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或是劫
网图侵删一)
依路拥有手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打电话,再给妹妹打,将能记得的号码都加入了通讯录里,她又找出戴文上次给她留的那张纸条,将他的号码也存了进去,顺便在心里记了一记——竟是那般自然而然的“顺便”。
自从签了那张“字据”,戴文会时不时出现在依路面前,有意无意渗入依路狭窄的“工作和生活圈”,所谓的“还债”,亦不过是顺了依路的小小自尊,曲折间延长些陷落的时间而已,戴文的攻势似是绵弱,却是点滴都渗透入了依路的心。依路一开始懵懂其中,尔后开始惊醒,觉得自己恐会也赴了米婷的后尘。
他戴文是何许人也?他对于依路而言,其实只是个谜,一个让她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深渊的谜。就像阿莲所说,男人之前的所有用心与付出不过是他们获取的手段,如果幸运,或者可以铺垫一生,如果不幸,那么就是女人独自承受一生。依路思来想去,决定要全身而退。
再见面,依路将手机的余款备好,递给戴文。
戴文皱了皱眉:“你这是......要和我解除关系?”
依路低下头:“很是感谢戴先生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是我自己不配......”
“好......”戴文笑了笑,接过钱,从钱包里将那张“字据”抽出来,递给依路,“你既不懂我,强求也没什么意思......我之后,不会再打扰你......”
依路听来,突然一阵前所未有的刺痛迅速穿过心扉,这是她自己所始料未及的。待她噙着泪抬眼来望,却只见戴文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了转角处.....
自此后,戴文果然是一副“不再打扰”的样子,事事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如果在车间遇到,依路见他面无表情,也只得像其他员工一样,礼貌地唤他一声“戴先生好。”他回以一声轻轻的鼻音,然后快速与她擦肩而过。
依路告诫自己不要难过,就像当初戴文所说:“女孩子,一定要擦亮双眼,不切实际的事,不属于自己的人,都不要去妄想......”或者时间一长,所有悸动便会无声无息散去,就如同以前上学时一样。
向南一个月后才回来复岗,中午吃饭时,依路去得晚,他还在饭堂等她,他黑了不少,依路问及米婷的近况,他只说一切都好,特意找她是因为米婷将一张银行卡落下了,她记得是藏在床垫下面。依路囫囵扒了两口饭,赶紧随他一起往宿舍跑,依路一口气爬上五楼,翻开上铺的床垫来,还好,卡还在,她松了口气,下楼将银行卡交给了向南。
两人并肩往工厂大门走,迎面遇上了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的戴文,向南向他弯腰打了声招呼,戴文眯眼看了看他俩,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依路抢先进了大门,转身去到钻房转了一圈,才回到楼上去。
阿莲临时决定请假回家一趟,买给父母的礼物装满了一行李箱,一下班,便打开箱子来让依路帮她看看还缺些什么,依路有气无力地翻了一翻,她这两天实在没什么精神,又要应付周末的自考,也怪自己心气太急,报考了太多科目,估计这次挂科是在所难免。
考场就在离市区不远的一所中学里,那天考了第一场出来,上一秒还是烈阳高照,转眼天就黑将下来,暴雨即至,依路跟着人群往建筑物密集的地方跑,才跑出一段路,暴雨便劈天盖地而来,一瞬间她便被淋了个“落汤鸡”,依路见路边有一家早餐店,便钻进这家小店的绿布棚下躲上一阵,她四处望一望,路上全是往四处乱窜的人们,雨声夹着风声灌进耳内,突然,只觉有人轻轻拉扯自己外套衣裾,依路一回头,尖叫出声,这不是宋远竹又是谁?两个人抓着彼此的手臂在绿棚下跳起来,又笑又哭,离散一年,各自在不同的染缸里挣扎过后,方发现初时的友情才最为无瑕与珍贵。
