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在城里还是乡下，逢年过节，生日庆典，总是免不了要放一些烟火，“烟火”是南方的说法，北方叫“爆竹”，人们把“爆竹声声”看作是喜庆的声音，我记得我们小的时候，过节、串门儿、打牌跟我们是无关的，最喜欢的就是三五成群的在僻静的地方放烟火，绚烂的烟火实则照亮了我们的童年，那时我们还小都是跟着大孩子玩儿，他们不比我们放一些“小玩意儿”只是看看亮而已，他们会从家拿出真正的“炮仗”，桶装的炮身，底部一根引线，再拿一根燃着了的香烟，“刺啦”一声点燃引线，只几秒钟的时间引线烧完，火药把炮身推到半空中如电光火石般炸裂开来，我们年龄小的孩子都害怕的躲在一旁，捂着耳朵眯着眼，想看又不敢看，那时候谁有胆量去点炮仗绝对是我们的“偶像”，我们定会在一旁拍手叫好，欢呼雀跃。
还有更胆大的孩子会手持炮身点燃引线让炮仗在指尖发射出去，那样的壮举，在我们这些小孩子的眼里更是匪夷所思。不过并不是每次表演都有精彩的结局，失手也是常有的事情，衣服被炸破算是稀松平常，最严重的是把虎口震裂，那样即使是偶像也是要哭一阵的，父母发现后又打又骂的拖拽回去，大孩子也是倔，一面走一面呼喊着“我要像王胆子一样做炮手！”这几乎成了那时孩子“英勇就义”时的一句口号。
孩子口中的王胆子是前些年远近闻名的炮手，那时候每家每户办大事都要放礼炮，铁铸的炮筒，底部有一个洞，把团装的火药塞进炮筒，把引线从洞里抠出，因为炮管大，火药多，所以危险性也是可想而知，也正因为如此那烟火的壮观也是无可比拟的，绚烂的可以照亮黑的夜，久而久之放炮手就成了逢年过节各家各户的座上宾，因为危险，做炮手的人不多，而且大多都是泛泛之辈，引线牵的长长的，自己也跑的远远的，最多也就是同时放两门炮而已，听妈妈说以前放炮也是炸死过人的，因为火药填的太多铁管炸裂，人就倒在了血泊里，后来炮手们就达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也不允许多加火药。
王胆子就是那死了的炮手的徒弟，他的原名叫做王城，从小是一个孤儿，老一辈人说王城的爷爷一家是逃难过来的，开始的时候用几床破棉被做帐篷，后来解放了还分了田，老人还给生产队放牛，因为牛放的好，犁地犁的匀实，好多临近的生产队争相请他，这才挣下了后来王城住的几间平房，很小的时候王城的父母就去世了，他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上不起学就到镇上的厂里去做工，可能是因为实在是笨的很，脾气又倔，不多久就待业在家，那时候放礼炮刚刚兴起，王胆子就拜了那个后来死去的师傅学放炮，谁知道这一拜就改变了王城的一生。
说是学放礼炮其实就是给师傅做下手打临工，王城虽然脑子笨，可是动作灵活，手眼协调，跟着师傅出去接活没几次就敢放“三花聚顶”了，也就是尽可能的同时点燃三门炮，火药就能同时在空中炸开，精彩无比，除了这个还有“五福临门”，“六畜兴旺”专业的防炮手不管几门炮引线只有三寸长，叫做“三羊开泰”，都是吉利的话，所以炮数越多需要炮手点炮的速度越快，有一个没点着就算是失败，动作慢了，第一门炮发射之前还没有点完不仅效果大打折扣，炮手还有危险，所以一般小门小户最多也就“三花聚顶”足够了，只有大户人家才有能力让师傅表演“五福临门”“六畜兴旺”，王城师傅的绝活儿就是“六畜兴旺”从未失手，每到开炮的时候大人小孩都会看，炮手会喊：“三羊开泰！”后面则是“三”或“五”或“六”，不一会儿礼炮齐放，主家满面红光，出手也就会阔绰！
王城跟着师傅日子倒也过得顺溜，大活儿帮忙，小活儿放炮，渐渐的放的炮数也越来越多了，可是好景不长，师傅跟人打赌，添多了火药炸死了，只剩下王城一个人鲜有活接，有也是小门小户的邀请，放个“三花聚顶”也就了事了，王城的出名算是一次偶然，邻村的一个炮手同时接到了两个大户人家的邀请，脱不开身，看着王城可怜变把另一家小一点的活儿介绍给了王城，王城到了主家正要放炮的时候很多人都嘲弄他
