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夏
铜锣湾以西7)
阿嬌把眉毛描得細長,臉上塗著厚厚的粉,嘴唇抹得血紅。她的這種樣子,讓我與她見面激動的心情一下子蕩然無存。
她一見我就說:「先去吃飯,再去看電影。」
「阿力呢?」我問。
「他看足球賽了。這三天不會下樓。」
「要送麵包和水吧?」
「他買了一屋子,夠他吃一禮拜的了。我不去打擾他就是了。」阿嬌用手掐著她藍色的裙擺,下一個台階。她上身是海軍藍的T恤。
「你是感謝他給你送了女人吧?」她下來後,抬頭衝我瞥了一眼道。
「你也太露骨了吧?」
「本來就是嘛。難道我不是女人嗎?」
「這樣說出來多難聽呀。」
「你們就是這樣子。口是心非,還故意裝腔作勢一本正經跟人磨功夫。」
我知道阿嬌所說的「你們」,又是指我「陸客」的身份。
我們從佐敦出發,一路上阿嬌絮絮不休。入了地鐵上,有時候還會低聲說一二句。她說今天心情好,有人請吃飯,陪看電影。
從地鐵中環站出口向蘭桂坊方向步行一會兒就到了蘭桂坊一家荷蘭美食店。這裡卵石鋪砌的斜面路上開設有很多的西式餐廳、酒吧及迪斯科。也是追求時尚夜生活的人士常來的地方。
美食區鄰近的中環至半山的自動扶梯,據說是全世界最長的戶外扶梯。這條戶外扶梯帶來了人流,推動了這一帶的餐飲行業的繁榮。
附近的些利街、士丹頓街和伊利近街成為世界聞名的美食據點,它匯集了世界各地眾多裝飾雅致、充滿異國情調的餐廳、酒吧時尚的美食小吃。
一些外來遊客把這裡當成必到的香港主要觀光點之一。
阿嬌要了一份芒果糯米飯,又要了一些諸如蛋撻之類的小吃,讓侍應生打包裝到二個紙盒子里。她告訴我說,這是回去後的晚餐。
我要份旭川的醬油拉麵。因為趕著看電影,我們吃得很快。
夏日炎炎的天氣,沸沸揚揚的蘭桂坊街頭,飄著美味佳餚熱騰騰的香氣,這些釋放出來的混合而成的各種莫名其妙的能量,似乎更能激發人的本能上的慾望。
倆人吃完飯後,徑直去了尖沙咀一家以播放A級大片的電影為主的影院。影院前廳售票處前面用燈光照射閃亮的電影海報上面,一個美貌優雅的女人旁邊有一條顯目的告示:三級片,少兒不宜。
8)
裡面稀稀落落的坐了一些人。溫馨暈暗的光線,寬敞柔軟的座椅,十分舒適,給人賓至如歸之感。電影放映後,一片寂黑。
幕簾上的畫面演繹著人影纏綿詭隨,呻吟聲一浪高過一浪。幕簾下暗黑的空間里,說不盡的軟玉溫香,嬌柔旖旎。現實中的體驗比幕簾上視覺里的映像更能讓人愉悅舒爽。
四周吱吱㗭蟋的響聲,女人的低呤聲,隔空傳來。
「乖孩子,別出聲。周圍都是這樣子的,齊刷刷地竪起來。」
阿嬌纖纖玉手專心致志地握住我。她比一葉來的更熟悉和老練。我感覺安詳的維多利亞海港和湛藍的天,微波泛起的海平面下的暗潮洶湧。陽光嘩啦啦的從桅桿上灑下來,像是風頭倒轉吹回的白色霧氣,又像是撕碎的絮絹朝我們翩然飛來。
黑暗中,我不敢側目阿嬌呼出的熱氣湊到我跟前的臉龐。記得她塗的血色的口紅。她不時地把她的一頭長髮撩撥著我的臉。
「乖孩子,別怕。我們這是合法的,沒人來騷擾……不要弊著,喘息、呻吟、耳語,都可以。只要不大聲叫。」
阿嬌鶯聲甜甜,脈脈風情,終於很快就被她手上的功夫折服,這確實是一次難得的享受。我想籍此一次阿嬌以後會和一葉一樣能夠盡興地滿足自己,只消和她一起。我就這樣恍恍惚惚中讓她拽上飄飄然的境界。
「這樣的事情,不要緊。過些年老了,沒了這個興致,只能去公園,看樹影。」
完事後,阿嬌嗲聲嗲氣地調侃著我說。
銅鑼灣以西那棟莊重典雅的寫字樓里,端莊持重坐著一個時尚的香港女孩,她諳熟床笫之事魚水之歡,一心追求性愛極樂恰如與對工作認真負責任一絲不苟的精神。
這種奇妙的人格,獨特的思維方式,偏頗的道德觀,不需要任何掩人耳目的幌子,讓人佩服又驚訝。
一位思想家說過:只要剝奪你十年,就完成了你這一生。這十年受之於父母、丈夫或妻兒、個別者可能還有他人;余下的時間,你會乖乖地俯首聽命。所以不管是朋友還是夫妻或者受制於人,只要統治他十年即可。一個人真正成就自己思想的時間段就是十年,而不是一輩子。這十年正是一個人從睜眼看世事到思維能力最活躍的時候。
置身於這個物欲橫流的國際大都市,伊始初識會有些許不安,甚至有時會忐忑慌恐。這些攪動人的心念,讓人去質疑,隨著時間的推移再去屈服順從,最後變為心往神馳。
在渾渾噩噩的過了一些日子後, 會有很長的時間在是與非之間徘徊,曾經在似夢非夢之間,不正是以一種渴望的心情懷念這種氣氛嗎?
