又一颗高血压的药丸。还有一粒肺气肿的扩张剂胶囊。

    “还有那个……套子。”老人发抖的手指了指。

    药是李群前年开过的，可他已经忘了吸服的步骤。

    父亲颤抖着打开盖子，然后想把胶囊放进去，结果手一抖没对准，又掉出来了，李群弯腰捡起来，父亲颤巍巍拿进去盖好，放进嘴里使劲吸了两口，又用拇指去点盖子，以为他要按按钮，不对，老爷子只不过是弹几下，让里面的胶囊顺利吸出来。又吸了几下，然后打开盖子，拿起那个胶囊看看，里面的药粉已经空了。

    老父亲拿过尿壶，对着病房的人，以坐着的姿势当众小便起来。面对这种情况，李群已经没有第一次的紧张了，房间里面的人也没有什么不适，不管男的还是女的，有不适也没有办法，尽管卫生间离这床不过几步。在这种特殊的空间里，没有了身体的康健，羞耻心也就不复存在了。

    李群小跑着出了住院部，眼前哗哗哗地不停划过“脑萎缩”三个字。

    回去的路上，迎面过来一对老夫妻，男的背剑女的挑了个粉红袋子，都七十来岁，都穿着红通通的情侣衫，手牵着手，满面笑容，精神奕奕，那洋溢在脸上的神情，称神仙眷侣也不为过。李群忽然想起来，病房里成对的老夫老妻非常的少，一般都是整日里孤独地呆坐着，躺睡着，等待子女家属下班过来探望。不过昨晚上进去了一对老夫妻，七十多岁，感情看起来蛮深厚，轮椅里的男性，白皙起皮肤，脸上皱纹都很少，好像不会说话了，听陪护的妻子说七十四岁了。李群问：

    “你家老爷子是第一次住院？”

    “我们是从十一楼搬下来的。三月份就来过一次了，当时在急诊科，拍了CT说没问题，医生反问我们住不住院？”妻子叹口气继续说：

    “唉，我们怎么知道要不要住院？那次来的时候只是有点瘸腿，回家后越来越严重，又入院，拍了核磁共振才发现脑梗塞的。”

    李群想起来前天急诊科也是这般操作，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那天父亲不是下肢动不了，如果症状更轻微些，那肯定也回去了。为什么急诊科第一次不直接核磁共振呢？

    妻子返过头，继续耐心而微笑地给男人一小口一小口喂饭。

    瘫痪了这么久，还有这样的温柔缱绻，是真感情。爱这种东西，还是有持久保鲜的。李群想回去一定要跟妻子说说，早上也要一起晨练了。

    柏油马路上阳光越来越长，前面是中学大门，学生们身着修长整齐的校服，英气逼人，像极了这早起的太阳，热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