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场如猎场，男女相逐，胜利不取决于行动，而在于心动。谁先动了心弦，就失了先机。四十好几的陈喆，在情场不是新手，他懂这个道理。嫩模明星对他而言，早已不是稀缺资源，就像ATM里的现金随需随取。但面对胡晓蝶这个微博网红，他慌了心神。
美貌当然必不可少，稀缺的是谈吐间的文艺，以及骨子里的柔媚。这些，胡晓蝶都有。即便未曾谋面，陈喆能从胡晓蝶微博日记里感受得到。当然，除了他，胡晓蝶的其他十万男粉也都能感受得到。
比如她昨天微博发的六张配图：前两张是一双裸足长腿吊足观者胃口，第三张则是黑丝臀腿与马赛克西装男的制服纠缠，直女看了都要流口水，接下来又给了性感锁骨一张特写，酥胸微露张力十足，第五张则迅速跳到了恶战之后的宾馆大床，床上被子枕头乱作一团，纸巾扔的遍地都是，红绳水椅在穿衣镜里摇曳，图里虽不见人影，胜在给人无穷联想。最后一张本以为有猛料，却是卡通萌宠配表情包——“累死老娘了”。
越是这样越挠得人心痒，这些男粉丝恨不得像贞子一样，隔着屏幕探出双手，把胡晓蝶扒个浑身精光。图上面的文字更让人血脉偾张：今天的王先生像是有备而来，炮弹凶猛，我有点招架不来……明天的预订位又排满6位，晓蝶吃不消了只能抽一个，谁会是今晚的幸运先生呢？皓齿咬朱唇的表情图。
陈喆，便是那位幸运先生。推开1104虚掩的门，迎接他的是一记耀眼的闪光灯。他愣了一下，杵在原地，闪光灯毫不迟疑地“帕帕帕”又连响几声。还没来得及发火，对面胡晓蝶已放下手机，绽放出牡丹花般雍容华贵的笑容，把一只纤手主动递过来：“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陈喆握着削葱根的玉指，久久不忍放下。胡晓蝶挣开时，手心里多了一张信用卡，面额3万元人民币。这年头香水口红太廉价，LV古驰太贵不合适，陈喆可能觉得还是送钱来的实惠。
伴着浅浅的低笑，信用卡随一个弹指飞回原主人身上。
“嫌少？”陈喆诧异地问。
“不要钱，我只需要你配合。”胡晓蝶鬼魅一笑。
不要钱的红颜知己，这年头如同大浪里淘金子，陈喆迫不及待就要揽入怀中，却被她轻盈躲开：“不急不急，先玩点项目。”
胡晓蝶似有一股凌人的气势，不由分说地把陈喆像剥蒜一样褪掉衣物，再用力推倒在床上。自从走进这个房间，陈喆的身份由猎人俨然转变成了猎物，自甘被眼前的尤物玩弄于股掌。这种体验虽不自在，却让他倍感新奇，且一想到待会就将与她“赤膊相见”，再凶猛的猎物也变得温顺起来。
一根烟的功夫，陈喆的手脚已经被丝袜牢牢捆绑。他眼下的命运完全系于胡晓蝶一身，只能讨好地笑，笑得费力又勉强，又不得不笑。
这时，胡晓蝶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悠悠地吐出烟圈，玩味地望着床上蚕蛹般蠕动的男人，像是艺术家在欣赏自己的作品。蓦地爆发出发泄般的大笑，这笑声像是憋了好久的哑弹，在防备全失的一刹那突然炸开，威力巨大冲击十足，把陈喆的七情六欲霎时齑成粉末。
“你…你…你涮我…”陈喆费力地扭动着，活似钳爪被捆缚的龙虾。他威胁道：“你快放开我，不然我报警告你诈骗！”
胡晓蝶故作惊讶：“这话说得过分了，你情我愿的，怎么成诈骗了？那你诱引实习生上床，是不是比诈骗罪名更过分啊？”
陈喆脸色微变，忙张口辩解：“你胡说！我什么都没做！谁会相信你一个暗娼的话！”
“还狡辩！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胡晓蝶摇了摇手机，嘻嘻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那天诱骗小姑娘和刚刚和我SM的视频可都存在我手机里，两个猛料一叠加，足够上新闻头条了吧？”
