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见到叶芳的时候,主动跟她道了声“早”,她迟疑了一下,对我说,昨天真不好意思,我弟弟忽然有点急事来找我,弄到很晚才回来。我说,那你可亏大了,海参鲍鱼少吃了好几斤。叶芳笑了笑下楼去了。她骑电瓶车上班,不跟我们一起走。叶芳的话又给了我一丝希望。如果她刚才说的是真的,表明她并没有刻意躲避我。我这个人实诚,不愿意相信别人会撒谎。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所有人都在忙碌,我却一点工作心思也没有,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游荡在马路上,我满脑子都在想着跟叶芳的事情。经过一夜的挣扎,我现在已经感到有些疲惫,意志渐渐消沉下来,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我开始怀疑自己冒然向叶芳表白是否有价值。她真的值得我这样不顾一切的去付出吗?我这样做到底图个什么?不知不觉,那只怯懦的灵魂又在我心头占据了上风。
上大学的时候,我曾有一次恋爱的机会。那时韩成跟田雪认识不久,两人有心传播一下爱情的种子。韩成把我们宿舍六个人的合影交给田雪,田雪再交给她的闺蜜,叫她看着照片选驸马。一天韩成把我叫到一边,一脸坏笑地对我说:有个女的看上你了,想跟你交个朋友,你要是乐意就见面一起吃顿饭。我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紧张。韩成从怀里掏出一张女孩子的照片给我看,她长着一张椭圆的脸,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我不知怎么表态,韩成叫我晚上考虑考虑。
以这种方式跟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孩相识显然不符合我对爱情的想象,但是一种对女人本能的渴望又在不停的诱惑我。我确实想谈恋爱,我确实想搞女人,但是——搞完之后呢?难道要跟这个不起眼的女人厮守终生吗?第二天韩成又向我提起,我断然回绝了。
几天之后,我看见老三躺在床上唉声叹气,还以为遇上了什么难事。他哭丧着脸对我说:振哥,我被人家女孩子看上了,你说我该怎么办?人长的帅实在是一种灾难啊!
最终老三同意和那女的见面,地点选在食堂,我们宿舍几个都躲在不远处观望。或许是化妆的缘故,那女孩子看上去比照片上漂亮许多,看着她我的心头不由得一酸。
老三跟那女的谈了三个月,结束了自己的处男生涯,分手的时候躲在网吧里一天不吃不喝。从此他每次谈起女人总是一副曾经沧海的神气,慨叹中暗含着自豪。
这件事给我很大触动。我认为自己最大的问题是缺乏游戏的心态,凡事想的太远,而且虚无缥缈,于是给眼下的生活戴上了沉重的枷锁,做事瞻前顾后,错过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历练。幸福未必可知,但是阅历却是人一生的财富,尤其对于一个男人来说。
我告诫自己,面对叶芳我不应该顾虑太多,想得太远。要坚决抵制浪漫主义的幻想,努力找寻最现实的出路。我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把她追到手,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对,我的目的仅仅是要对她开口,对她表明心意,至于成功与否,那就看天意了。放平心态,一切看开,只当是一次练胆,只当是一次历练的机会!
进入保险公司以来,一直在接受各种成功理念的培训,使我深刻明白一个道理;一切都源于自我的态度。如果我看重并且珍惜这段感情,那么它就重于泰山,可以在我的生命旅途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如果我只当这段感情是一种毫无价值的暧昧,那么它就轻于鸿毛。很快就会消释在纷繁琐碎的生活中。一个培训师曾经说过,投入有多深,感受有多深,收获有多深。叶芳,现在我决定为你付出,但这是为了我自己,与你无关。
我在外面游荡了一天,除了去银行还上信用卡,一件有意义的事也没干。太阳终于渐渐落山,我在街边找了家面馆,要了碗拉面,吃饱以后回家去了。
不料我居然是到家最早的一个,其他人不知去哪了。我换下衣服来,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打开热水器阀门,温暖的水流打在肩上,顺着胸腹往下淌,轻轻抚摸过软塌塌的小弟弟,哗哗啦啦坠到地上。我开始想象跟叶芳赤身裸体洗鸳鸯浴的画面:在这氤氲的水雾中,她那粉嫩的双唇紧贴着我的双唇,她那饱满的乳房紧贴着我的胸膛。我忽然发现我对叶芳一点性欲也没有,在温润水流的冲击下,我的小弟弟没有丝毫反应。我对她的感情是纯粹的,柏拉图式的。我忽然想到如果跟叶芳上床,或许我会因为是第一次而紧张的不知所措,而叶芳却是一个有经验的女人,她如果像毛片上的女优一样,用温柔的小手娴熟地揉搓我的小弟弟,我会不会感到尴尬?
