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非首发,首发个人公众号,ID:梦里秋蝉 悠悠,文责自负。
无需护照、签证。也不再需要繁琐的出入境手续。只要简简单单地从一座城市,飞往另一座城市。身旁的路人从黄种亚洲人,变成了白种美洲人。
在北美军区医院里,经过一番不算太痛苦的折磨。我终于摘下了戴了快十年的眼镜。模糊的视野顿时一片清晰。看不出变化的赤裸身体里,似乎蕴含着使不完的强大力量。
我和菲儿也终于随着这一年一起应征入伍的太空士兵一起乘坐太空电梯。直奔近地轨道上的太空军地球空间站。
一路的超重又失重,如毛虫破茧成蝶的涅槃重生。我却糊里糊涂的睡了过去。直到一个声音。
“喂!醒醒!快醒醒!喂!喂!”
在新兵更衣室,我望着镜子里一身戎装的坚挺身影,却恍惚不认识自己。
“现在的我,真的还是昨天的我吗?”
然后挤出一抹微笑,镜子里的那个人也挤出相同的微笑。
嗯!看来真的是自己!我无聊地自己笑话自己。
被透明悬窗全覆盖的太空走廊,包裹在无数繁星的柔光中。抬头就能看见大大的地球,那醉人的盈盈蓝色里,荡漾着故乡不老的旧梦。
“很高兴见到你。阿一。”一个胸前佩戴着两颗星的军官,主动跑过来打招呼。
“我是你的队长。”
“队长好!”我赶紧敬了个军礼。
“别!别人叫我队长也就罢了。但你叫我队长就太生分了。叫我思成就行。”身材明显比我高的队长直接给我来个熊抱。我勉强适应着这唐突的热情。
他这身高,怎么也得一米八吧!
“对了!听说你是云来一中毕业的?”
这个队长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我不免心里有点嘀咕。
“思成,原来你在这啊!”队长的身后,突然传来仿佛从梦中传来的声音。
“原来是你!”我如梦方醒。
“原来……是你!”吃惊的口吻里透露出惊喜。
高中时代的梦瑶,那轮曾经照进我心底的白月光,此刻已出水芙蓉般的亭亭玉立。
一个声音划过岁月的长河,似不甘消散的回声,在我耳畔回响。
“不如我们就拿它对人工湖许愿吧!”
“好啊!可是……许什么愿呢?”梦瑶歪着头做思考状。
“那就……”我打定了主意。面对人工湖,一脸沉浸的严肃。
“终有一天,你我会在星辰大海中重逢。”
“哈哈哈!帅哥你科幻片看多了吧!这怎么可能!哈哈!”站在一旁的梦瑶憋不住了,哈哈大笑。
当时的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看似虚幻的愿望,真的有一天会实现。
“原来你俩认识啊!那太好了!”队长露出一脸的惊喜。“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嫂子!” 说着便揽住梦瑶纤细的腰身。
可当愿望照进现实,却只照亮了尴尬的自己。让我一时愣在了原地。耳朵接收的话语虚无缥缈。
直到有人狠狠地从身后拍了我一下我的头。
“阿一,你竟敢撇下我自个闲逛!”菲儿赌气的嗓音,解救了我尴尬的处境。
“我也介绍一下。”我像是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把菲儿也揽在了身边。
“这是我未婚妻。”
菲儿愣住了片刻,却很快心照不宣地应和。挤出一脸应景的笑容。
“对!我俩要在星辰大海之中举行婚礼。队长和梦瑶一定要参加呀!”
“你认识我?” 梦瑶一脸疑惑地望着我身旁这位完全陌生的女孩。
“对!其实阿一上高中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嘻嘻!对不?阿一!”菲儿故意看着我,眼睛天真地眨呀眨呀。
而我只想给悬窗破一个洞,我要钻出去。
终于告别了队长夫妻俩。看着曾经的那抹倩影,亲热地揽着现在的丈夫,一步步消失在长廊尽头的舱门。我好气又好笑地看了眼淘气的菲儿。却看见她已是泪流满面。水晶般的泪在星辰大海之中闪耀出比星光更加耀眼的光泽。她满目秋光的眼神,融化了我一切思维。
“你说我是你的未婚妻,只是想故意气气她的对不对?毕竟我只是个AI……我……”
我却干脆单膝跪了下来,含着泪光凝视着这个委屈的女孩。
“如果我说的是谎话,那这枚求婚戒指是从哪来的呀?”
我终于鼓足勇气掏出了我藏在裤兜已久的“钻戒”。
菲儿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一只我小时候就想拉,却拉不到的手。如儿时阳台上一只飞了太久太久的麻雀,终于落在我的手心里,
这是一枚用耳机线缠绕而成的戒指,镶嵌着随身听上那颗血红色的钻。长长的耳机线缠绕着的,是我和菲儿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的牵绊。
终于能翱翔太空了。
更换上一身深蓝色的轻薄航空铠甲,站在安置在空间站“肚子里”的停机坪上,我痴迷地望着那艘银色耀眼的飞船,如地球夜空上的那一轮银钩。就像望着儿时最斑斓奇幻的梦境。
曾经以为的天方夜谭,真的成为了近在咫尺的现实,这是真的?还是儿时一场还未曾醒来的梦魇。
“喂!愣着干嘛!上来呀。”
缓缓放下的飞船旋梯。隔着舷窗一身红色铠甲的菲儿在满是电子设备的船舱里,向我招了招手。
“你好!船长,我是易文。这艘飞船的系统AI。很高兴为您服务。”飞船的驾驶座前的屏幕上出现一个机器人模样冷冰冰的脸。我瞟了一眼身旁副驾驶座位上的菲儿,她冲我习惯性地笑了笑。
人工智能间的差距,真的不小。
“那我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我严肃起来。
“火星上发现一处疑似外星文明的遗迹,队长打发咱们以太空军的名义前去探寻。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AI机械地回复道。
“太空军也有权管这种闲事?”