陈喆倒吸一口凉气，把怒气压住，和颜悦色地劝道：“我认输好不好？咱俩又不认识，萍水相逢也是缘。我把刚才那张信用卡给你，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把视频删掉，然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怎么样？”
胡晓蝶作沉思状：“我不想为难你，但是微博粉丝不同意啊，他们还等着我们图文直播呢。这样吧，视频我自己收藏，图片嘛就不删了，马上打码发微博，算你为艺术献身一次，信用卡的钱我帮你全捐给希望工程，你看妥不妥？”
“魔鬼……”身后的陈喆咬牙切齿道。
<2>
胡晓蝶把故事当面讲给燕菲听，燕菲先是笑得前仰后合，末了一行热泪从眼眶涌了出来。
“谢谢你了，晓蝶姐！替我出了一口恶气。”
胡晓蝶淡然一笑：“不用客气，帮助你也是实现我自己。你记住一句话——女人彼此天生是同盟。”
昨晚从酒店刚下楼，胡晓蝶就发了微博新动态：“这次玩的有点刺激。敢问青蛙王子，天鹅肉香不香啊？”配图正是被丝袜捆绑陈喆的裸照，只是脸上被打了马赛克。评论区如同炸了锅，有的讨论两人可能采取的体位姿势，有的猜测大腹便便的陈喆可能时间不长，有的开玩笑说男主的灵魂经受SM洗礼……网友回复来势汹涌像潮水，满屏都截不住，一波推着一波走。
陈喆被抽中当然是有预谋的。几天前，女粉丝燕菲发了一封特别的私信给胡晓蝶，声称受到道貌岸然的上司陈喆侵害，本想报案的她担心被曝光以后毁了正常生活，于是想到关注半年之久的胡晓蝶，特请这位深谙社会潜规则的大姐姐开导开导自己。胡晓蝶自诩也是一个敢爱敢恨真性情的奇女子，这两年网上看到太多类似的狗血新闻，早就对这些禽兽义愤填膺，这次好不容易找到施展机会，恨不得立马替她打抱不平，当即约见了梨花带雨的燕菲。一个当对方是落难姐妹，一个视对方为救世观音，两人相见恨晚一见如故，唾沫横飞间商量出一个阴辣又不违法度的惩治方法。于是才有了胡晓蝶戏耍渣男的一幕戏。
燕菲坐进胡晓蝶的宝马Mini，新奇地左看看右看看。“姐姐，你可真有钱！都是自己赚来的吗？
幻黄色的座驾在黑夜的高速公路上星星般闪烁，清冷的风从半开的车窗灌入，令人神清气爽。胡晓蝶对燕菲畅所欲言，一开始她只是个小网红，天天发布一些吃喝玩乐撸妆旅游的图片，微博人气不旺，自从受高人指点转变经营理念，每周只需更新三篇图文并茂的“接客日记”，粉丝迅速激增至十几万。这些日记记载的事件真假难辨，但情感流露真实，所发图片文艺而不含蓄，文字描写露骨而不色情，能恰到好处搔到男粉心底的痒处，况且每月都会从男粉中抽出幸运粉丝共度良宵，这等美事谁不心动？粉丝稳步上涨，收益自然水涨船高，每个月随便接几十个广告和直播的单，已远超出一线白领的生活水准。
燕菲试探地问道：“能弱弱问一句，你发的这些内容都是真的吗？”
胡晓蝶嘴角上扬，自信道：“智者见智，淫者见淫。哪有什么全真全假的事情，只是他们愿意相信那是真的，于是就变成了真的。所以并非我本身站在高处，而是他们把我捧到了高处。”
她顶喜欢这种被捧到高处的感觉。作为一名资深网红，她不仅想红，还想红的不一样。准确来讲，她在微博发的动态是在搞创作，虽然创作的核心目的是为了红，但相比搔首弄姿出卖肉体的女主播，她要文艺得多。出身农村毫无背景的她，唯一的资本是颜值，而这也是她大学毕业之后在网络世界逐渐意识到的。不过她深知美貌只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基础资本，向上晋升的衍生价值就要八仙过海各凭本事了。她不想以貌事人借夫显贵，铁了心走另类路线，她想自个儿红，而且要红的特别，红的有文化。