洗过澡,我开始躺在床上看一本《偶像的黄昏》的书,确切的说我是在佯装看书,默默等叶芳回来。我在考虑如何跟叶芳开口。我想象我直接走到她的面前,然后对她说:“叶芳,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其实一直很喜欢你,你愿意接受我吗?”——这好像有点天方夜谭,简直叫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再说,韩成和田雪都在家,我要当众宣布爱情誓言吗?想想都觉得可笑。在理想状态下,我们应该是不经意间,在一个没有第三者干扰的空间里相遇,然后随便聊天,相互试探,我缓缓吐露心扉,直视她的眼睛,她把头低下去,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大功告成。——我又陷入浪漫主义窠臼了。
外面的门锁响动,韩成和田雪回来了。韩成进屋来瞥了我一眼,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两腿挺直仰面朝天,盯着天花板看了老半天。我对他毫无兴趣,依旧抱着那本《偶像的黄昏》佯装看书。韩成见没有人关心他,自言自语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也。”我仍懒得瞧他一眼。韩成仰坐一会儿,懒懒地站起身来,脱掉鞋袜,从我的脸前爬上床去。奶奶的,这孙子从来也不知道洗脚。
叶芳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大概她弟弟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她弟弟能出什么事情呢?如果她在外面忙得焦头烂额,我给她说这事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隔壁屋里传来高跟鞋鞋踏击地板的哒哒声,还有叶芳跟田雪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听不清楚。一会儿高跟鞋的声音消失了,叶芳趿拉着拖鞋从屋里出来去了卫生间,插门,片刻之后里面传来热水器喷水的声音,断断续续哗啦了十几分钟,一阵安静,然后开门,叶芳走出来回屋去了。一切又归于平静。在这段时间里,我始终没有勇气出去跟叶芳来个正面交锋。
酝酿了一天一夜,临门一脚就这样放弃吗?我犹豫片刻,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叶芳的名字,点了下“发信息”,略加思索输入三个字:“睡了吗”。这还是我第一次要给叶芳发信息。
我忽然紧张起来,有种就要接受审判的感觉。我盯着手机屏幕挣扎半晌,在我马上要放弃的时候,拇指下意识地按下键去,信息发送了。我内心的防线瞬间被撬动,仿佛憋了很久的大便一下子倾泄下来,轻松之感顿时充盈全身,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空虚焦虑的感觉,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发信息。
足足等了十分钟之久,终于有信息回复过来,点开一看三个字:“有事吗”。我原本揣测她会给我回复“没呢”,或者“没呢,怎么了”,现在顿时有种冰冷的感觉。我还是按原来设计的给她回复了:“你弟弟的事处理完了吗”。
又等了五分钟,信息回过来了,依然是三个字:“没事了”,口气依然冷漠。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狠了狠心,又按预先想好的给她回复过去;“那就好。问你个事,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这是最关键的一句话,这是我一天都在准备的一句话。发完之后,我心里开始忐忑起来,这回真的是要等待判决了。
依然是漫长的煎熬,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磨叽,回个信息有这么困难吗?她是不是正在忙别的,根本没把我的信息当回事?又等了七八分钟,判决书终于下达过来,她的回复是:“算有了吧,怎么了”。一盆凉水泼到脸上,我一下清醒过来。其实我早应该猜到是这个结果,只是自己一直不肯相信。
现在我该怎么办?如果我要退出还不晚,只要回复“没事了,随便问问”就一切都化解了。以后大家心照不宣一张翻过,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不是很好吗?然而我的心门已经被撕开,失落和不甘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一种强烈的倾诉欲望瞬间占据心头,我想对她表达爱意,我想对她诉说衷肠,我必须让她清清楚楚的明白我的心!
我给她的回复是:“那我就不惦记着了”。
这算是向她表白吗?也许吧,至少一切都已经挑明。
叶芳这回很快回复过来,只有两个字:“呵呵”。
我没有再回复她,把手机丢在一边,蜷缩在床上,开始度过又一个难熬的夜晚。老实讲,我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受,只是感觉情绪很低,仿佛自己身处在一个暗无天日深井中,冰冷的四壁既是对我的束缚,也是对我的保护。我似乎是在享受这种伤感的氛围,脑子里胡思乱想无法停歇,偶尔想到叶芳时心里会猛痛一下,又把我强行拉回到现实中来,看来我还是被她刺伤了。
其实人心里受伤跟身体受伤差不多,如果不去触碰伤口不会觉得特别疼,但是谁也不能完全避免去触碰它。我疲惫至极,感情的事太消耗人的精力,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快要睡着,潜意识里蓦地跑出叶芳身影马上又被刺醒了。我想起叶芳摔伤脚踝的那个晚上,大概她也是这样不小心碰到伤口疼醒的吧。就这样昏昏沉沉又折腾了一夜。
黎明终于到来了,我勉强下床,晃晃悠悠去卫生间解手,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面色萎黄眼圈发黑,就像是得了一场大病。我赶紧拧开水龙头洗洗脸精神一下,气色好了一点。这时叶芳穿着肥大的睡衣也过来洗漱了。我见到她已经不再紧张,我的内心很坦然,甚至有种直面惨淡人生的快感。
叶芳笑容灿烂地跟我打招呼,“今天起得早哦。”看得出她的情绪不错。我还以为她从此再也不理我了呢。
我说:“是啊,晚上失眠。”
叶芳笑道:“心里有鬼吧?”
我说:“没有鬼,有人。”
叶芳不接话了,催我快点洗,我拿过毛巾来擦擦脸,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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