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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有些暗了，男人持刀站在海边，海风很凉，低低地吹过他身上的薄甲。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良久，刀被他收回刀鞘。他的黑色的眼睛里，还是眼前这片海水。
身后传来逐渐走近的脚步声，男人向后一瞥，淡淡道：“句芒，你怎么来了？”
来人拢了拢耳边被海风吹地有些凌乱的羽毛，笑道：“天色已晚，大军已经驻扎好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不了，你先回去吧，”男人看了他一眼，又转眼看向大海，唇边露出一丝笑，低低道，“我有种预感，再不看……也许今后再没有机会了。”
句芒一愣，他有点不明白，男人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悲观，急切道：“会有机会的，我们取得天下后，可以日日到海边来。”
男人听罢，淡淡一笑：“是我失言了。你先回吧，我待会就回去。”
句芒无奈，只得答应：“好。”
男人没有回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又渐渐远去了，才轻轻地叹一口气。突然，男人的敏锐地察觉到，他前方不远处的海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男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拔刀出鞘，指着那海面，喝道：“是什么东西？出来！”
海面的涟漪渐渐缩小，越来越弱，男人正疑惑，突然看到一个黑影自海面下，向上猛地冲出来，速度之快，饶是他，也有些措手不及。
黑影一下冲出海面，定定地看着他。
男人吃了一惊，竟是个少女。
少女面色苍白，似乎是常年不受阳光照射。一头海藻般乌黑的发，很柔软的样子，在余光的照耀下，被映成金色的水珠不停地从她的发上滴落，从她苍白的面庞上滑落，委屈得哭了似的。
男人怔了一下，这才发现他的刀尖，还指着少女雪白的脖颈。
他慌忙把刀收回了刀鞘。
男人蹲下身来，看着在海中突然出现的少女。她有一双深蓝色的眸子，此刻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男人，还带着一点天真的好奇。男人眯起了眼睛，看到她的身后，隐约露出了一段鱼尾。
“来。”男人站在岸边，冲少女挥挥手。
少女没动，也没转身离去，就那么盯着他。
男人笑笑，跳下礁石趟进海水里，慢慢渡到离少女不远处。
少女似乎瑟缩了一下，但还并没有离去。
“你是鲛人？”男人盯着少女，自言自语道，他并不指望少女能回答，因为听说鲛人多半不懂人语。
谁知，却听得少女低柔的声音：“我是氐人，来自氐人国。”
男人一愣，微笑道：“原来如此，你是炎帝的后裔。”
“正是，不知您是……”少女点点头，又马上好奇道。
男人笑了笑：“我是丹朱。名朱，封地在丹渊，可以叫我丹朱。”
少女一听，露出微微睁大眸子，惊奇道：“您乃尧帝之子，如何到建木西边来了？”
“来联合三苗。”
丹朱似乎笑了一下，少女抬头看见海岸上，有隐隐火光，似乎有大军驻扎。
“您要去征战么？”少女问道。
“嗯，”丹朱轻轻点了点头，“我要去把属于我的拿回来。”
“……拿回来？”
“是啊……”丹朱抬眼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空，“父王听信舜的谗言，说我'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我要证明，我才是这天下最好的君王。”
“你呢，怎么会在这里，”丹朱低头看着半伏在海水中的少女，“我听说氐人都是依群而居。”
这话好像戳中了少女心中的痛处，她垂首黯然道：“我生来与族人不同，手臂外侧没有鱼鳍，族人视我不详……将我驱逐出族。”
丹朱皱眉，低头看着暗自神伤的少女。垂手轻轻揉揉少女细软的长发，轻笑道：“我觉得很好看啊。难道与众不同，就是不详了么，真是荒谬。”
少女怔怔地看着丹朱，又听他继续道：“我往日在政见上，也与父王、与他人有所不同，争辩多日僵持不下……可是，后来证明我是对的。”
海岸边隐隐传来句芒的呼喊，丹朱应了一声。
“您要离开了么？”少女问。
“是，我要回去了。”丹朱点点头，算是道别。
他刚刚转过身，却听见耳边海水声乍起，转身一看，少女竟只用鱼尾就立在了海水里。
“我还能再见到您么？”少女耳尖红红地，却依然倔强地仰头注视着男人英挺的面庞。
丹朱看着少女深蓝色的眸子，轻轻道：“或许吧。”
“如果您得了这天下，请您一定再让我见到您！”丹朱离去时，还能听见海风中传来的少女低柔又急切的呼喊。
然而回答少女的，是海边的烈烈风声。
当剑刺进丹朱的心脏时，耳边句芒近乎疯狂的呼喊，他已经听不见了。
恍惚间他甚至觉得没有多疼，眼前猩红一片，脑海里却兀自凸现出那天的夜，海水中少女犹带水痕，苍白秀丽的脸。丹朱扯了扯唇角，却没有笑出来，这天下，他怕是取不得了……那小氐人……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后来，人们传言，建木西边的海岸常有氐人徘徊，驱之不去。且常常问人，如今天下谁王？有人答之，舜帝。氐人惊，后没入海中，不知所终。
又传，有人在丹渊发现一具氐人白骨，血肉无存，鱼尾深刻泥石中。众人奇之，却不知其因。
参考资料：
《山海经·海内南经》：
苍梧之山，帝舜葬于阳，帝丹朱葬于阴。
氐人（氐,di,一声阴平）国在建木西，其为人，人面而鱼身，无足。
《山海经·海外东经》：
东方句芒（句,gou,一声阴平），鸟身人面，乘两龙。
《史记·五帝本纪》：
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
《竹书纪年·五帝纪》：
舜囚尧，复偃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也。
郭濮注《山海经·大荒南经》：
昔尧以天下让舜，三苗之君非之。
半架空，求考据党放过，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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