燕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那这些男的都是演员咯？我看你微博更新了三年多，至少约了一两百个男的吧？你真的和他们什么都没做过？”
“一个也没有。”胡晓蝶话头停顿下来，像是犹豫了一会儿，良久才答道，“他们都是我粉丝，大多是成功人士，平时就擅长公众场合演戏，所以也愿意配合我演床戏，很多人直到现在还保持联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他们和我一样，虽然都是演戏，但在寻求满足感和创作欲方面是共通的。”
燕菲竖起了大拇指，笑道：“晓蝶姐，你也太厉害了，空手套了十多万粉丝！”
胡晓蝶正色道：“好妹妹你别对人乱说哦。微博可是姐姐的饭碗，传出去粉丝还不炸了锅。”
燕菲一脸认真的模样，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吧，你今天帮了我，我还不知道怎么谢你呢，怎么可能会出卖你呢！”
两人敞开天南海北地聊，车厢里弥漫着欢乐的空气。
<3>
第二天一大早，胡晓蝶就被好姐妹燕菲给出卖了。
微博热搜里赫然出现一条——“网红女博主为涨粉竟虚构接客日记！”
胡晓蝶颤抖着手指点开，从头到尾一字不差地读了一遍：洋洋洒洒两千多字的文章，毫不留情地把胡晓蝶虚构人设、聘请男粉角色扮演的老底揭穿，并将这种骗局辛辣地定义为网络情感诈骗，最后还借题发挥，痛斥了当今许多网红为了涨粉丧失道德底线，严重欺骗粉丝真挚情感，堪称网络毒花毒草。文末附上了胡晓蝶的驾驶证照片，以及在Mini内偷录的录音剪辑：“平时就擅长演戏，也愿意配合我演床戏，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都是演戏，粉丝愿意相信那是真的，于是就变成了真的……”
她立马拨燕菲电话，系统音提示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善良和信任一旦被出卖，如同一把刀尖向内的利刃，直插入自己心窝，拔出来伤筋动骨，不拔出来气淤而亡。
胡晓蝶点开作者微博首页，发现名字叫“会飞的泥鳅”，博主照片正是燕菲本人，之前给她发私信的号想必是燕菲的小号。只是与昨晚那个温婉娴静的女孩相比，照片上的燕菲带着一抹自信的微笑，身着黑色职业套装，多了几分成熟和睿智。简介一栏让人一凛：川大社会学女博士，致力于揭秘当今社会的潜规则。翻开历史文章，最近几期的题目分别是“留守村的老光棍为啥成了香饽饽”“娱乐明星假定人设的经济动因”“大龄相亲男百炼成钢的血泪史”“笑贫不笑娼的直播江湖”，阅读量只有三五百，评论和转发量更是寥寥，与今天声讨胡晓蝶这篇转发量破十万的檄文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还没到中午，事件已经持续发酵，“会飞的泥鳅”彻底火了，关注量从一千多激增至五六万，燕博士俨然化身网络“打假女博士”，以前的其他作品一并被粉丝翻出并大量转发。
网民有一套独特的伦理观——宁愿你在现实生活接客，却拒绝你在虚拟世界说谎。胡晓蝶的老粉取关了三分之一，不少人还在评论区开骂，跟评看热闹的更是不计其数，转眼间她由一个粉丝膜拜的网红变成众人唾弃过街喊打的网络败类。就连微博系统也发了预警通知，提示她应相关政策要求，可能在24小时内做封号处理，请她及时备份重要资料。
必须要做点什么，必须要做点什么。胡晓蝶心里念叨着，念叨着，然后仓促间发了一条微博动态：“为了慈善事业，牺牲所有也在所不惜！”
本来热搜的后劲已经不足了，一些媒体记者已经在构思盖棺定论的评论文章了，结果眼前一亮，刷新到这条新动态，赶紧截图保存，生怕被脑子锈掉的胡晓蝶删去。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慈善诈捐是公众人物作秀的底线，一线明星尚不能幸免，更不用说翅膀还没长硬的胡晓蝶。