“王城，没了师傅不成了吧？”
“王城，敢不敢跟你师傅一样多添一点火药啊？
都是一些当初眼红过他的人，王城气不过，回家又拿了几门炮过来，一共八门炮整齐的排在了一起，所有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
“这是要点八门炮啊？”
大家纷纷议论，主家急得跺脚，怕毁了大事不吉利。王城听不进去，只见他聚精会神的站在第一门炮旁，两只手各拿一支烟大喊一声
“三羊开泰”“八面威风”
然后身子一拱两手各点一门炮，两个、四个、六个、八个，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八门跑点着了，没有一点失误，礼炮在空中绽放开来，掌声雷动，从那以后王城就成了王胆子，从那以后王胆子就成了放炮的大师，只有大户才能请的动的人，拜师的邀请的络绎不绝，几年过去几间平房变成了二楼洋房，，王胆子还娶了妻生了子，生活美满快乐。
生活的变故就像是深秋的严霜，冷冰冰的打在独根的幼苗上，让你毫无还手之力，在王胆子四十岁的时候政府开始取缔燃放礼炮，炮手都失了业，王胆子也不例外，可是他不甘心！他去镇上找政府箴言这可以是一门手艺！可以是一门“绝活儿”，不应该就此消失，可是事与愿违，那段时间王胆子四处奔忙，只想为自己坚守的事业做一点努力，他联络众多炮手写了“万言书”，在政府面前举标语抗议，可是政府的回答只有一个“为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必须予以取缔！”王胆子不能理解，炮手是有行规的，是可以保证安全的，大事小情如果没有礼炮还有什么热闹而言。
王胆子不出门了，一个人闷在家里，大家都纳闷一向奔忙的王胆子为什么一下子没有了声音，直到一个春天的黄昏，太阳就快被地平线彻底藏起来，天气阴沉沉的，王胆子开着自家的面包车在镇上的马路上跑着，车里传出喇叭的声音
“大家晚上8点请到镇上电影院门口观看，九门礼炮‘九五至尊’！”喇叭的声音很响，一遍一遍的在镇上回荡，听到的人都很惊奇九门礼炮的盛况，还没有到七点半镇上电影院就聚满了看热闹的人，王胆子看人到的差不多了，从车里搬出了九门炮，齐齐地摆在了地上，一门一门的装进火药，抠出引线，然后把观众赶向离自己很远的地方，他转过身来提了提裤子，点燃了两根九五至尊的烟猛吸了两口，感觉头有点晕，不过他需要有点晕的感觉，这时候理智救不了这份事业，他站到第一门炮旁，撑了撑背，系紧鞋带高昂的喊了一声
“三洋开泰”“九五至尊”
话音刚落，王胆子一个健步就出发了，两个!成功！四个！成功！六个！成功！八个！成功！还剩一个了，王胆子点燃第八个的时候身体侧滑了一步，因为太急切的原因，差点摔倒，烟头擦过引线，“刺啦！一声第九们跑点燃了，这时候第一门就快要发射，王胆子成功了，一个转身没有稳住摔倒在地，这时候九门炮一门门的发射了出去，不知哪来的火花喷射了出来，打在了王胆子的眼睛上，血一下子就染红衣领，王胆子在血色里看到了绽放的烟火，他觉得他放的烟火是这样的美，一簇簇的在空中舞蹈，五光十色，精彩纷呈，可是渐渐的血色越来越厚，直到一片黑暗，这时候警察刚刚过来，他们把人送到了医院，礼花的绽放也停息了，天上下起了小雨，落在地上的些许火星被雨水一个个浇灭，人群就像是潮水一样退散而去，他们还要早起继续明天的工作！
王胆子再醒来的时候失去了一只眼睛，在医院躺了好几个月，回到家的王胆子折卖了家里放炮的工具，听说后来还帮着政府一起宣传禁放礼炮的知识，四周的村庄再没有了放炮手，也没有了礼炮齐发的壮观，逢年过节也只有我们几个孩子在一起放一点烟火玩儿，该拖得还是会被拖走，只是再没有了那样的豪言壮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