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姑娘问我:“你喜欢吃橙子吗?”
“还好吧,不过剥起来很费劲。”我说。
“当然啦,轻易得到的怎么会珍惜。”她告诉我,然后潇洒起身,说自己要回宿舍。
看见她的裙子随风飞扬,走廊的垂柳轻刷着柔顺的头发,我呆呆站在原地,三年多了,大学就这么结束了。
铅笔是我的舍友,我们都是体育生,而他却是出了名的大才子。原称神笔,不过在伤过几个女孩子的感情之后,印象评分一落千丈,大家气愤地说,神笔有毒,还是叫铅笔吧。
自此,铅笔大一蛰伏了半学期,偶尔和我斗斗嘴皮子,直到大二又开始解放天性,比当初更加猖狂。
我长相平平,平时喜欢乱翻书,特别对小说感兴趣,偶尔也写几篇不成文的故事自娱自乐,因为体育生的身份,总是不愿意被别人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所以私下里偷偷看几本书,不把自己的内在表现的太过肤浅。
铅笔不一样,他咋咋呼呼,做一件事恨不得全校人都知道,宿舍深夜座谈会开始之后,我和他总会绊嘴皮子。
“你丫就不懂文学,还和我谈论什么契科夫、菲茨杰拉德?”我们吵得不可开交。作为体育生不比谁俯卧撑做得多,而是比文学涵养深厚,这让舍友们很生气。
“充什么大尾巴狼啊。转系去中文系呀,那么多妹子,你们从诗词歌赋谈到风花雪月啊,给老子关灯!”
铅笔一听舍友们抱怨还不忘损我一句:“知道荷马瞎了才写的诗吗?知道华兹华斯、拜伦雪莱吗?懂吗你,小赤佬。”
“闭嘴,荷马瞎了也是马!”舍长特意跑过来关了灯。
我和铅笔一听,哈哈大笑,他把下铺的拖鞋扔在我的床上,埋头去睡了。
虽然我和铅笔争执不休,总斗嘴,但是我爱看书的名气是被他“宣传”的,他总是发帖损我,题目大抵是:
《我的舍友是色狼,深夜偷看情色小说,快人肉啊……》
《人渣,是睡在我下铺的兄弟》……
……
我们俩在校园里自成一派,所有的女生都崇拜铅笔会写诗、爱长跑,长相俊美还有一种浑厚的播音腔,而我总是被一群猥琐男骚扰,“叶老师,最近看的什么书呀,精彩片段能不能分享学习下呀。要是铅笔是你就好啦,我们每天中午吃饭就很享受。”
因为每天吃饭都会听见他在广播站播音,一群女生总会放下碗筷,痴痴地听着:
“Hello,大家好,我是铅笔,今天中午我想给大家读一首纪伯伦的诗歌《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
旁边桌中文系的女生很不屑,碎碎叨叨地说:“读的是啥呀,一点感情都没有,可惜了这播音腔,就是没内涵。”
我们班的体育生也很不屑,有的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贱兮兮地哈哈大笑:“哈哈,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那是谁的呀,铅笔你说话呀,叶老师,你有文化,你给说道说道。”
我正要开口损铅笔两句,隔壁桌一姑娘跑过来用圆圆的眼睛瞪着我们,然后说了一句“傻X!”转身就走开了。我们这一群大老爷们被一个女孩子莫名训了一顿,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就这么看着她走出食堂,淡出我们的视野。
她手捧着几本书,没有背包,背带裤的肩带不均匀地搭在双肩上,衣服宽大的像穿着松松垮垮的玩偶服,但是马尾却扎的很精神,把所有的头发有力地聚拢在一起,仿佛这是所有元气的中心。
这是我第一次见橙子姑娘!
后来铅笔听说我们一群人被一个小姑娘欺负,扬言全校人肉搜索橙子姑娘,可没想到她不请自来,上体育课的时候,她径直跑到我和铅笔面前,微微一笑,转身走向我们的体能老师,两人交谈几句之后,我心一惊,这下完了。果然,等待我们的是半程马拉松。可气的是我那天吃的很饱,根本就跑不快,而铅笔听说被罚跑半马,兴奋的要死,操场那么多美女,又是一次难得的表演机会。他立马起身系好跑鞋,冲我邪魅一笑,这就开始了,每到女孩子多的地方,他眉毛总是一挑,加上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做陪衬,不知又俘获了多少女生的心。
橙子姑娘站在跑道上,得意地看着我们,我白了她一眼:“小丫头别跑啊,出来混是要还的!”
而铅笔跑出来的时候,冲她做个鬼脸,口水似乎溅到她身上,然后嬉皮笑脸的跑开。
那天我非常狼狈,体能老师扬言要送我跑马拉松,当然了铅笔是必须要跑的,因为他是我们学校的骄傲。
深夜我们座谈会的时候,铅笔说:“那个橙子还挺有意思的,我得捉弄她一次。”
对面的舍友说:“你要是能追到橙子,我的专业耳机送你了。”
“此话当真?”铅笔一下来了兴致。
“当真!”舍友说。
“铅笔,别把事闹大了,不喜欢人家就算了。”我劝她。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长得那么好看!”
“有多好看,你给哥几个形容形容。”舍友们又把他那成套的台词“肤如凝脂……粉面含春威不露”听了一遍,送了他一句:“去你大爷的,睡觉!”