屏幕那头的燕菲眼睛更是放光，早就猜到胡晓蝶智商水平不高，但没想到她竟然是个智障。于是争分夺秒撰写了续作“矫伪女博主再陷诈捐门！”这篇短文和专业记者的分析文章接连发出，还@了几家最著名的慈善机构，敲锣打鼓声势浩大，短短几个小时，影响力已经从微博热搜延伸到全网热门话题了。
残余的粉丝看到这条新动态，倍感智商遭到羞辱，正犹豫着取消关注时，发现胡晓蝶接连发出十几个男人的照片，每一张附了生平简介，后面还跟了一行同样的文字——
“他们是我慈善事业的见证者。”
<4>
看来胡晓蝶已经黔驴技穷胡乱出牌了。
传统媒体大多这么考虑，但好事的自媒体绝不放过出爆文的一丁点儿机会。他们通过大数据工具把照片在网上比对，竟发现这些男人实有其人，简介履历真实可信，大多是江浙沪包邮地区小有名气的人物，无一例外曾关注过并取关过胡晓蝶。这时，细心网友又送来神助攻，他们调出胡晓蝶此前“接客日记”里的照片，某些男客虽脸上打了马赛克，但身高体型胎记黑痣刀疤等纷纷与网上公开的照片吻合。
是不是慈善事业见证者不知道，但起码都是和胡晓蝶有一腿。
这下子，连吃瓜群众都不淡定了，纷纷放下手中的勺子，在键盘上愤怒地谴责媒体调查不彻底，要求详查彻查上榜企业家与这个网红的无耻勾当。
事件发展的纵深程度超出媒体想象，挖掘的价值越来越大了，为了抢发第一手真相，记者把涉事“男配角”的电话打爆，惊喜地发现事情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喂，于总您好，我是透明杂志的记者，女主播诈捐门事件想必您已经知晓了，为了廓清公众对您的怀疑，特意打电话采访您几分钟。请问您认识叫网名叫胡晓蝶的女人吗？”
“…算认识吧，以前的微博好友…”
“冒昧地问您，是否跟她约过会，比如一起用晚餐？”
“我们见过面，也吃饭了。她是个挺特别的女人，给人的印象很深刻。”
“深刻您是指？难道饭后你们一起做了运动？我想您应该懂我的意思……”
“饭后，她请我配合拍了几张照片，并承诺在微博上传时会打码。”
“也就是说，胡晓蝶女士半年前在网上发布的照片里面确实是您本人？”
“这个我不否认……然后我给她了一笔钱，就结束了会面……”
“等等，什么意思？呃……我能否理解为胡晓蝶女士诱引您拍了那些大尺度照片，并以此要挟您花钱来赎回？”
“当然不是。拍照片是我自愿的，捐款也是我自愿的。”
“啊？”
“我想，你们是不是误解她了。和她共进晚餐的两小时，一直在安利我加入她的慈善事业。她声称为贵州山区某村落的教育发展已经捐资十几万了，目标是建一所希望小学。”
“如果您跟她什么也没发生的话，胡晓蝶微博的图文日记怎么解释？”
“日记当然是假的！横竖我俩都算知名人物，怎么可能在微博里明目张胆地约炮？但她不写那么黄，这年头有人看吗？会有人关注吗？没有！绝对没有！要知道她的捐赠大多都来自粉丝经济，为了光明的事业牺牲一点真实性，我想不为过吧？要怪只能怪这个社会太浮躁！不过话说回来，图片可都是真实的，估计不止是我，其他男人也都很配合她的拍照。虽然是演戏，但也是被她的赤诚之心打动了，所以当天晚上就给慈善组织捐了两万元。”
“……”
“没有其他事了吧，我很忙的，再见！”
被采访的所有人物，均对胡晓蝶赞不绝口。正当媒体准备调查胡晓蝶捐赠真相时，她的微博再次发了新动态。而且，一发就是两百多条。
两百多张照片全是转账记录。收款方为贵州某地区慈善组织，经查，该组织属实，捐款也属实。两百多张照片下面，一条文字描述也没有。一切尽在不言中，已经不需要再用文字解释了。