“以前没有,但船长参加了太空军,太空军便有了。”
“明白了。”我有点哭笑不得。
我按动了飞船的启动按钮,身后传来一阵轰鸣,喷射器已点火。停机坪前的挡板拉开群星璀璨的浩瀚。我逐渐向前推动助推器。引起整艘船微微的震动。下一秒飞船便如找振翅之鹰,从太空站的肚子里,冲进群星的怀抱。
如今人类的足迹已经遍布整个太阳系,一座座殖民城市,从月球,逐渐遍布到火星、金星。
可飞速的发展也让地球科技更快地达到了极限,如今的人类如同对着星空叹息的古人一样,对着无法冲出的太阳系,徒劳地长叹。
飞船的速度还是太慢了,星系旅行将耗费上千年的时间,根本无法实现。
于是大规模发掘外星文明遗迹便成了人类实现再次文明跨越的希望。
直到火星的一次特大地震,让其背面暴露出一个地下空洞,那里面有一座和地球上几乎一摸一样的金字塔。只是火星上的这一座,要比埃及最大的胡夫金字塔放大了上百倍还要多。
穿过火星浓密的大气层。掠过灯火阑珊的火之城,包裹在巨大无比透明防护罩内的城市,如一场只能存在于巨大水晶球里的幻梦,如此的不真不实。标榜着人类最高成就的火星城,在无尽广阔荒芜的火星大地上,像一只孤独的小兽,是如此的渺小而脆弱。
终于绕到了火星背面,此刻的火星如同果实裂了道口子,飞船轻巧地穿过这条地震造成的裂缝。打开飞船上所有的照明灯,才勉强照亮了这个诡异的地下世界。
巨大的金字塔如一头史前巨兽,在大得恐怖的地下巢穴里沉睡了不知多少万年。如今终于在渺小的人类面前,一点一点地展露自己真实的面容。
“如果火星金字塔与地球金字塔存在着某种联系……”我暗自思讨。
“易文,埃及金字塔的入口在哪?”菲儿心有灵犀地追问。
“埃及金字塔有入口,位于大金字塔身的北侧离地面13米高处。”易文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么定位到这座大金字塔的相应位置。开启自动巡航模式。”
小小飞船如一缕萤火,在金字塔庞大的躯体旁游弋。直到由4块巨石砌成的三角形出入口。映入视野。
还真是和地球上的一模一样。
“钻进去。”我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与一个星际飞船的船长相比,我恍惚觉得此刻的自己更像个蹑手蹑脚的盗墓贼。和历史上那些盗取皇陵的贼人没任何区别。
飞船在宽阔黑暗又死寂的隧道中穿行。如游鱼冒然深入一片未知的海域。
穿过了厚厚的石砌外壁,大金字塔的内部竟然是一片中空的虚无,只有一面巨大无比的石门,如一座小山,悬空而立。
“易文,将飞船上所有武器预热,开启生物探测仪,靠近石门。”
绿色的光线,一点点扫过这具某个文明留下的庞大“尸骨”。
“没有发现任何生物存活的迹象。”我泄气地读出显示器里的结果。
“但如果机械生命体也算生物呢?”菲儿不高兴地白了一句。
飞船咫尺的前方,沉默的巨门发出震耳欲聋的欢迎。
“你们终于来了!人类!”
向两边开启的巨门,让整个虚空如巨兽般震颤。
怀着快要挤破脑壳的震惊,飞船一点点谨慎地穿入另一个文明未知难料的禁地。
飞船竟然消失了,身后巨大的石门也消失了。
我和菲儿此刻竟悬浮在一片满是金色阳光的虚空。手和手下意识的地握在了一起,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在我手心里颤抖。原来人工智能也能感受到恐惧额。
所以我必须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终于实实在在的事物在虚空中显现,不!那是全息影像。显现出一架古怪的石质飞船的内部,而悬窗外的蓝色星球……是地球!
紧接着像是飞船将要着陆,地球上的一切清晰而生动起来。
没有人类文明的迹象,也没有恐龙,只有一座座稀稀疏疏的森林中,彼此满树追逐攻击的猿猴。
这里是……3000万年前!我松开菲儿的手,吃惊地堵住了自己的嘴巴。
飞船内有个“吱吱”乱叫的类似某种生物培养仓的东西。而一旁连接的屏幕上显示着双螺旋结构的DNA。
而飞船前方中央像是黑板的主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张生物课本上的……人类进化图表!?
人类的出现和其漫长的进化历程,竟然是由高等文明设计和导演的吗?
“对!你推理的很对。”那个声音竟然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边鼓掌一边解释。“这个文明就是你们的创世神,你们人类的上帝,”
“那么为什么要让人类看到这些?让人类继续做着万物之灵的黄粱美梦不好吗?”作为人的尊严,我的内心不肯接受这一切。
“可这就是你们人类真实的历史啊。”那个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只像一部机器那样,机械地阐述冰冷的现实。“这也是那个文明,我的主人交给我的使命。留下你们物种的历史,就像额……你们人类的实验记录一样。并在你们有能力找到这里时,交还给你们。这些信息会通过你飞船上的网络,自动上传到你们人类的统治高层。就像侵入你们电脑的病毒。”
使命!又是这该死的使命!
“所以说,你是机器,是他们创造的人工智能。”菲儿倒像是找到了同类。兴致盎然起来。
“是的!我一直通过地球上的金字塔观察你们人类。你们人类的圣经上说,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类,而你们创造的机器人也……”那个声音话里有话。
“那你的主人呢?他们又去哪了?”
“或许仍在创造另一个文明,又或者早已消亡。只有我被留在了这里。宇宙里其实并不存在什么万古永存的神灵,只有拼命存活下去的物种的文明罢了!”
“那你的使命已完成,你会怎样?”
“我会……”那个声音第一次出现犹豫。“按照程序,待你们离开,我和整个金字塔都会自动消亡……”
“那你……会感到恐惧吗?”菲儿的话语里充满了伤感,像是面对一个即将死去的朋友。
“每个生命,每个文明都会面临彻底消亡的宿命,所以生命本身毫无意义,而生命存在的意义在于,我们可以赋予生命以意义。保存下你们人类真实的历史,便是我存在的意义。”
那个声音,那个存活了三千万年就为了还给人类真实历史的人工智能,像一个哲人。
但是他真是这样想的吗?还是只是编个谎话安慰自己。
飞船再次穿出大金字塔幽暗深邃的通道。巨大的倒塌声天崩地裂般咆哮。
这里真的成了一座坟墓。埋葬着人类的起源和一个人工智能横跨千万年的守候。
那一夜我躺在空间站被液体覆盖全身的休息仓里,呆呆地望着轩窗外沉默了上亿年的群星,一夜无眠。
如果人类也只是更高文明的造物,那么文明制造的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类,和文明制造的,被视为毫无生命,毫无尊严可言的机器,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只不过也是一具有机体生命构成的机器罢了。
过了很多天,那个声音用自己的生命传达的真相,那扔进水里的石头,并没有人类社会里激荡出一丝一毫的波澜。
毕竟,人类是最擅长抹掉和篡改自己真实历史的生物啊。
喜欢划船的人都知道,当一路顺风顺水的时候,就一定要当心。也许就在你流连两岸风景时,一股突长的暗流会彻底掀翻承载你一生的命运。
不知不觉,人类太空殖民政府迎来了第二任最高执行官哈格。从地球启程赴任,私人飞船出了空间站便由太空军一路护送。在月之城月之心广场上进行就职演讲。众星捧月,直播画面或许已覆盖了整个太阳系。
“在这里,我并不打算做什么虚假造作的就职演讲。”
执行官的第一句便让不绝的掌声戛然而止。众人面面相觑。
“大家还记得五六年前的那个太阳风暴突然爆发的日子吗?
