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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木开花(二十三)当我们老了

瑾木开花(二十三)当我们老了

作者: 鱼时七 | 来源:发表于2017-06-12 21:15 被阅读649次

    女人当真是水做的:她们敏感,她们透明,她们具有优良的溶解性。

    似那丁香碎粒溶入水中,瞬间晕染出一片紫,顾瑾嘴上的那片温热融在女子的唇间,霎时化开了所有误会的冰凉。

    女子紧闭双目,但热泪还是装了满眶,终究自脸颊悄然溢出。

    顾瑾爱了她五年,她此时才迟迟读懂他的半生,那句心中的“我爱你”,时隔五年,女子终是听到了。

    “以后…我们再不要分开了,嗯?”女子泪眼惺忪,望着近在眼前的顾瑾徐徐开口,那声音似还在熟睡,柔弱颤抖,却充满欣慰之感与珍惜之情。

    男子抚了抚女子的墨发,在一言不语的沉寂后,终于说出了那个“好”字。这一句承诺与信任他等了太久,五年的沉重感终于得以解脱。这五年仿佛是场奇妙之旅:五年前的小女孩儿根本不美,那般哭啼狼狈之景也被他所见,但也许就像桃树下你翩翩起舞的样子打动了我,也许就像玻璃窗外你诚恳乐观的态度触动了我…

    爱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爱不知所止,柔情深重。

    顾瑾起身,将木木揽在怀中。即便再舍不得,天色也已晚,她的小人儿终究要回去。二人推门而出,本以为是因为迎上晚课放学走廊里集满了人,但当他们看到校领导围成一团,周遭还站着几个保安的时候,二人便知,他们错了。

    “你们不能抓我!不要碰我!”人群中央,墨阮衣衫凌乱,面色憔悴且惊恐。出了这等事,按照学校的要求,墨阮被革除实习负责人的身份,在顾瑾的公司里,她定是也待不下去了,顾瑾早早便安排沈陶将墨阮开除,这是她在五年前就该得到的结局,也是他早在五年前就该看清的事实。

    “阿瑾!不要赶我走,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墨阮与周遭人周旋迟迟不肯被赶出学校就是为了等顾瑾,女人猛然扑上前,抓住顾瑾的衣角拼命哀求。她知道顾瑾向来心善,眼前挽着别的女子的男人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们走。”男人一把挣开女子的束缚,紧紧环住木木,与那落寞的身影擦肩而过。男子与女子的步伐坚定,他们无从得知这一生还有多少的沟沟坎坎,怪这世界太纷杂,怪世人太浮躁…如此,便别无他法,唯有独独信赖身边之人,唯有心无旁骛守候心中之人,这辈子才能够安生吧。他们,再没有多余的时光浪费在他人,他言,他事上。

    “阿瑾!……”若说往日里的造次都是嫉恨促使,眼下的这声痛哭便是墨阮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失去心爱之人的痛楚。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的种种陷害,女子心里皆充满了恨,似被亿万只蚂蚁攀爬,痒逼迫着她前行。可此刻,那感觉是闷,是钻心的痛,再无仇恨,再无羡嫉,似心中的腐肉被人生生挖去,苦推使着她放下。

    最终,女子不再挣扎,也不再说什么不许外人触碰的话,就那般拖着方才崴了的脚,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游荡消失在孤寂的暮色中。

    白依岚紧跟其后,看着那个狼狈不堪的背影,竟有种说不出的心疼。她与墨阮接触并不多,那女人就像一颗烟花,宁愿昙花一现炸成灰烬,也不愿静默忍受她所爱之人爱上别人。

    那些残忍害人的手段她万万不想学习,那颗黑心她也不想要,但那种爱人的胆量,她白依岚恐是这辈子也学不来。

    女子悄然回头,人群中,那个高大的黑影,她还是能一眼便认出。

    可…又能怎样呢?她的狼狈,她的胡闹,他都不喜欢。现在,她已被开除,又成为了那万人唾骂的小人…这辈子,让苏胤笲爱上自己,永远都不可能了。

    是幻觉吗?白依岚泪眼模糊中觉得那个黑影也在皱眉盯着自己。缓缓的,那抹黑影自人群中走出,愈来愈近,愈来愈近…近到她仿佛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哎……”苏胤笲长叹,转而点燃一根香烟,倚门而立说道:“你我…怎会走到今天这般结局?”