被打脸的不只有吃瓜群众，还有粉丝、媒体、以及燕菲，慈善管理机构很庆幸由于自身效率低下的问题，当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出声讨文，迅速改了宣传导向，率先为胡晓蝶默不作声的慈善行为“点赞”。先前看热闹的意见领袖纷纷在主页转发，表明了强烈支持的态度。在铁证面前，各大新闻媒体再也挑不出刺来，转而在头条栏为先前不实报道公开向胡晓蝶致歉，并盛赞她为“慈善巾帼”“无名女豪”“正能量网红”。新媒体见风使舵，深挖她从事善举的蛛丝马迹，竟然找出好多张她和失学儿童的合影，这些角度不好像素不高的历史照片为胡晓蝶慈善义举的真实性重重敲下了实锤。
胡晓蝶本以萧条冷落的微博每分钟涌入几万人，里面不仅有懊恼忏悔的老粉，还有慕名关注的新粉，只是他们已经找不到先前的“接客日记”，以往的历史文章已被一举清空。不知哪个网友评论她一句“中国最美慈善家”，下面网友跟风复制，一时间“中国最美慈善家”排满整整几十屏，整齐划一的政治正确。视媒、纸媒、声媒、网媒，像是一起商量好似的，统统把“打假女博士”燕菲的新闻撤掉，把“最美慈善家”的深度报道置于头条加粗。
燕菲打开胡晓蝶的微博，看着她飞速飙升的粉丝数，心情一瞬间凉到了冰点。无情的网络世界里，低估了对手就是葬送了自己，她从一个成功者转瞬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5>
胡晓蝶伴着和煦的晨光伸了个懒腰，起床第一件事例行打开微博，看到粉丝已经涨到六百多万，脸上露出一抹克制的微笑。
她今天的日程已经在昨晚排满了：九点钟要跟微博签约超级大V认证协议，十点半接受卫视记者采访，下午两点要赶到“心连心”慈善分会揭牌现场剪彩，四点钟约拍一组《南方人物周刊》杂志写真，六点以后还要到五星酒店参加慈善晚会，并和知名企业家和流量小鲜肉共进晚餐。
不时有陌生号码打来，她不厌其烦地逐一接听，生怕漏过一个重要机会。竟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迅速反应过来，是燕菲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不再认我这个姐姐了。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不介意的话，晚上十点一起泡温泉如何？”
“夏天，泡温泉？”
胡晓蝶笑出声来：“吃一堑长一智，我总不能让你再录音吧。想听真话，到时在友谊酒店的温泉区见面。”
晚上十点半，守候多时的燕菲，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胡晓蝶。浑身赤裸的胡晓蝶不以为意，落落大方地向她走来，脸上依然带着标志性的浅笑，仿佛两人没发生过任何芥蒂。
“妹妹，我都没责怪你，你又何必用眼睛瞪着我？生活里没有永远的胜利者，也没有永远的失败者。尤其在网上混生活的，你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燕菲想象着短短一天内，这个女人从云端跌落谷底，又触底反弹，一跃到了手可摘星辰的高度，真可谓人中龙凤，顿时心胸的愤怒有少许平复，油然添出一些佩服来。
“我想先问问，你是怎么给我下套的？”胡晓蝶直视着她的眼睛。
既然赤裸相见，说话就少了许多顾忌。燕菲无畏道：“我很早就注意到你在微博发的日记都是哗众取宠的假经历，但是如果直接戳破缺乏有力证据，于是为了想办法接近你，我设计了遭受陈喆侵犯的悲惨遭遇，获取你的同情以后，让陈喆报名幸运粉丝被你故意抽中，配合你演戏，这样我就能掌握你行骗的完整流程。”
胡晓蝶赞许地点点头：“你确实用心良苦。我后来注意到陈喆半年前就关注我了，才发觉你这盘棋布局了六个月之久。但你没有想到的是，你的棋子也可以被我收买。”
“陈喆被你收买了？”胡晓蝶一脸惊讶，“怎么可能，他一直是我的打假同盟，而且也不缺钱。”