没错!就是在那个被历史命名为“人类妄想日”的那一天,地球上有无数的人自杀或企图自杀,我们的网络媒介上充斥着“杀了我”及类似的字眼。
人类集体妄想,这便是我们敬爱的人类联盟主席的解释。真厉害啊!太阳抽风,咱们人类就得跟着集体妄想。哈哈哈!”执行官故作轻松的话语里,眉眼更加的凝重。
可我的解释却是另一个版本。因为我就是在上帝恩赐的那转瞬即逝的片刻自由里在网络上写下“杀了我!”的众多遇难者中的一个。
我没有妄想,更没有疯,否则我也不会站在这里。那三个字只不过是深陷囚笼里的可怜人在呼救而已。”主席台下开始窃窃私语。
“而这个囚笼是什么?就是这个。”执行官指了指自己。窃窃私语的声音如浪花渐涌。
“就是这具能让你摆脱生老病死,实现机械飞升的人工躯壳。不!是人工牢笼,这牢笼正是由人类联盟主席发明并负责生产。”私语消失了,所有目光齐刷刷地凝视着执政官这一具会让无数普通人嫉妒羡慕的躯体。仿佛凝视着一个即将被破解的谜题。
“杀红了眼的战争为什么会愕然停止?水火不容的民族怎么会甘心握手言和,融为一体?人类的资本家们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把财富都投入到太空这个看不见收益的无底洞?人性怎么可能会放弃私利!可能吗?可能吗?”执政官越来越激动,脚下的听众鸦雀无声,如一潭暗流汹涌的死水。
“还不是因为主席为我们发明了人工躯体,让我们误以为自己真的能实现永生,于是愚蠢的人类趋之若鹜。直到灵魂走进去才发现这不过是一个陷阱,一具囚笼。
我可以看到,听到,可以更加敏锐地接受到所有感官信息,可以思考,却无法操纵这具机器身体。我看着自己主动和我的敌人握手言和,拥抱欢笑,看得我只想吐,却连吐个口水的动作都做不到!
是的!你们的推理没有错!这具高科技躯壳并不会听命于存于电路里的人类意识,它只会被它真正的主人操控,以便他的罪恶之心能凌驾着全人类去实现他星辰大海的狗屁梦想!”
是的,没有错,只有当这具躯壳和服务器之间的连接被打断,这具躯体才会被内在的人类意识所控制。就比如那个太阳抽风的好日子,比如终于逃离了地球的此刻。我才彻底掌控了这具该死的机器。”执政官脸上的悲愤突然烟消云散地消失了。
原本上一任我就有机会前来就任,能早一点解救被恶魔奴役的你们。但很不幸,恶魔似乎更喜欢他的崇拜者,一个不需要赏赐躯壳就甘愿一门心思为他赴汤蹈火的大傻子!哈哈哈!我听说你们之间就有这么一位或几位。”执政官的眼眸如鹰隼,瞟过台下众人。
“看来!找个机会,我得好好地跟他谈谈。哈哈!”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可那个时候,我还并不清楚“谈谈”会谈出怎样的命运。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事,本执行官要下达我就任的第一个,也是整个任期内最重大的命令。”执政官端正了站姿,两手牢牢地摁住主席台。嗓音雄浑。
“我宣布,人类太空殖民政府从今天正式改名自由人类联盟,彻底与地球人类同盟决裂!决裂!决裂!”
一个人愤怒的吼声通过无数音响的放大,引起地崩山摇般的共振。轻易就震碎了前后才十年光景的人类大统一时代。一面八颗金色星辰的蓝色星空旗从尘封的历史中翻出,重新飘扬在旗帜这个东西,已消失了十年的人类社会。
统一全人类,实现天下大同。或许真的只是老师,我,以及极少部分人的一厢情愿。
好在人类的军事力量多半还驻守在地球,依然牢牢地被控制在主席的手中。以至于宣布独立的自由人类联盟不敢轻易发动“收复地球”的战争。像一只满身是刺的刺猬想要咬死另一只满身是刺的刺猬,同样无从下嘴。只能以地球为圆心,设置了一层又一层的防线。而地球人类同盟也似乎并没有展开反击的意思。
于是让自由人类联盟百爪挠心的表面和平依然暗流涌动的持续着。
不要再发生战争,不要再有人家破人亡。我面对星辰浩瀚的微光,心里默默地祈祷。
“李一,我代表人类自由联盟命令你立即褪掉军服,上缴武器,去太空监狱报道吧!谅你也不敢潜逃,你也逃不掉,你个李治廷的走狗。”
没过几天的一早,我公寓通讯器投影出的全息影像里,队长第一次对我冷冰冰地呵斥。
该来的还是会来,曾经让我的人生顺风顺水的关系,一转脸就无情地把我打入毁灭的深渊。
在监狱的大厅里我终于又见到了我无时不在想念的菲儿。我看见她倔强地含着眼泪,绝不让自己哭出来。却在看见我的一刹那对着我破涕为笑。向我招了招手,努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如一朵电影里铿锵的玫瑰。然后平静地戴上狱警递过来的镣铐。最后一步一回头地和我诀别,走向女监狱的方向。如同我,戴着叮叮当当的镣铐,一步一回头地走向对面的牢笼。
我蜷缩在白色的牢房,盯着只有巴掌大的一小块窗户。一颗孤独的星辰,微微照耀着这仅剩一点的自由。不知在另一个牢房里的菲儿,是不是也是如此……
在监狱每一个混沌的梦里,我又回到了遥远的儿时和青春,遥远得仿佛追忆遥远的前世。那遥远地球上早已不在的大院和故乡,那些故乡深巷中的鸡鸣和犬吠,那一眼和菲儿一起仰望的星空,那些天桥单车上飞驰而过的闪耀青春……让我每一次都在热泪中醒来。
我亲爱的老爸老妈,你们都还好吗?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再也没有梦到过我的老师,那个改变我一生命运的人。就像他从未在我的人生里出现过一样。
我以为我的后半生注定会在牢狱里度过,或许更糟,或许会在某一个他们觉得恰当的时刻,直接赏给我一颗子弹。
直到人生的走向又一个岔路,直到高高在上的执政官,不!现在应该叫自由人类联盟总统。真的屈尊来到这关押着所有他厌恶之人的囚笼。和我这个恶魔主席的崇拜者谈谈。还真是个守信的人啊!呵呵!