在香港人面前,我們陸客大多會收斂自己。一葉說是我們自己作賤,我卻還是認為是抱著一種謙卑學習的心態。
我想有勇氣跟隨阿嬌來, 是出於男人對女人覬覦的企圖之心還是實在是太空虛無聊?有時獨自一人會在星期天的香港街頭,漫無邊際地獨自東游西逛。
從電影院出來,緊隨阿嬌身旁,並步同行。她靈巧的身姿,彷彿是夏日吹來的習習涼風扯動自己的衣衫,去拂拭在時光的樹枝上,再掠過房屋沙沙的聲響,在地面上揚起泥沙塵土,看到它在草莖上搖曳,水面上泛起波浪。
這個長得玲瓏小巧有著典型身材的香港女孩,在北角有一套自己的小居室。阿嬌說這小居室700英尺屬於她一個人。因為離公司太近,她經常下班走路回去。
我們坐地鐵到北角,走了約摸五分鐘的路程,拐進一條很乾淨的巷子,在一幢門口停著一台大貨車的老式的樓房前,我們站定了,等著電梯下來。
過道一側擺放著二張很漂亮的書台、幾張小椅子和一排看起來很完好的真皮沙發。這些都是移民出國被遺棄等人要的傢具。
現在的香港,幾乎天天都有搬家公司的大貨車開出開進在各個樓廈間,從各幢樓廈里把裝訂好的大木箱搬下來,然後送到碼頭,裝進集裝箱漂洋過海。有些真可謂是拋家捨業:能拿的都拿走,拿不了的,好端端的傢具就是這樣拋在樓下就不要了。
這些背井離鄉漂洋過海移民去他國的香港人,從表情看,既沒有趾高氣揚,也沒有垂頭喪氣。
等搬家公司把電梯空出來後,我們入電梯上樓進了屋子里。這屋子里只有阿嬌一個住,阿嬌告訴我說如果不上班,她就會去紅磡她父母家裡的住。
一葉離開香港已經快二個月了。我估計她現在已經和那個叫阿強的香港男人結婚了。一葉說她回老家,先把戶口遷去新疆,再從新疆辦理赴港定居手續。新疆赴港人少,排隊時間不用那麼長。如果要是在她儀徵赴港定居的話,可能要排好幾年的時間。
我所知道一葉離開香港後的情況就是這麼多。而且還是她臨走之前對我說的。
我不敢對阿嬌奢望太多,她能像一葉一樣賜給自己特殊的恩惠就很滿足。而剛才阿嬌在電影院裡已確是那麼賜予了我。
一個香港的女孩是不會愛上一個內地的男孩。喜歡只是出於生理上的事情。我想阿嬌也只是而已。一葉離開香港前,也一再囑咐過我。
這屋子戶型雖小,卻十分愜意,臨窗而望就是維多利亞港,方位朝向屬於絕佳海景房。一張單人小木床,潔白的床頭牆壁上,掛著富士山冰雪圖。桔黃的畫框上方,懸掛著一種紅綠相間柔軟的日本織物,看似隨意,實為精心地用它來裝飾。
房間沒有多餘的其他傢具,簡單而溫馨。
阿嬌用腳砰地把門關上,她把一頭長髮束起來一卷輓到腦後,光亮亮地現出了她的頸脖。她走到床前,利索地把衣服都解開,一條接著一條都掉在地板上,然後張開雙臂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
我們倆個就這樣擁抱一起,我把身子緊緊地貼在她的身體上,她那柔嫩火熱的體溫讓人覺得愜意無比。
她的叫喊聲,以及床墊有節奏叩擊聲, 這一切給了我很大的勇氣和力量,彷彿無數個太陽從四面八方同時滾滾而來。
沒多長時間,阿嬌拼命把頭和腿都蜷成一團抱緊我貼在她身上。我不得不承認阿嬌已經是竭斯底里的狀態。
我就是這樣初次完成一個成年男人的人生使命。
阿嬌認為我乾乾淨淨的一個陸客。我不知道她是出於對自己作為一個陸客單純無瑕的好奇,還是出於純粹生理上的需要,我想二者兼而有之。
阿嬌明朗爽快,青春可愛。我們雖然同一個族群,生活習性和生理特徵無異,但自小接受教育不同的思想和理念,有著不同的人生觀和價值觀。
儘管同事一起兩年多,平時相處可以推心置腹坦誠相待,兩個人的思想都如水晶一樣透明。但誰也不會讓自己融入對方的生活方式中去。如果說一個香港女孩愛上一個內陸男孩與他結婚,大家一定會認為是一件荒唐的事情。
我穿好衣服站起身來,走到窗前往外眺望。來香港兩年多,還未曾有過在人家的屋子里看過維多利亞港。
我看見書台上有一個大信封,上面的英文字告訴我是加拿大駐港領事館的函件。我不知道信封里裝滿了什麼內容,也許什麼也沒有。
「這是我的移民簽證。我年底就離開香港移民去渥太華。」
阿嬌看出來我的疑惑,告訴我說。
「移民出國」這句話這些年香港人說得太多了,感到味同嚼蠟。但從阿嬌口裡說出來,我還是想聽聽她為什麼非要移民。儘管這是眾所周知毋需說出來的理由。
不及我的問話,阿嬌卻甩過來這麼一句話:
「如果你不想摟著我睡,出去把門反鎖。我睡了。」阿嬌瞅了一眼我,摟著被子把身子側向一邊。
佐敦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