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是一个性格上很敏感,甚至有些时候看来还有点胆怯的人,但心肠很好。今天晚上他对自己的表现很生气,感到自己在许多方面受到了侮辱。如果设身处地的站在他的境况下有这种情感也是不足为怪的……首先是感到恼火,在他看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主要是月永的面,自己的父亲大肆宣扬且过分表达出自己想要离开青阳港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在自己面前想要掩饰它。假使当时他一面能大方的显露出自己确实有这种逃离的想法,一面装腔作势地露出难为情的样子,或许那时候才会让人看起来像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并不是现实发生的那样——更像一个幼稚的男孩,过于老老实实地显露出不悦,面无表情的故作深沉——在他看来这是很丢脸的。
当他抢着要描述起北京与青阳港的不同时,因为自己把整个真实想法袒露出来而感到羞愧,因此他立刻讨厌起月永来。他是那种非常害怕丢脸的人,非常要面子的人,就像很多的男人一样。他最感到害臊的就是——父亲会那么快的说出他们父子两人最近一直在争议的事情,而自己开始还能隔岸观火般的看待这一切,起码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而后却又那么禁不住内心的驳斥,立刻做出还击的姿态。
月永对他那种无关痛痒“调查式”的一问一答,让他觉得月永早已看穿了他,是自己的妹妹在对自己施舍的恩惠。受辱的人感到最难堪的就是他人以恩惠的姿态来面对自己,我不知道怎样形容,我自己也常常见到过这种情形,而且连我自己也有过这种感觉。现在的他却要把她看得更高些……他有自己一份良好的自觉性:在那个当下忍住那一句话,之后就没事了,不然讲完之后一定后悔,当你当下不讲那句话,十五分钟之后你会很庆幸说,刚才还好没有讲。可是他在月永面前难以克制地展示出这种自觉性的反面。
然而在月永心里,面对堂哥时不自觉地站在对方的角度,去剖析别人的心灵,看似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月永自知又怎么能完全理解他呢?这里怎会有轻视的意思呢?我和他一样,我们全和他一样,因为我们确实是一样的,处在他的境况,并不是更好,只能一样或是更坏才对……我对待每个人能一样吗?至少像堂哥这样善良的人,虽然我们准备的不够充分,也永远不会充分,有的时候甚至会不耐烦,还有的时候会辨别不清,有的时候会失了分寸。我了解堂哥,知道他是个有分寸的人,懂得如何在适当的时候自行克制,不许任何人来分析他的行为,窥视他的内心。可我深信我们自己每个人做的蠢事多了去了,但这都是习惯造成的,即使这样,但听了就会不痛快,努力作出潇洒的应答。看得出,他并不是不赞同,他是对我本身的反抗,因为我用温柔对待他的冷淡,他不需要温柔,他需要的是另外的东西,更高尚、更强烈的东西。他也许在来时的路上就预备好怎样潇洒自如地谈话,而不是面无表情,连话都不想说,换了别的时候,他一定会再等一等,他不是莽撞且愚蠢的人,是自负让他心绪不宁,是我的温润才让他表现的更加慌乱,在他看来我的这种行为,就是表示瞧不起……
第二天一大早,小吃部门前像往常一样排起了长队,鹤里人一向珍惜清晨的阳光,队伍一直拍到围墙下面,充斥着泥土和暧昧的味道。在不远处的丁字路口,人们等待着交通信号灯变成世界上最美丽的颜色,信号变绿,行人、骑自行车的人、汽车自顾自奔走于相同或不同的方向。其中一个女人站在路口仍一动不动,那女人呆立在路边,嘴里不停的碎碎念着,因为汽车喇叭声让她很难受,她感觉受了委屈,她快要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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