胡晓蝶轻蔑一笑：“男人就是一只充盈着荷尔蒙的气球，我轻轻一个吻就能咬破他们的全部伪装，还能让他们对我俯首帖耳。”
“什么意思，难道陈喆跟你……”
“哈哈，你以为他是柳下惠啊？事后，他主动把你的计划和盘托出。
“所以，你给我讲的戏耍陈喆的故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并非都是真的，也未必全是假的，这世上哪有什么全真全假的事情。”胡晓蝶玩味地说，“至于我的计划，就是合理利用一下你的计划。”
见她还有点难以置信，胡晓蝶开导道：“正如你认为陈喆是一个好人，会不由自主地百分百信赖他，你一开始对我有成见，这成见只会越来越深。”
燕菲问道：“那些接受采访的人物你是不是也睡过？但是捐款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你思路很快，只是真的缺乏社会经验，”胡晓蝶冷冷一笑，“这些所谓的成功人士，当时如果不给点甜头，能乖乖出钱吗？你应该能想到，他们在接受采访前一定都接到了我的电话，算不上威胁吧，我只是稍加提醒下他们，毕竟把话说得太真实对我们双方都没好处。反而是撒个小慌，不仅故事情节生动了，主角和配角的人物形象也都高尚了。”
燕菲尽力抑制内心的震撼，用尽脑细胞，以最快速度消化刚才获知的讯息，但还是好多地方梗在心里不得不问：“你这两年是真的在做慈善？”
“对啊。所有证据你们看到了，我可什么都没说，都是网友扒出来的。”胡晓蝶笑道，“我即便想否认，可是大家不同意啊！况且这个情节反转太精彩了，出人意料，回味无穷，又充满了社会正能量，符合核心价值观，我要做的，只能是配合演出啊。”
犹如一束光突然照进堵塞的大脑，脑回路一下子通了。燕菲蓦地想通了前因后果，连珠炮发问：“你故意诱导我对你打假，通过我的报道否认了接客日记的真实性，这样你在微博的荡妇形象就被洗白了。之后你在媒体和粉丝的围剿下扮演弱者，迫于压力不得已公布了慈善捐赠的真相，一举化身成为默默无闻的女慈善家？好一个不着痕迹的布局！”
胡晓蝶面带笑意地望着她，不置一言。
望着她的笑颜，燕菲恍然大悟，双眼在黑夜里放出晶光：“原来，不仅我和陈喆都是你的棋子，那日记里一两百男人也都是你的棋子！慈善事业也是你的棋子！不对不对，你布局了整整三年，目的绝不仅仅是洗白，而是为了让自己更红！”
胡晓蝶轻轻地鼓鼓掌，补充道：“我刚才说的话，反过来道理仍然成立——如果一开始对我有成见，成见只会越来越深。但如果成见骤然消失，我变成了好人，那么我在他们心中，就成了罩着光环的天使。”
燕菲嗫喏道：“高，实在是高……”
扶着燕菲颤抖的肩膀，两人一起坐在温泉池沿。胡晓蝶收回她的笑容，正色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解密，也不是为了奚落你。妹妹，你看下你的粉丝，现在是几位数？原来是几位数？”
“除掉淘宝买来的僵尸粉，原本一千不到，昨天增加到五六万。”
“经过这个事情，我从六位数增加到了七位数。”胡晓蝶勾人慑魄的眸子望进燕菲双眼最深处，“所以我说过，我帮助了你，也是在成就我自己。对于我们姐妹两人而言，没有失败者，都是赢家。你不该憎恨我，而是要感谢我。”
燕菲第一次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胡晓蝶，兴奋地点头。
“还记得我见面就对你说过的话？”
“女人……彼此天生是同盟。”
“五位数七位数的粉丝，都还不够，”胡晓蝶鼓励道，“我们做得都还不够，仍然需要继续筹谋，更上层楼。只上一天的头版远远不够，迟早会淹没在茫茫的网络世界里，我们需要经久不息的努力……”
两只女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