小刘从小店的里间也出了来,望着门边又笑又哭的两个人愣了愣,随即跑出来将依路往里面让,小店虽小,但却收恰得干干净净,里间是个小厨房,外间紧紧凑凑摆了有七八张小桌,墙上贴有几张简单的餐品图及价格表,宋远竹长叹了一声,拉着依路就近旁的椅子坐下来:“这个店原本是他堂兄的,他上个月去了苏州,我们就将它接下来,辛苦是辛苦,但比进厂强了些,最主要是自由。”
依路很是为他们高兴。宋远竹头发又剪短了,身形丰腴了不少,怎么看都不再像假小子了,小刘还是老样子,穿上白色厨师服,还真有那么个架势,宋远竹见依路全身湿透,便取了条干毛巾来给她擦头发,待雨稍小些,又领着她往住处去,从后门出来,穿过一个小巷子便到了,这里的出租房大多是三四层的旧楼房,楼梯口有一个上了大锁的铁门,一推,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楼梯窄得两个人不能并排走,宋远竹每走一步,回头来让一下依路。他们住在三楼,一共住了三户,共用一个厨房一个洗手间,较之下面的楼层稍要宽松些,一间屋子约有十平米,除了一张床,一张简易的小桌子别无其他家具,墙角处堆了四五个纸箱,一条白色的尼龙绳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宋远竹挑了一身七八成新的衣服让依路换上,又找了个塑料袋将湿衣服装起来,两个人坐在塑料垫子上聊了会天,雨慢慢停了,宋远竹站起来开窗:“这房间虽小,但却并不闷,窗也能打开,不像楼下的房间,连窗户都打不开。”
依路也跟着站起来,走到窗户前,往外一望,对面那幢楼的窗户里,也探出一张脸来,四目相对,各自愣住:米婷的圆脸蛋兀然煞白,尔后她冲依路笑了笑。依路也回她一笑,将窗户关上移步走开,心里就像打翻了调味瓶,五味难辨。
宋远竹也认出了米婷,听完她的遭遇唏嘘不已,转而又将此类担忧转到依路身上,依路淡然一笑,觉得终是没有倾诉的必要。
第二天她仍旧来扰远竹,发现对面窗户竟然已被报纸封得严严实实,依路便感觉有什么突然堵在了心口,让她既难过又失望至极。
网图侵删二)
依路运气还算好,考了四门,过了三门,三门都是六十几分,补考要等到年底,依路的功课便并不紧迫,一休息就往宋远竹的小店里跑,将自己活生生“逼”成了“忙人”。
中秋这天,公司各部门自行组织聚餐,依路实在躲不过,也只得“盛装”前往,所谓“盛装”,也不过是换下了她平常穿的工作服,颜色稍稍丰富化了些,工程部男多女少,品管部女多男少,不知谁出的主意,将两个部门聚会地选在了同一个海鲜酒楼,于是一时间俊男靓女聚集很是热闹,空气中自然而然地就多了些漪涟的味道,餐至中巡,戴文与几个课长从另一个聚会处过了来,酒至微醺,当着大家的面,朱俊打趣戴文:“你昨天相亲的那个实在是漂亮,你今天怎么不将她带来?也让我们公司的这些美女见见世面嘛!”他目光扫来扫去,扫到依路这桌,往依路一指:“那个小美女是谁?之前好像没见过?”
众人大笑,依路往那边看了一眼,戴文倒像是没喝醉,就近一张桌子凑上去,给大家敬酒。一大桌菜,大多是清蒸的鱼虾贝类,依路不怎么吃,怎么蘸酱都觉着腥,同事给她敬酒,她不喝酒,便人家一杯酒她回一杯茶,一圈下来,撑得都快吐了,便借着上厕所的间隙,提前走了。
月亮真圆啊,她抬头望着望着,眼泪便淌了下来,她慢慢走到宿舍楼前的小店,买了个小小的月饼放在手里握着,练唱机前没有人,五颜六色的小凳子胡乱在空地上堆着,依路从包里摸出来一个硬币,丢进去,点了一首邓丽君的《人生何处不相逢》,她并不唱,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听音乐缓缓响起,再徐徐停止,她慢慢走上楼去,倚在栏杆前望着月亮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轻轻振动,是师傅见她出去良久没回,有些担心她,依路报了平安,挂了电话后泣不成声。
接下来的时日,便不断有与戴文相关的“艳闻”传到依路耳中,依路极力给自己的耳朵加了一道屏障,可字字句句偏偏无孔不入,直往她的胸膛里钻,她想逃却无路可逃,但凡人们扎堆的地方,似乎都与戴文有关 ,她没想到自己竟会对他如此在意,无论表面上如何强作镇定,内心却已早已溃不成军。
才一周不见,宋远竹见了她惊道:“依路,你怎么了?怎么瘦成这样?”依路只轻笑,握着茶壶晃晃荡荡地给自己倒茶。“宋远竹,你说说,怎么样才算是爱上一个人呢?”