    这句话似毒药,似那烟火里最后的灰烬,似那股股烟炱里刺鼻的味道…毒药害人,灰烬珍贵,烟炱让人沦陷,白依岚在听到这句话后彻底崩溃。女子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她多想回到小时候,回到那个从前,她想再重新看一看他们是如何走到今天这步田地的,即便他苏胤笲还是没有爱上自己,但起码她可以回答他此刻的问题,也回答给自己。

    安保人员团团围上,没有人同情此刻的女子,他们将她拉扯着,推搡着,一直拖拉到校门口。男子并没有上前制止,却始终紧跟其后,一直跟到那个终将到来的离别之地。

    “等一下。”苏胤笲一声大喊,众人疑惑地罢手。

    男子快步跑到跟前,从那丢了魂的身体两旁牵起女子的左手,转而从上衣中掏出一颗蜜枣放入她的手心,又帮她紧紧合上手掌,浅笑:“以后好好的。”说罢便转身将双手插进口袋,泪眼婆娑,大步离开。

    推搡中,女子摊开手掌即热泪盈眶,股股炙热自脸颊流下。这是蜜枣,是他最爱的蜜枣,也是她最爱的蜜枣,是他爬进她家后院偷摘的蜜枣,是她每日夕阳下等候他出现递给他的蜜枣,是见证他与她初次相识的蜜枣…

    “长板凳,白步摇,余晖林,摘蜜枣…哈哈…”夕阳下,枣子林,少男少女吟诗追逐,嬉戏欢笑,断不像此刻般,心灰意冷,背道而驰。

    汽车在马路上疾驰,穿过道道白杨,今晚是终结吗?答案是不知道。不止是白依岚与苏胤笲,不止是墨阮,此刻所有的人都心情复杂。顾瑾与木木坐在车里,二人相互依偎,他们为这得来不易的“此刻”感触,他们为这世间的爱恨情仇动容。

    “想什么呢?”许久,终是顾瑾先开了口,男子紧了紧握住女子的手,转而轻吻她的额头。

    “我在想啊…一会要如何向我妈介绍你?”女子浅笑,转而双目紧闭靠在男子的肩头。说实话,这几个月,似梦非梦,她当真有些累了。

    男子听闻低眉思忖,是啊,他终于可以见天日了。厮守修成正果,想到今后便可以与慕桉然携手共度余生,心中那感觉微妙至极,是感动,是紧张,也有心酸。

    汽车轰鸣声戛然而止,眼前的庭院令人心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顾瑾爱这里,他觉得此处与木木很般配。在此番清幽的环境中长大,难怪她的身上总带有一股子与世无争的味道,纵使清贫,但很恬静,纵使寒廉,但很淡然。

    木木推开院门,一股巨大的胡焦味扑鼻而来。男子与女子面面相觑,顺着那股刺鼻的气味,快步寻找起源头。

    “妈!妈!妈你没事吧…”眼前的景象吓傻了木木。林太太蹲坐在地上,将一张又一张皱巴巴的纸投入火堆,身旁已是浓烟滚滚,她却好似完全感觉不到。

    “啪!”顾瑾瞠目,只一瞬之间,林太太的那一巴掌便狠狠地打在木木的脸上。男子赶紧将木木拉至身后,他不知如何是好,这种见面方式他当真是第一次遇到。

    “妈!你干…”长这么大,这是母亲第一次打她,木木当然气愤又委屈,可当她不经意的一眼瞥向火堆,心口处的感觉便不止是委屈那么简单了…

    女子话还未说完便一把拉开顾瑾与母亲,扑向那个已快燃烧殆尽的火堆,里面的纸张差不多已经全然化为灰烬,可其中就是有那么一张封皮为金属所制,烧不毁也燃不烂,她认得——母亲烧的竟是她日日夜夜捧在手心、摆在床边的慕教授的著作。

    “妈,你为什么要烧我的书!?”女子一滴泪也未流,转身猛然站起,那话语中的气愤与倔强是顾瑾从来没有见过的。

    “抛妻弃女之恨…我放不下,早知你仰慕的人是他,我死都不会让你学建筑…你…你若还是那么喜欢他…我便没有你这女儿。”林太太语气平淡绝望,她的乖女儿她何时舍得对其动手了?可刚刚那一巴掌她就是狠狠地挥过去了,恐是想起了那个为人夫的男人弃她而去,恐是想起那个为人父的男人负债累累。

    静默沉寂,惊诧不已,心如刀绞,泣涕如雨。

    原本,她心中并无仇恨,她只想努力做事,好好做人,报答母亲,撑起这个家,足矣。可细思往日里对慕冉东的仰慕,她气;细思她对他满满的爱戴,她恨;细思她日日夜夜捧在手心的竟是他的书,她恼;细思她曾发誓以后要成为像慕冉东一样的人……她觉得恶心,她觉得对不起母亲,也对不起自己。

    慕桉然冲出庭院,她拉着顾瑾,逼着他开车寻至学校,她要找他问个清楚,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抛家弃子?他是怎样摸着良心,在一个女人持续几十年之久呕心沥血独自撑起一个家后,又厚着脸皮出现?

