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不知何处去

人面不知何处去

我从奶奶家回来，脑子里正回味着刚刚奶奶给我讲的一个故事，准备回家吃饭，到了门口，看见母亲正在捡豆子，此时正是秋收完，各家各户都要把打下来的粮食贮藏好，而母亲每年都会把豆子里的小石子儿，豆杆儿什么的捡出来。见我回来了，母亲张口就问，

“早就放学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又上哪儿乱跑了？”

母亲一向不喜欢我去奶奶家，我问为什么，她老说，大人的事小孩甭管，所以，我不敢说自己去哪儿了。

母亲很聪明，见我不说话，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又上你奶奶那儿去了，是不是？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以后少去，你当她亲你呢？你奶奶最疼的是你叔叔的孩儿。”

我隐隐约约知道母亲的意思，她是在怨奶奶和爷爷对叔叔好，对两个儿子偏心。记得又一次，我听见母亲对父亲说，“同样是儿子，为什么你爹只给你兄弟做地，都七十了，还能那么早出晚归地做，也没见他给咱帮忙……”父亲没有言语，没有人知道父亲心里是怎么想的，母亲嘱咐我和哥哥都不许去奶奶家。

哥哥和我不一样，我是喜欢奶奶的故事，而哥哥是长孙，每次我俩偷偷地去了，他总是会扫扫地，擦擦桌子的，奶奶如果拿出好吃的，我会马上伸手去拿，而哥哥，就是硬塞到他手里，他也说，他不吃。我平时老是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哥哥总是很少说话，奶奶经常笑着把我抱在怀里说，“你和你哥呀，就该换个性子，你哥要是能有你一半爱说话就好啦！”奶奶说的时候，屋子里总是暖暖的，阳光从窗户里射进来，我侧着脑袋看着奶奶已经满是皱纹的脸庞，却一点不觉得难看，我说：“奶奶，你年轻的时候一定像仙女，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呀！”奶奶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没有说话，眼睛又看向了屋外。

遗嘱

最近几天，老是看奶奶闷闷不乐，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奶奶，你今天还出去晒太阳，大门口的桃树又开花了，可好看了。”

似乎是什么激起了奶奶的兴趣，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

“桃花……”

“是呀，桃花”

“小宁，你扶奶奶去院子里坐会吧。”

好像每次只有我和奶奶两个人的时候，她就想去院子里。今天，她在院子里坐了好久，我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张口问她，但看她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眼神孤独而落寞。

太阳的余晖一点点褪去，院子里已经没那么暖和，

“奶奶，我扶你回去吧，不早了。”

“小宁，奶奶估计活不了几天了，你帮奶奶做件事吧。”

“奶奶，你说什么呢，你这不是好好的么？”

“你听奶奶的，我的身体我知道，我呀，还有一个儿子，也就是你大伯，他小的时候就被送走了，五十年了，整整五十年，我都没有再见过他如果他还活着，现在也五十多的人了，肯定也有儿有女了，奶奶就想着走前再见他一面……”

“那……大伯人呢？他去哪儿了？”

“应该在河南吧，我托你叔叔出去打听了好几年了，我就盼着有一天我在这坐着，他能进来，让看我一眼，我就知足了。我就等呀等，等到我腿都走不动了，”

“奶奶……”

奶奶好像什么也没听到，自顾自地说，

“他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一本书，书里夹了两片树叶，就是咱家门口桃树上落下来的，五十年了，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娘，小宁，如果生前没有见到他，死后有可能找到他，你就带他去我坟前，带着开了花的桃树枝，我在那边就知道是他来看我了……”

那天，奶奶直到天黑才被我扶回屋子，我小心翼翼地让她躺下。奶奶好像很累，后来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她每天坐在青石阶上，就是为了能谁一进院子了，她能第一个看见，她在等她的孩子，一日日，一年年……

如果说奶奶的等待是痴念的话，那远在他乡的大伯，你也如此记挂你的亲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