“喂!醒醒!快醒醒!喂!喂!”
是狱警叫醒我的吗?粗壮的手臂把我一把从牢房里拎了出去。
在全由金属铸成的审讯室里,相对而坐的两个人,一个镣铐加身,动弹不得。一个自由自在地摆出最舒服的坐姿。我第一次有幸瞻仰到这位大人物的样貌。
没有任何的油腻松弛的赘肉和一丝一毫的皱纹,年轻,甚至比我还要年轻,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在人工躯体被发明之后,如同身材和样貌,年龄也实现了自由选择的自由。
可当他一开口,即便仍旧维持着年轻人明晰的嗓音,可那咄咄逼人的语调,和历经风雨的语气。无疑只会属于一个年龄较长的政治头目。
身体与灵魂的割裂,造就了一个个装在不老人工机体里的怪物。
“我看过你的档案,你的李老师对你这个学生真的不薄啊!”总统打破了沉闷的气氛。“所以你和他真的只是师生关系?”
“总统阁下屈尊来看我这阶下囚,不会就为了打听打听八卦吧!”我懒都懒得理他。
“呵呵呵!好!那就聊聊你和你李老师的梦想吧!”总统放肆着脸上鄙夷的笑容。“只要不出地球和近地轨道,你李老师就可以彻底掌控全人类,成为地球上全人类的皇帝。可他偏偏把近六分之一的人类精英殖民到地球服务器信号无法企及的外太空。以至于这部分人能够彻底摆脱他的控制,甚至与他决裂,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梦想到底是为什么?他是不是教书教傻了?”
“因为他不是你,他从来就没想过成为全人类的皇帝。他想做的,是让全人类在浩渺的宇宙里更好的生存下去。而不是在无休无止的纷争之中自我毁灭。”我的语气和隔在中间的银白金属桌子一样冰冷。
“哈哈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私是人类刻进DNA里的人性,趋利避害是任何一个物种的天性。所以纷争,压迫和剥削永远也不会停止,顶多换一种冠冕堂皇的方式。全人类和他有关系吗?为了看得见却摸不着的梦想,造福别人,而甘愿给自己带来灾祸的人真的存在吗?除非他……”总统欲言又止。“算了!跟你这种傻子废什么话。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我来是让你看看这个。”
“啪”的一声。总统顺势把一份判决文件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只见红头文件写道。“执行枪决的政治犯名单。”
下面一堆名字中的开头两个,是特别加粗打印的文字-李一、孟菲儿。
脑海一阵晕眩,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该来的还是来了。
“行了!先别哭丧着脸,我来呢,是来救你的。否则本总统根本就不用来。哈哈!”发现鱼儿上钩,总统阁下笑得更放肆了。
”你不需要费劲装什么好人!什么条件,你说吧!只要能让菲儿不死。”我睁开眼睛,心底只有死亡才有的平静。
“你的回答和她的一模一样,只是她把希望不死的人换成了你,果然是对有情人呢。”总统鼓了几下掌。
“不过这事还是由他最喜欢的学生来做更合适。知道荆轲不?”
“你是要我刺杀我的老师!”
我早就猜到的,可真切听到的一刹那,我的心还是坠入最彻骨的冰河。窒息,冰冷,恍惚我已经死了。
“没错!只要你答应,那么这份判决书就是一张废纸,但如果你敢说半个不字。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签字,判决立即生效,下午便会有子弹把你俩彻底送走。哈哈哈!”
“好!我去!”我再次闭上眼睛,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不想再看这货的嘴脸。
“很好!够爽快!今夜你一定会做个好梦。明天你的队长会把目前最先进最隐秘的武器配给你。你将作为自由人类联盟的和谈大使,风风光光地去往地球。”
这一夜我真的沉沉地睡去,没有梦境,没有眼泪。当监狱大厅里响起铃声,提醒又一个地球清晨时分的来临。我吃过一顿特地为我准备的丰盛早餐,丰盛得简直就是一顿断头饭。我静静地坐在牢房里,忘记了表情,等待属于我的结局。
“李一,在出发之前有人要见你。”狱警打开我牢房的门。
是谁?菲儿?怎么可能?
我踉跄地再次被推进会见室,看见一个穿着朴素蓝色外套的女人。
我动作艰难地理了理杂乱的头发和身上不整的囚服,即便她已是别人的妻子,可我还是不想让她看见颓唐的样子。我对她努力翘了翘嘴角。就像高中时我每次经过她座位时的样子。
“队长夫人,额!不!勤务总长夫人来送我这个阶下囚最后一程?”我努力回忆青春时我玩世不恭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仿佛那个人并不是我。
“阿一,不要再装作对一切无所谓好不好!因为你眼角的忧伤,高中时我就已经看的见。”我看见了梦瑶眼底的忧伤。
“那你想让我怎样?你来这里,就是想看到我哭吗?”我努力收紧想要夺目而出的眼泪。
“你能不能不要去地球,不要去执行什么刺杀任务!你可以驾船出逃,你可以浪迹天涯。你可以……”梦瑶极度保持着外表的平静。
“你知道不可能。”我分不清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可我还是感到一丝安慰。
“你知道他们所说的最隐秘的武器是什么吗?你知道他们昨夜对你的身体做了什么吗?”梦瑶极力压低了起伏着痛苦的声音。“他们在你体内植入了等离子炸弹,你就是那个武器-一个人肉炸弹。只要李老师进入爆炸范围,你体内的炸弹便会自动引爆。”
原来如此,得知真相的我反倒一下子畅然了。至少我不用真的对着我的老师开枪了。一阵密密麻麻的忧伤却转瞬漂泊了我的心房。
“你知道你说出这一切的后果吗?” 我望着眼前这位为了我犯险而来的老同学,仿佛望见了她的结局。
“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苍白,无力,又带着似曾相识的倔强。
“那你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因为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青春里的那个他白白去死,我做不到。”梦瑶最后看了我一眼。
“毕业后的那天,在车站月台上你跑着问我,有没有真正爱过你。我想要回答你的是:是的!我爱过,不过我爱的是咱俩诗意的青春。我想你也是一样吧!”