    冲破迷雾,女子满怀心痛与愤恨,车里的空气已然凝结,顾瑾不知这20年来木木是如何度日的,在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下,她还那般坚定,那般倔强,那般顽强,他当真心疼。

    “咚咚咚…”已是深夜,慕教授追着那仓促的敲门声打开了房门,门外,他心爱的女儿竟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里全是愁恨,满是热泪。

    不必想,她定是全部知晓了。

    倏然,男人竟哇哇大哭,几十年的悔恨终在此般相认中爆发,几十年的噩梦中惊醒终在此刻得以解脱。这度日如年般的富贵日子,他过得并不好。当年做生意欠下的巨款,他不是有意抛给妻子,他只想外出避避风头,可这一躲便是三年。他无脸面对夫人,悄然回家探望,他发现他们已多了个女儿,负债累累,他没有胆量迎接这个新生命,再次逃走,这一逃便不再是三两年,而是无期。如今,功成名就,他要的不再是救赎,他只想寻找他的妻儿,弥补曾经犯下的错,曾给予他们的痛。

    木木与慕冉东皆泣不成声,女孩拼命想说服自己这人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但即便听了他的解释,她还是心里堵得难受,她怎样都好,可为母亲这几十年的苦,她无法原谅她的父亲,此般,女孩气的跺脚,哭的喘不过气。

    此番场面,谁人见了都会觉得难受。顾瑾别无他法,只得将小人儿揽入怀中,若是他早知会发生这些事,他宁愿永远不去她的家,这般,木木便不会见到那样的景象,也许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残酷的事实。

    男子并不想与慕教授多说些什么,抛家弃子之人他瞧不起,往日的敬仰也皆烟消云散。可于他是木木的父亲,他不易多说什么。眼下小人儿哭晕在怀里,男子并无多言,他抱起木木走出他的住所,哐啷一声关上了房门。

    三日后。

    “逃避不是办法,事情还是要解决。”顾瑾坐在落地窗前接过女子手里的丁香茶,试探性地开口。

    “……”

    见之不语,顾瑾起身与女子并肩而立:“安排一次见面,让你母亲自己决定吧。”

    还是那个老院子,自从有了那次的胡焦味儿,这里便显得不再那么清幽,给人更多的感觉竟是凄凉。

    慕冉东犹豫了半晌,终究在木木与顾瑾的目送下,推开了院门。庭院石桌前,粗布麻衣妇女如往日一样匆匆忙忙,多年来,她就是靠着这小花圃生存的。因为木木,这生存之道不再变得那么无聊,她教她识各式各样的植物,清贫中竟寻出了一丝乐趣,这般,母女俩相依为命的惨状才可以显得不那么悲凉。

    早在看见木木时,慕冉东就已然看到了妻子的影子,纵使日子再苦再累,那张脸上始终浮着浅浅的笑,即便现在,她眼角皱纹斑驳,发丝中掺杂丝丝花白,但那抹浅笑始终如一,眼前的这抹侧影依旧如许多年前一样美。

    慕冉东泪眼婆娑,望出了神。不料林太太倏然回头……手里的水壶应声坠地,打翻了脚下的花簸箕。

    再早那么个十年,她也许依然还会幻想丈夫出现在门口,但这个年纪的她,不再期许了。可就是在这个无欲无求的年纪,她曾深爱并痛恨的人回来了。她已忘记年轻的时候许过的誓言:若是他回来,我一定不原谅他!那曾经暗暗咬过的牙,夜夜哭过的泪,都没有用了,因为如今真的见到,她竟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唯剩心里诉不尽的苦。

    石桌旁,男人与女人静坐不语。林太太依旧拨弄着桌上的花簸箕,细心挑选着最为精致的花种。

    “我…我帮你吧。”许久,慕冉东开口。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虽还是未吱言半句,但妻子竟默默地将簸箕向他推搡了些。

    是无声的劳作,男女的内心却波涛汹涌。女人泪眼婆娑诉暗暗倾诉着:“你可知我有多艰辛?”,男人满面泪痕在心内回答着:“我都知道,对不起。”

    天空飘起柳叶雨,院里生出柳絮花。庭院门口,顾瑾与木木将这一幕收尽眼底。

    “也许这就是我们老了以后的样子…”女子怅然,为母亲一生的不易与宽容,也为这世间的爱恨情仇。

    “不,我不会再让你流泪。”男子敬佩林太太的宽恕,但也心疼她此刻的泪眼朦胧。若是说每一对夫妻到老都会归于此番平淡无语、磕磕绊绊,那么他能做到的不同便是永远不与他的小人儿争吵,永远不再让她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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