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草瘦峡山

作者: 烹雪煮茶_5f4a | 来源:发表于2021-03-23 00:04 被阅读0次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轻轻吟咏陶渊明的《归园田居》,似乎就回到了家园,心中感到无比的宁静。小道、青草、夕露、月光、锄头,诗中的这些景物也曾经与我朝夕相伴,感到无比亲切。我似乎能跨越时空,回到东晋田园,在清凉柔和的月色下,在草长道窄的清露中,化成一道淡淡的月影紧紧跟随这位“带月荷锄归”的诗人。当回归现实后,又进入恍惚中,似乎依然沾着玉露,携着月光,沉浸在朦胧轻盈、如诗如画的梦幻中,不由自主地陷入过去在瘦峡山除草的那段美好时光。

    瘦峡山不是山,而是位于挺拔竣秀的湖美峰腰部的一处小峡谷。谷中原来是长满杂草的荒原,不辞劳苦的父母在农闲时节把这里开垦出来,用山石砌墙筑埂,经过两个冬天,杂草丛生的荒原就变成了沟畦分明、层层叠叠的茶园。站在村后路远望湖美峰中的瘦峡谷茶园,就像是一位绿色巨人的腰间揣着一块黄绿相间、层次分明的三明治,别有情趣。然而这块“三明治”可不好吃!因为茶园周边种满翠竹、松柏、杉木,这些树木的根系庞大,伸张开来,深钻进去,把峡谷中的土壤营养给吸取了。这也是峡谷之“瘦”的原因吧!

    瘦峡谷因为“瘦”,茶园上的茶树长得很慢,但是杂草倒是长了不少。父亲说茶树根系需要深入土壤汲取营养,但所需营养大部分被树木给汲取了,而杂草所需的营养在土壤的浅层,又阳光充足水分充沛,于是喧宾夺主,不要脸地长,长得又高又多,让人徒叹奈何!

    无需徒叹奈何!除草是农村最常做的活,大人小孩都能做。于是,我往往早早荷着锄头,赶着牛儿上山,牛儿用它宽厚的身子为我开路,我紧随其后,兜兜转转到岔路口,牛儿独自上山,吃草去了。而我独自转到茶园。一路上,依旧是林深木茂,灌木丛生,道路狭窄,青藤披拂,有时松枝当道,有时杉刺横脸,不时用手拨拨拉拉,不时侧身躲闪,突然感到天空一片明亮,哈哈,茶园到了。

    穿过阴森的树林,来到开阔的茶园,初看一眼,茶园清新明净;再看一眼,这还是我家的茶园吗?只见萋萋芳草,遍布茶园,群群鸟雀,停停走走,莫非在找虫子吃?而茶树矮矮小小,稀稀疏疏,茶叶青青黄黄,柔柔嫩嫩,带着一头清露,怯懦地躲在杂草丛中,就像是主弱仆强的小公主,令人怜悯。于是,我抱着一份同情心,放下锄头,来到一株茶树边,看着那些细细长长的杂草,挤满在茶树稀疏的枝杈间,似乎要把茶树给绑架一样,其实已经把茶树绑架了。于是,我蹲下身子,立即为茶树松绑,不仅拔起围在茶树根部的杂草,还果决地斩草除根,为茶树清理出一片干净的生长空间。就这样,一丛丛的清理过去,一垄茶园,一排茶树,渐渐清晰起来了。清风吹来 ,茶树随风舞动,姿态翩翩,尽情地释放自己的喜悦,在朝阳的照耀下,晨露蒸发,散发出清新的香味,那是茶叶的香气。

    母亲负责清理茶园中成片的青草,这些工作量大;父亲则清除田埂,田壁上的灌木、藤蔓和斑茅等,这些工作难度高。父亲说清除这些有点危险性,一不小心,会被如剑般锋利的草叶割伤,最好带着手套。

    就这样,在一家人合理的合作分工下,“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杂草渐渐被清除了,一片片的茶叶露出了清秀的面容,微风过处,似幼儿小手般的细致嫩叶微微相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似乎在窃窃私语,莫不是对我们表示诚挚的谢意!

    太阳升高了,总要找小憩的地方。茶园最右边往上两米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下,茶园边,有一个又高又大的秤砣样的石头,这既是爬上竹林的阶梯,也是劳作小憩的佳地。坐在石头上,看着阳光微透,竹影微晃,清风似妙手著丹青,于灰白的石头上描金绘墨,画面生动活泼,瞬息变幻,不可捉摸,就像那竹林潇潇,韵律随风而变,奏响的是一曲曲天籁。此时,似乎美中不足,是的,应该还要一壶茶。父亲带着茶壶呢!于是你一杯我一杯,浅斟慢饮,把这缺憾给补上了。偶尔碰上没茶了,怎么办?没事!石头下有一汪清泉,汩汩而流,古人云“酿泉为酒,泉甘而酒洌”,虽未酿酒,甘泉足矣!于是趁着那股股沁入心扉的清凉,再除草一番,然后收工回家吃午饭。如果是夏天,正是麻竹长笋的季节。父亲会顺便到自家竹林挖几个竹笋带回家,剥皮、洗净、抽丝,先放到开水里捞一下,然后煮笋汤,清甜香脆,好吃极了。

    下午的瘦山峡,西照很烈,来到茶园已经三点多了,只见早上拔除的草已经蔫蔫的躺在田埂旁,上气不接下气,而垄上的茶树却活生生的,随风招手、点头,向我们致意。这是生命的致意!嗯,这种感觉很好!这就是劳作中获得的幸福感!

    依然按照上午的分工,我关照茶树根部及周围的小草。这些顽强的小草,尽管有的细如发丝,有的细如牙签,但抽得很长,长得很旺,手一抓就是一把,用力一拔就是一撮。也有在根部被扯断的,再用锄头清除。母亲总会提醒我,要小心谨慎,不要磕伤茶树,于是我蹲下身子,低着头,更加细致入微地清除草根。紧挨着茶树,感觉特别亲近,那些旁逸斜出的柔嫩枝叶就像小弟小妹的手,不时拂去我脸上的尘土,我越做越有干劲。耳边传来了锄头铲地除草的沙沙声和藤蔓断裂哔啵声,我知道父母与我在一起,我们都沉浸在辛苦又快乐的劳作中。

    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夕阳西下,晚风吹拂,松涛阵阵,翠竹潇潇,耳畔还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流水声,我站直身子,只见山脚曲折蜿蜒的小溪如玉带绕着青山潺潺而去。看着杂草藤蔓除尽的茶园,淡黄色的层垒就像是镶嵌在翡翠中的一块暖玉,温润极了!

    夜幕降临,竹、林一色,茶园四周鸟雀归巢,蛙虫鸣叫,这为山中峡谷增添了几许空寂。此时,朦胧的月色如水雾般淡淡地洒了下来,增添了暮色的几分苍茫,我们“带月荷锄”行走在阴阴的林中小道,看着挺直的松柏,我“抚孤松”而不“盘桓”。因为这就是我的家园,我自由耕种的天地。我想,如果陶公活在天地清明的当下,应该也会喜欢这座翠竹成片,松柏成林的茶园,嗜酒如命的他愿意放下浊酒,拿起茶壶吗?其实,无需担心。清除荒秽后,干净的既有田园,更有心田。心田干净了,浊酒品出甘醇,苦茶味得芬芳,酒后清茶,不也是颐养天年的乐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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