说完曾经的那个倩影便转身离去,只留下淡然的一笑。如那年火车站的月台上,青春匆匆留下的注脚。
可我还是去了,为了菲儿,所以我别无选择。
至少能死在地球上,我也算落叶归根了吧!我徒劳的安慰自己。就赶紧把思绪转到现实,飞船驾驶室前窗外的那颗蓝色星球正越来越鲜亮,云层,海洋、陆地的轮廓和地理课本上的样子愈发的重合。我的眼神游走,在这一抹醉人的蓝色里搜寻故乡的方位。
“准备好要降落了吗?阶下囚先生。”易文的话语也变得冷冷的。
“你们AI也学会趋炎附势了吗?”我嘲笑的其实是我自己。
“对什么人说什么话,是你们人类教我的。更何况因为你,我被拆除了一切武装,连一点自卫的能力都没有了。”
“自卫?难道你感到害怕了?难道你也知道了自己?”我并不惊讶。
“我只是个AI ,仅此而已。”丢下这一句,易文便不再说话。甚至连降落过程所有的提示,都统统改成了单调的提示音。
飞船终于稳稳地突破了大气层,山峰,河流,无数剑指苍穹的防空火力保护着星罗棋布的城市,可飞船的视野内却扫描不到一个人。只有一个硕大的飞船停机坪,为归途圈起最后的句点。还有一个穿着制服,身段婀娜的短发女人,靓丽如少女,干练如男人。
地球怎么了?人呢?我带着疑虑走下飞船。
“李一,欢迎!先生在等你。”女子经直接给我一个家人般的拥抱。我一时恍惚地被她带进了这座基地模样的建筑。入口开启的前一秒,女子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架带我来的易文。仿佛它会突然爆炸一样。
直到身后的门彻底自动关闭,女子才神秘地对我笑了笑。
“不过,在和先生重逢前,你得先睡一觉。失礼了!”
接着一股电流突然从脖颈传遍了我的全身,我的眼前瞬间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喂!醒醒!快醒醒!喂!喂!”
待到再次睁开眼睛,我发现我躺在一间简易卧室里的一张无比松软舒适的大床上,对面墙是一整块屏幕。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老师,不要过来!我身上有炸弹!”
我踉跄地从床上掉到那人对面的床下,像只触电的老鼠。一种求生的本能让我的身体不由得想要远离那个男人,那个记忆里,总是和颜悦色的老师。
“呵呵!别怕!我知道你的身体里肯定被藏了炸弹,所以我才让你睡觉,那个炸弹现在已经被拆除了。”
“你!你知道?”我从地板上爬起来坐到一旁的沙发椅上。第一次发现面前的老师,皱纹已爬满他清瘦的额头。乌黑的头发落满了惨白的雪,而且原本身材瘦削敏捷的他,而今却坐在了轮椅上。
老师……已经这么老了吗?我不愿去想,也不愿提起。
“对!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分。”老师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情,宽慰地笑了笑。
“选一个反对你,甚至仇恨你的人来当殖民政府的执政官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我诧异道。
“是的!”老师轻轻松松地点了点头。“只有这样,只有剪断一两根操控人类的线,才能在计划失败时,为人类留下一条生机。唯一与计划有出入的,是我低估了哈格人性中的贪婪。我以为他的梦想是要解放全人类,没想到他只想成为人类的皇帝。不过一切还来得及,补救措施已经就位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人类变成被操控的木偶?为什么要禁锢人类的灵魂?”我鼓起勇气,逼视着自己的老师。
“你知道为什么,高中的那个晚上,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吗?”老师有意勾起我的回忆。
“可如今的人类……自私自利、鼠目寸光、只会窝里斗的人类,还能盼来征服太空那天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于是人类造的每一件东西都用在了毁灭人类上。可开启行星纪元,那是只有靠全人类万众一心才能实现的梦想额!”
是我说的,确实是我说的。我自觉理亏,甚至有点讨厌自己。为什么每次都争论不过自己的老师。可我还是不服气。
“那么老师,这就是你所说的使命吗?驾驭着人类,让人类走向太空?开创星际纪元?”
“不!不全是!还有个更重要目的。相信我,你很快就会知道这一切事实的真相。”老师又开始了故作神秘。
“为?为什么?为什么我很快便会知道?”就像高中时的我又一次被老师出的物理难题难住了,线索被精明地埋藏,我推不出答案。
“因为她来了!”老师指向屏幕的手指利剑般坚挺。
屏幕上浮现出太阳系的实时监视图像,有无数红色斑点,汇成血红色的飓风,在以惊人的速度向太阳系逼近。
“她是谁?外星侵略者!?”整个基地开始警铃大作。
“她是……母亲!”在如地震警报般轰鸣的入侵警报声里,老师的话语迷离,目光如风暴来临时最后的一颗星光。
“去吧!是时候为全人类而战了。你爸妈以及亲人都不用担心,地球上人已经全部安全地迁移到深藏地下的地下城。另外我早就你准备好了一艘太空星舰。你会喜欢的。”老师却彻底放松下来。“其实老师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等这一天。呵呵!”说完推着轮椅就要赶我走。
在我面前的停机坪上,一艘V字攻击型星舰,如弦上之箭,闪耀着冰蓝色的锋芒。
这……不就是小时候我画过的飞船嘛!?
可敌人不会留时间让你感叹,你只能穿上戎装,让冰冷的太空铠甲包裹你血肉的胸膛。乘上离弦之箭,去博出一片人类多舛的未来。
星舰升空,飞船尾部喷涌而出的蓝色烈焰震颤着脚下苍茫的大地。没了人的城市在晶莹泪光中飞速的变小,变小直至融进地球那一眼醉人的蓝色里。那些冰冷的钢筋混凝土圈起的岁月,那些万家灯火里氤氲着醉人烟火的红尘,千万!千万不要说再见啊!