“我认为嗷,爱上一个人就是要同他在一起。”宋远竹想了想,慢慢道,“如果不能在一起,说得再高尚也没有什么意义。”
依路“哦”了一声,目光更是黯淡了下来。
上班时忙上下忙倒还好,只要一坐在桌前,她的神志便不知游荡去了哪里,阿莲休假回来,乍一见她也吓了一跳,她整个人走路都是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过,都能将她悄然带走。
午后两点,桌上内线电话响起,接过来,课长向她咆哮道:“林依路,你给我马上下来!”
依路心料不好,一面下楼一面想:事情如果坏到极致会是个什么样子?简简单单的刀模,平常都是依路检核过后就直接投入生产的,这次依路却犯了不应犯的错误,共振位的凹点处她忘了要留孔位,致使啤板时,一啤就报废一块,再啤就报废一组,检验员以为设计本是如此,没能及时发现,待流程QA抽查到时,已生产过半了。依路低头一声不吭地挨着课长的“轰炸”,一刹时,三楼的领导也下来了,戴文蹲到地上翻看筐里的报废品,捡了一块走过来打断课长:“你找个人来修一修,往里修1毫米,有一部份应该过电没有问题。不能修的统计一下,看一共报废了多少。”
课长赶紧表态:“是是是,我们部门一定按处罚制度对责任人进行处理,品管部没能及时发现,也要作处罚。”
依路闻言心里一凛,想着万万不能连累了别人,脱口而出:“课长,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错,不关检验员的事,请处罚我一个人吧!”
戴文或者没听到,负责修理的工人来了,他蹲下来交待他要注意的地方。
课长瞪了她一眼:“你就等着你的那份吧!你给我上去好好反省反省,写份深刻的检讨交给我!”
一时间,大约整个工厂都知道她林依路“阴沟里翻船”了,时不时有怀着不同来意的人假装无意间从她的座位前穿过,依路只觉脑袋里一片空白,一张白纸铺在面前,愣了半天,一个字也没写出来,还没等到下班呢,处罚单便被前台小妹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桌前。依路低头看了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戴文洋洋洒洒的签名,再接着是课长的笔迹:“处理结果如下:一、扣当月工资一半;二、建议调离工程部,调回原工作岗位。”再往下看,是一整篇的文字加数据说明。依路提起笔来,在当事人的对应位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滴泪滴落下来,正滴在自己的名字中间,依路赶紧伸手去擦,前台小妹接过来,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见着依路强忍眼泪的模样,只得将话咽了回去,眼圈红红地上楼复命去了。
依路便拼命忍着,一直忍到下班,忍着回到宿舍,一头扑到床上,蒙上被子,哭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她便起不来了,头烧得昏昏沉沉的,喉咙发不出声,阿莲湿了条毛巾往她额头上一盖,跑下楼去给她买药,“逼”着她吃了药,才急匆匆跑去上班,末了还不忘呛依路两句:“一个狗屁助理工程师你稀罕什么?出了这个厂就啥都不是,身体才最重要,你好好养着,我去给你请假!”
昏昏沉沉间,听到手机的振动声,拿起来一看,是向南发过来的短讯,从昨晚到现在,他和两个师傅的短讯不断发来,还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其间有三条通话记录是属于戴文的,依路展开来看,是昨天夜里十一点多打来的,每打一次间隔了一分钟左右,她将手机往旁边一扔,沉沉地睡了过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