第二天最火的新闻就是昔日冤家竟谈起了恋爱,铅笔表白橙子姑娘,舍友们拍拍我的肩膀。
“关键时候吟诗一首还是很管用的,你那小说太长了,再短我都没耐心看,何况人家姑娘呢,兄弟提醒你别看什么小说了还是举铁吧!”
铅笔这次像是吃了秤砣了,下课尾随,饭堂堵截,安排十余个眼线观察橙子的一举一动,可以说是把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
“这辈子橙子要是喜欢不了我,那我铅笔改名叫傻笔。”舍友们笑得岔了气,饱嗝不停打。
当所有人都忘了铅笔还在追橙子姑娘的时候,他还在很执着不休,不料后来的某一天,竟然成功了。
那天,他牵着橙子姑娘的手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渣上,那是许多姑娘的心,到处都是心碎的声音。图书馆上方的露天玻璃上趴着一群表情痛苦的女生,她们的梦就这样碎了。
以铅笔的性格,撒狗粮成了日常必备,各大聊天群和论坛帖都变成了浪漫聚集地,我看过几次,说实话,并不会引人反感,因为铅笔的鬼点子很多,记得很多诗,总是不重样地展现,别人自然不会厌恶。
自从和铅笔在一起之后,我和橙子姑娘也成为好朋友。她的性格也没有之前那么任性乖张,变得听话而懂事,经常站在铅笔跟前笑呵呵,好像所有的事情,她都能容忍,或者说所有的事情,都是甜蜜。
三年的光阴,没想到铅笔先生一如既往地陪着橙子姑娘,仿佛曾经“劣迹”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和他无关。
他和橙子会谈诗歌,谈理想,谈谈自己对未来的规划。
橙子姑娘坐在操场上,戴着耳机静静地看着铅笔一圈又一圈绕着自己轻松跑过。半年以后的国际马拉松就要开始,照铅笔的成绩,进前十应该没问题,因此学校很器重他,每月还有生活补助费,这是其他体育生从没有的待遇。
大四的九月,实习生活马上到来,铅笔不顾学校反对,考虑到自己的未来发展,毅然去市广播电台实习。
实习后铅笔和橙子姑娘分开,两个人平时见不了几面,他在新单位过得并不如意。大学那一套播音方法并不适用于他现在的工作,严重时还会干预工作,时常出现错误,这对他的影响很大,以前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为什么出了社会就变得错误百出呢?他开始变得烦躁,甚至怀疑自己,带他的一个同事也时常口出不逊讽刺他,有一次他实在忍不可忍,和同事在卫生间扭打在一起,他怒火中烧难以控制,把多日积埋的怨恨重拳打在同事的脸上,所有的愤怒都在这一刻爆发,直到对方脸上血肉模糊。
他看着鲜血快速涌出,一时六神无主跑出单位,第一反应就是逃离,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学校几个小时后就炸开了锅,昔日的风云人物如今打伤别人逃逸,多可笑。学校立即要给广播电台做出回应,答应对方尽快找到铅笔,并取消他的一切学术项目和运动赛事,毕业手续暂缓。
橙子姑娘听到这个消息,和我到处联系铅笔,把他可能要去的地方都去了一遍,还是音讯全无,而对方同事的家属已经报警,舆论压力非常大,要是判定铅笔为逃逸的话,他的前途就会受到影响。
后来他自首被被抓了,判处故意伤人罪半年。
我垂头丧气地说:“哎,这小子怎么这么糊涂,他那么有天赋,这次马拉松练了那么久,这下怎么参加呀,专业资格都被取消了。”
橙子姑娘坐在我身边,双眼无神地看着湖面,思忖了很长时间,眼神突然一亮:我来!我来替他。
“你,别开玩笑了,你能和他比,他是专业组的呀,你即使是女子业余组也拿不到奖的。”
“比赛还有多长时间?”
“四个月吧!”我说。
“那我试试看!”橙子姑娘起身大步朝前走去。
后来的四个月,我经常会在操场上看见一个戴着黑帽子跑步的女孩,眼神坚定,步伐稳健,一跑就是好几个小时,不久之后,一大批学弟学妹跟在她后面开始跑步,和当初阿甘跑步的场景一样,我们体育生都佩服这样的毅力。
马拉松那天很快到来,我知道自己成绩平平,是个重在参与的角色。因此,索性做个专业教练,跟在橙子姑娘后面,一点一点的指导。
我教他如何呼吸,在哪个距离点开始冲刺,哪个地方坡度应该保持节奏,降低速度。比赛号令一触即发,我紧紧跟在她后面,不断地鼓励她,送水,送毛巾,她一言不发,只是擦擦额头的汗,发带下的马尾固执地随风一摆一摆,她看着前方,一步一步地朝前跑去。
很难想象,半年前的一个弱女子,此刻这么坚强,要跑马拉松。她紧跟两个肯尼亚选手后面,始终锲而不舍,我跟在她身后,不断加油打气。最后,凭借她的顽强毅力,取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
我站在她身后,开心地说:“恭喜你啊!”
橙子微微一笑,说:“橙子努力剥开之后,果实可是很甜的哦!”
我听她一说,会心一笑,的确如此。
当我和橙子姑娘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个人叫了一声:“橙子!”
我们回头一看,是铅笔!他朝橙子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