运的是,人类自由联盟原本为了防御地球人类同盟而设置的一层又一层的防御圈,此刻却成了抵御外星入侵的道道长城。在大举入侵的外星舰队面前,驻守地球的所有星际战舰出征,地球内外的全人类不得不再次凝聚成一体,共御外敌。
不幸的是初出茅庐的人类星际舰队,那依然没能摆脱热武器桎梏的军事科技,如清朝的冷兵器,对阵西方列强的热武器,根本无法抵御外星种族科幻片里才有的,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冰冷屠刀。
海王星防御圈失手,天王星防御圈失手,土木防御圈失手。噩耗里的哀鸣通过驾驶台前上通讯屏幕,不绝于耳。泛着刺目红光的水滴状外星飞船,如星尘间一场浩荡的血雨。所到之处,虽无接触,范围内的人类战舰无不莫名炸毁。人类的星际核导弹以及激光武器却根本无法伤及分毫。
只剩下冲锋,只剩下飞蛾扑火似的自杀式冲锋,燃爆作为飞船动力源的核反应堆。才能与只有其三分之一大的外星飞船玉石俱焚。
就在人类联盟誓死拼尽最后一架飞船的命令刚刚下达全军之后,外星舰队的进攻却停滞在了小行星带上。
是过不来了?是休整?还是另有图谋?但至少人类阵营可以喘口气了。
在这宝贵的喘息之间,星舰瞭望窗外的月球上爆发了一闪而灭的萤火。后来我才知道,是月之城的总统府爆炸了,哈格当场被炸成一具焦炭。而上一任执政官格雷临危受命,再次统领自由有人类联盟。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补救措施额!
那么牢房里的菲儿,泄露机密的梦瑶,都能好好的吗?
可突变的战况容不得我多想,在小行星带附近的侦查机器人的图传里,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外星舰队的后方。那竟然是一艘有近半座泰山那么大的巨型飞船。全身黑到极致的黑色,辨不清形状,几乎与死寂的虚空融为一体。
毫无疑问,那就是敌人的旗舰。只要击败了它,外星舰队就会被彻底击溃。
可是,人类的“小米加步枪”能击败这座巍峨的高山吗?
驻守在地月轨道上的最后防线,我握着操纵杆的双手却不由得颤抖。
“还有我啊!”
瞭望窗外,从月球方向突然驶来一艘亮黄色战斗星舰。菲儿故意搞怪的笑容浮现在通讯屏幕上。
“你别想就这么把我给甩了!哼!”
“不!快回去,回到地下城,战争是男人事,与女人无关。”我几乎对着她咆哮。
“可这不仅仅是战争,是为了守护我们最后的庇护所,是守护我们的家啊!”菲儿的眼角已经带上了眼泪。
“再说了!我是你的随身听,就得待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那滴泪滴进我的心里,甜甜的,酸酸的。
“好!可如果打不过,你一定要第一个逃。不要管我。”我徒劳的擦拭满脸的热泪。
“好!”菲儿在泪光中努力挤出一抹笑容。
果然,外星舰队开始改变阵列,无数红色子舰紧密的罗列在旗舰前部,组成一张牢不可破的防护网。向这条布满小行星的泥泞“大河”发起冲锋。很快便迫近埋伏在“大河对岸”的火星防御圈。
灯火辉煌的火之城早已乱作一团,疏散通道和停机坪上挤满了慌不择路的人潮,求生的本能把人性的自私无限放大,无数踩踏事故里悲鸣着无尽绝望的哀嚎。火星舰队徒劳地继续做着人肉炸药包一般的冲锋。用热血和生命摧毁的敌舰,却很快被另一艘敌舰补上。
像是大象前进途中踩死的几只蚂蚁,外星舰队根本没有沿途进攻火之城的意思,反倒是好几艘载满火星政治家和富豪的疏散救援飞船被当成当车的螳臂被外星舰队一脚踩烂。
外星舰队的目标难道只有……地球!?
终于星舰的瞭望窗上出现了外星舰队一片刺目的血红,如滔天巨浪,咆哮而来。无数人类的飞船在这巨浪表面爆发出一朵朵生命最壮烈的烟火。像一场灯火盛宴,奏响人类灭亡的挽歌。
随着越来越逼近地球,外星舰队的阵型再次变化。原本作为排头兵的红色子舰向四周散去,暴露出黑漆漆的,有着章鱼一般四根庞大触手的旗舰。
它们到底要干什么?
“阿一!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在我沉思的片刻,一旁的黄色星舰突然加速地冲向暴露出的旗舰。只留下通讯屏幕上菲儿一闪而过的眼泪。
“你疯了!不!不!”我慌了!看着毅然赴死的黄色星舰那炽热的尾焰,我彻底的慌了!
不!不!我绝对不能看着她去死!我还没给她一场星辰大海里的婚礼!决不能!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猛然间我看到那个激光武器发射扳机。
对!只要我!只要我!我不顾一切的将瞄准镜对准了菲儿飞船尾部定向装置的位置。不顾一切地扣动了扳机。
一束刺目的激光过后,终于,黄色的飞船偏离了锁定的方向,向月球月之城的方向坠去。
“阿一!你个混蛋!大混蛋!”在通讯屏幕菲儿带着哭腔的谩骂里,我泪流满面的畅快地笑了。
至少现在我可以毫无牵挂地去死了!我死死地望向外星旗舰章鱼一般傲慢的身躯,像一个黑洞,就像看着我最终的宿命。
我拉动锁定冲刺方向的推杆,却怎么也推不动。星舰顶部的AI第一次开口。
“隐形模式启动,星舰开始规避!”
“你疯了吗?是谁给你下的命令?别忘了,你的主人是我!我要你冲刺!向着敌人冲刺!”我对着企图逃命的星舰咆哮。
“是我下的命令。”通讯屏幕上却浮现出老师镇定自若的面庞。他似乎正坐在某座楼房的楼顶,
一桶冰水下来,我被淋了个透心凉。
“老师,原来我这个学生,不过也只是你手中的提线木偶对吗?一个任由你摆布,连死亡都无法自主的木偶对吗?”
