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鸟仔 啄波波

作者: 陈金茂 | 来源:发表于2022-03-15 04:02 被阅读0次

    “天哪,福州嫂大白天去上班时走丢了……”不一会儿,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公寓楼,大家都在纷纷议论着这件事。你说这人就是夸不得,前几天刘姐还夸她利害,一个初来乍到的新移民外出打工,每天独来独往,没出过什么差错。现在听说她“走丢了”,大伙还真为她捏把汗哩!

    “福州嫂”并非正宗的福州城里人,是来自郊区乡下的一妇道人家,去年8月刚刚移民来美。平时大家都亲切地叫她“福州嫂”。她约莫40多岁,没什么文化。据她自己说,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读书,在家里小学都没读完,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普通话也是满口的“酱油味”,基本上没人会听懂。

    来美之前,她就怕不懂说普通话,不懂说英语,怎么跟人交流沟通呀,还不把人活活给憋死吗!住进唐人街后,她才如释重负,走在大街上,跟走在福州东街口没什么区别,有时甚至还让你产生“还没出国”的错觉哩。

    一天,在外州打工的丈夫打电话给她,说有个朋友给她介绍了个中餐馆洗碗打杂的活,问她愿意不愿意干。来美国,就是为了赚美金的,哪有不干之理!她满口应承下来;可当她听说早晚上下班要坐十来站地铁,又犹豫了,怕她的满口福州话一出唐人街就派不上用场了。丈夫说,再过两天他休息,到时会陪她走一趟的。

    两天后,福州嫂正式“走马上任”。丈夫给她买了张月票,往进口处的槽缝里轻轻一刷,就可以进站了。其实她智力一点也不低,甚至还有点“小聪明”,这种机械性动作,自然难不倒她,而且今天她是“有备而来”,随身带了一盒火柴。地铁每过一站,她就抽出一根放在上衣的口袋里。从格兰街地铁站到那家上班的餐馆,她共抽出了十一根火柴。

    到了餐馆交接好后,她对丈夫说:“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懂得搭地铁回家。”“你懂得走?”丈夫颇为诧异。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火柴:“有了它们,我就能顺利回家了。”丈夫依然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她进一步解释道:“我回去时,过一个地铁站就减去一根火柴,十一根火柴都完了,不也就到站了吗?”丈夫见她说得在理,就放心地回家去了。

    中餐馆下班已是晚上8点,坐在地铁车厢里,置身于蓝眼睛高鼻梁的乘客中,福州嫂还是感到心底发虚。她的对面有个白人老太太的目光,正掠过眼镜慈祥地望着她,她也向她笑了笑,心情放松很多。地铁每经过一站,扩音器就报一下站名。虽然那站名在她听起来都一样(不懂),但她还是尽力捕捉每个声音,一报完站名,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火柴,一点也不敢大意。十一根火柴都掏完了,她也随着人群下车。当她走出地铁站,一眼瞥见耸立在夜空下的孔子大厦,高兴得热泪打湿了眼眶。从此,这十一根火柴就伴着她上班下班,一次都没有出过差错。

    俗话说:神仙也有丢失剑的时候。两天前,福州嫂照常搭地铁去上班,依旧是过一站就掏一根火柴。刚掏出两根,她就睏得眼睛睁不开。前个晚上,她下班回来已经10点多了,恰巧碰上同公寓的长乐妹突发盲肠炎。福州嫂是个热心人,伙同公寓的人叫了辆车连夜把她送进了附近的医院。忙活完回家,已是下半夜三、四点了……

    她实在撑不住了,竟不知不觉在车厢里打了个盹。等她一激灵清醒过来时,才发现手中的火柴不知该往哪儿减了,只好在一个“似曾相识”的站下了车。走出车厢,满眼陌生的景物,顿时令她茫然无措。身边虽然人来人往,可她满口的福州腔,既说不好普通话,又不懂英文,根本无法跟人交流,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抛在无边的黑暗中。

    没办法,她用手机跟公寓楼的刘姐打了个电话。刘姐要她说说周边的景物,她也左瞅右瞥地“描述”一番,无奈地铁站的“模样”都大同小异,毫无特色可言,说了老半天还是让人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刘姐只好叫她待在原地,让她再好好地想个办法。

    整整一天过去了,当公寓楼里的住户们还在为这事一筹莫展,最后想寻求警察帮助时,身后却传来熟悉的福州腔:“咳,我回来了,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大家回头一看,是福州嫂!都围了上去,惊讶地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福州嫂微微一笑,说道:“还是福州腔帮了我的忙呀!”她的叙述将人们带到了当时的情景中…

    地铁站里,人声熙攘。这时的她,多么期盼眼前能出现一两个能说福州话的老乡啊!偶尔也有几个华人从面前走过,她喜出望外地过去跟他们搭讪时,他们都茫然地摇摇头。她失望了,但又不甘心地想到:难道大活人能让尿给憋死吗?这时,从地铁站的一个角落里传来一阵悠扬好听的乐器声,她抬头一看,是一个老外在吹“喇叭”(萨克斯),有人拿出一元、二元的,放进他面前的帽子里。这情景,让她想起小时候跟奶奶学过的福州童谣《真鸟仔》。

    “对呀,我就用福州话唱童谣。谁能听懂它,那他就一定是老乡了。”她挑了人多的地方,抑扬顿挫地唱了起来:

    “真鸟仔,啄波波,   

    三岁孩儿会唱歌, 

    若问奴曲谁人教,   

    依妈肚里学唱歌……”

    她那特殊风味的福州小调,倒吸引了不少老外围听,有的还扔了些钞票在她面前。她不相信,偌大的地铁站,就没有一人能听懂福州话。她清了清嗓门又继续唱下去,这次她把她遇到的“难处”编成词儿唱出来:

    “真鸟仔,啄波波,   

    奴家移民到美国,   

    只因不会番仔话,   

    无奈迷路来唱歌……”

    这时,她发现有个华人大叔挤进人群,一边听着,一边情不自禁地和着曲调也轻轻地哼了起来:“真鸟仔,啄波波……”她激动地一跃而起,上前抓住那大叔的手,说道:“你是福州人?”“对呀!好久没有听到这么好听的家乡小调‘真鸟仔’了。”那大叔点点头,“但你好象是迷…”“是的,是的,”她热泪盈眶连声应道。

    这情形,正应了那句老话“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接着她将自已走失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那个大叔。在大叔的帮助下,她顺利地回到了唐人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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