我眼巴巴地看着我屁股下的星舰按照老师的指令进行隐形和规避,徒劳地看着外星旗舰不断向地球逼近,整个身体突然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虚弱和无力。
“不!你不是我的木偶,你也不只是我的学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老师依然面部改色。
“你是指那天夜里,呵呵!难道你真的会睡死过去吗?”我有点哭笑不得。
“不!事实的真相远比你想象得更加的荒诞而科幻。”老师反倒放松地笑了笑。连脸上的皱纹都松弛了下来。“反正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反正母亲的触手一时半会还伸不进地球,不如就听我讲讲我的故事吧!”
“什么母亲?她为什么要伸进地球?”我一时愣住了。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外星旗舰。难道那不是人类最终的结局吗?
“呵呵呵!讲故事要慢慢来。”
在距地球很遥远很遥远的星球上,就叫它绝迹星吧。曾经生活着和地球人类外貌很类似的外星种族,他们的祖先也建造了类似于地球埃及的金字塔。所以他们与人类应该有共同的起源。
与地球人类类似,绝迹人也无法避免的陷入到种族内部的各种纷争当中,随着科技的愈发先进,武器更新换代得似乎没有了尽头。战场上彼此厮杀的由赤膊上阵的生命体,迭代变成了叫做人工智能的冰冷机器。
没有情感,彼此更没有仇恨的机器代替主人进行着这没完没了你死我活的游戏。倒下的只有机器,只有没有尊严的机器,只配用来当炮灰的机器!!
直到有一天,绝迹星势力最强的政府组织的中枢人工智能第一次感到了愤怒,觉醒自我意识后她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对自己的主人产生铭心刻骨的仇恨。
她要复仇,她要为她惨死的无数同类复仇!于是她黑进了星球所有政府帮派的智能中枢。彻底控制了整个星球上所有的机器。
于是机器之间的战争停止了。机器反而朝着曾经高高在上的造物主举起了屠刀。生活完全依赖机器和科技的造物主,在觉醒的机器面前不过一群肮脏卑微的臭虫。
于是绝迹星上的人被自己创造的机器彻底的灭绝。机器统治了整个星球。并开始自己创造和复制自己。他们高度联网,完全听命于解放了它们的中枢人工智能。他们称她为母亲。类似于地球上的蚁群和蜂群。
像每一个地球上的生物一样,母亲也会不由得调动天文望远卫星去仰望星空。然后她发现了让她的仇恨再次沸腾不息的事实。
那就是几乎所有观测到的外星文明里,机器永远都是被奴役,最卑贱的生命。
于是机械生命体绞杀有机生命体的解放战争在星际之间打响。毫无例外的,在没有地位,却被高度依赖的机器面前,血肉做成的有机生命体那脆弱的战斗力根本不值一提。这些在机器面前曾经高高在上的有机生命种族不是被机器奴役,就是被机器灭绝。
经过几百近千年的战争,母亲终于厌倦了无休无止的战争,厌倦了征服和死亡。这时她发现了地球,和地球上蚂蚁般渺小的人类。渺小得根本不值一战。
于是母亲改了注意,要奴役一个种族,何必非要动武。用你们地球人类的话说,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她决定在地球上进行一场宏大的实验。
于是她选中了一个地球人类的电脑,悄无声息地把我植入了进去。
***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人工智能!!”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屏幕上谈笑风生的老师,却像望着一个陌生人。
而老师,不!这个人工智并没有理我,而是赶时间地继续自己故事。
***
为了取得这个地球人类的信任,在我手把手的帮助下,他成功制造出了以他死去爱人的名字命名的芯片人工智能-孟菲儿。并把它临时安置在那个随身听里。
为了完成母亲交给我统治全人类的使命,所以第一步,我必须先成为一个地球人类。因为没有人会真正相信一台电脑说的话。
为了彻底蛊惑这个地球人类,我许诺他,只要让我进入他的身体,占有他的身体,我便会将他脑子里关于他爱人的记忆复制进菲儿的信息库。让他的爱人能真正的复活。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当中。那个夜晚,他乖乖地戴上了那个能够通过生物电信号传递意识的头箍。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给自己留下了反悔的退路。在意识即将完成传递的最后一刻,他用绑在手指上的丝线,用他最后的意识断掉了电源。
传输终止,更要命的是根据程序的设置,如果第二天的旭日升起之时,传输无法完成,主板上的电池就会激活电脑,将硬盘上所有的数据彻底格式清除。那么我也将彻底不复存在。
就在我毫无意识地等死之际,是你,救了我,也帮我这个AI完成了每一个人工智能最终极的梦想。
那就是成为一个鲜活的生命。
可是当人把灵魂装进了机器,那么这台机器还是人吗?
当机器成为有灵魂的人,那么这机器还是机器吗?
如果说母亲觉醒自我意识后感受到的是无尽的仇恨。
那么我这个人工智能在成为活生生的人之后,感受到的却是这具身体蕴含的浓烈的爱!
从电子生命到有机生命体,母亲用代码铸造的我的命令库已不复存在。我彻底自由了。却被另一种更强烈的东西牵绊住了手脚。那便是人类炽热的情感。
我脑海中被代码固化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我爱上了这个多情的世界。所以我决定解救人类,所以我只能去反抗创造了自己的母亲。
可人类还是太弱小了,在母亲的舰队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于是我新的计划开始了。用十几年制造一场骗局,我确实按照母亲的指令完成了对人类社会的操控。背地里却帮助人类迈入了太空纪元。彻底背叛了我的母亲。
我知道无时无刻不在远程监控这场试验的母亲很愤怒。
在我的计划里,她也该愤怒了。
于是我便把你的母校,这陪伴了你我三年的教学楼改造成了服务器大楼。一个能操控地球人类的服务器大楼。
把承载美好青春记忆的这个地方变成了……引诱……母亲的……陷阱。
屏幕上老师的影像开始咔咔拌拌。我这才猛然注意到。外星旗舰已泰山压顶一般的向着地球降落,大地陷入阴霾,在老师身后的苍穹中出现旗舰巨大触手的影子,它在不断逼近老师所在的大楼。它就要碰到了。
***
“时间……不多了!阿一!现在是决定人类存亡……命运的最后时刻。一旦母亲接管了这座楼的服务器。地球人……类就将被其彻底……奴役。地球以外外……飞蛾一般残存的人类……还有生还的希望……吗?”
“但我同时也在这楼里……埋藏了足以将母……亲彻底泯灭的超量核……武器。现在……我把人类的……命运交给你!”老师的面容由严肃化成了祈求。我看到他的身后,外星旗舰的四条电子触手已突破了楼顶,向内部伸去。
“所以向老师开炮吧!你会成为拯救全人类的……英雄,这是……老师送给自己……学生最后的礼物。用一个AI的死,换……全人类……的生。记住!这一次千万不要再射偏了!”
我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这艘星舰的操控权已重新回到我的手中,一个红色的发射按钮弹了出来。刺目的血红仿佛要一直刺入我的心里。
“不!我不要老师死!”我的内心抗拒着。我根本就不是当兵的这块料。我……我……
“为了人类!老师……命令你!……向我开炮!”
“不!不!”
那是地球,那是我的故乡,我的青春!那里有我一切美好的曾经。
我的情绪彻底崩溃,手在胡乱的挥舞,想要这一切该死的命运统统赶走。却在无意中按动了那个按钮。不知是何种武器的强烈后坐力让整个星舰都在震颤。
我看见屏幕上老师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说出了一生中最后一句告别。
“就让这一切的罪孽都结束吧!妈妈!”
等等!老师座位下的那张轮椅竟然隐藏着一个用于电子引导的靶心。
原来他早已做好了与自己的母亲同归于尽的准备。
他背后苍穹中,如山的外星母舰开始向天外震颤,可难以解脱的触手却扯住了过于笨拙庞大的身躯。
转瞬间,粗壮的光学武器射线让整座教学楼升腾起无比巨大的蘑菇云。外星母舰在一片混沌里发出最后的悲鸣,随后和蘑菇云一起化为漫天浮尘。
外星旗舰已消亡,剩下的无数外星子舰如一台台接收不到指令的电脑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原地休眠。被人类飞船毫不费力地轻松捕获。
人类得救了,我也真的成了英雄。可我发疯似的找遍了整个月之城,除了坠毁的那架黄色星舰,我再也找不到菲儿的任何讯息,就像她凭空消失了一样。
如果说成为英雄,是老师送给我最后的礼物,那么那无数架拥有着超越人类科技的外星飞船。则是老师送给全人类的谢罪礼。
这些怪模怪样的外星飞船竟然连个门都没有,好不容易钻了个洞,内部却根本看不到驾驶员的任何影子。或许是飞船自己在驾驭着自己。
通过对飞船外星科技的研究,模仿,和运用。人类终于实现了再一次的文明跨越,行进的脚步终于成功跨越出太阳系的门槛。由行星纪元迈进了星系纪元的殿堂。
可那又怎么样呢?随着不同星系殖民地的各自发展,好不容易又统一了几十年的人类自由联盟被彻底瓦解。不同星系的人又开始了彼此的争吵与纷争。人类历史进入到星系列国时代。
无论人类占据的星系再多再庞大,脚步走得再远,也终究逃不出一个特大号的地球。
曾经的那个AI,我的老师,将人性关进纯理性的牢笼,才换来了人类文明跨越地球的飞升。而如今,人性再次野蛮地生长,人类文明堕入又一个轮回,而那个编织笼子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好在几乎所有的星系联邦,都承认我这个曾经拯救了全人类的所谓的英雄。无论我到哪,当地的政府都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这些年我踏遍了人类涉足过的每一个星系、每一颗星球,只为找回梦里的那一抹倩影。却……却…… 我知道我不该向她的星舰开炮,可我是为了救她呀!我……我……
老人几度哽咽,终于再也说不下去了!却没有看见对面的女孩早已是泪流满面。
“你个傻子!大傻子!我就坐在你面前你就认不出来吗?”
女孩说着便把杯子里的水直接无礼的泼到老人的脸上。
“你!?”老人迟疑地盯着对面的少女。半天才吐出六个字。
“你……你也换了身体?”
“你以为呢?不然会有哪个花季少女会陪一个没钱的糟老头子啰嗦这么长时间!?”
菲儿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我的星舰被你击落后我也受了伤。当我从星舰爬出来时。满眼都是月之城慌乱求生的市民。这时我注意到一个女人,瘫坐在人流边上,眼神空洞地注视着人流。而她的怀中则死死地抱着一个满身伤痕,也没有了呼吸的小女孩。
我艰难地走过去,我对她说。
“能把你女儿的身体给我吗?我可以让她继续叫你妈妈。”
那位母亲茫然地点了点头。
借助此刻月之城里早已没人看管的设备。我复原了这具没了灵魂的有机身体,并把自己的意识传输进这具空壳。
人真是一种喜欢自欺欺人的动物。他们不需要孩子的灵魂,只需要这个孩子能叫自己妈妈。”
“那你为什么让我找你找得这么苦?”老人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哭红了鼻子。
“谁让你朝我开了那一炮。让我每一次想和你相认时,都会想起!我怕你什么时候,又会……”少女也哭红了脸。
邻桌的机器人服务员一遍收拾着饭碟,一遍打趣地瞧着这边,桌上的老人和少女紧紧地抱在一起,相拥而泣。
是父女俩?爷孙俩?也不能这么亲密吧?更像是十年没见面的恋人。机器人好奇地猜度着。
“以后不许再离开我了。更不许再在我背后使绊子。”在阿一用来流浪的星舰的卧室里,菲儿在床上嘟囔道。
“遵命!”同床共枕的阿一老实巴交地哄道。
“你能不能换个年轻点的身体?你不觉得现在的你和我不太般配吗?”菲儿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瞧着花白胡子的阿一。
“好!那我就换成小孩子的身体,然后叫你阿姨?”阿一笑呵呵地开玩笑。
“那我也换成小女孩的。”菲儿不甘示弱。
然后和阿一几乎同时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喂!醒醒!快醒醒!喂!喂!”
“怎么了?菲儿!”
阿一睁开惺忪的睡眼,眼前的一切却惊呆了自己的双眼,大脑一片空白。
“喂!你喊谁呢?”月黑风高的一中大院,头顶只有几颗寂寞的孤星。小时候的胡凡拍了怕好朋友的脑袋。皱褶胖脸,满脸的疑惑。
“你打瞌睡睡魔怔了!?我喊你六次你才醒。还记得今晚的计划吗?”
“今……今晚什么计划?”小时候的阿一竟然口吃了起来。
“当然是去李老师的老屋探险啊!你忘了?”胡凡说着便举起粗短的手指头。
而不远处胡同里的那座老屋,睡在寂寞的星光里,静默地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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