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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燃烧
凌晨四点十分，路然是被浓烟呛醒的。
他记得自己正跟哥们在酒桌上谈天说地，眉飞色舞地吹着自己神乎其神的牌技。慢慢地朋友们的面孔变得模糊，被一股青烟缭绕。他没在意，酒桌上烟雾腾腾那不是正常嘛！可后来烟雾越来越大，连哥们的脸都看不清了，鼻子里也充满了烟味，还不是香烟味，是，是烧纸味！他被呛得喘不过气了，手一挥，他醒了。
满卧室都是浓浓的烟味，呛鼻子，刺眼睛。一瞬间路然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哪，这是怎么了？
枕头有浓烟仍在不断冒出来。他终于清醒过来了。自己抽烟睡着了，一定是烟点燃了床单、床垫。卧室里满是浓烟弥漫。他迅速去卫生间接了一盆水，倒在了枕边冒烟处。隐含的火星不见了，烟却更浓了。
他打开窗户，敞开卧室门，把卫生间换气扇也打开，又拿衣服抡了几圈，希望烟雾赶快散去。
他有点后怕。自己差点被烧死！万一自己被呛晕了，不是就没命了？
他又有点庆幸。幸好媳妇昨晚在另一个卧室睡了，关着门，没闻见烟味，不然又是一顿唠叨，可能还会勃然大怒，又要吵架。
“你把什么烧着了？怎么这么大烟味？”他愣神之际，身后突然传来媳妇的问话声，倒把他吓得一激灵。
“我也不知道啊！”路然下意识地撒谎道。
眼尖的媳妇早已发现了那个还在徐徐冒烟的地方，黑黢黢一片。她掉头就去卫生间接了一盆水，毫不犹豫地泼了上去。这回彻底不冒烟了。床头瞬间也全湿透了。
她又用力地掀起床单和下面的垫被，露出椰棕垫。床单垫被和床垫已经粘在一起，她继续使劲一下撕，刺啦一声，分开了，露出了白色床垫以及上面的黑洞，边缘已经烧焦。她死死地盯着黑洞看，一句话也没有。她扭头摔门而出，都没看路然一眼，也没吵没闹。
路然知道媳妇这是真生气了。她就这样，越生气越不说话。与其这样冷冰冰地，还不如吵几句舒坦呢！“去他的，爱咋咋地！”路然嘀咕了一句。他寻了床脚一个还算干爽的地方，倒头继续睡下。没几分钟，呼噜声震天响起。
陈萍回到自己卧室，气呼呼地用力拍打壁灯的开关似乎她拍的就是醉鬼路然一样。
她非常生气，老公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躺床上抽烟烧坏东西了。
这是第四次了吧？第一次是一个拇指大的小窟窿；第二次是床单被烤得焦糊；第三次是褥子烧个深洞，幸好没透到床垫子；这次更严重，居然满屋全是烟味，差点着火！
自己跟他大喊过，吵过，也跟婆婆告过状。可每次他都是只能板住几天，然后又趁自己发现不了偷偷地躺着抽烟。
他还觉得委屈，难道非得这样烧着屋子，呛死人了，才算严重吗？
他怎么就不长记性！自己也是，每次都相信他的鬼话。他说点什么插混打科的话，自己就以为他就会改。结果呢？他不长记性，自己也不长记性啊，唉！
陈萍恨得牙根痒痒。他这是喝了多少酒，能又躺在床上抽烟，而且烧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才醒过来？
他不是说不喝酒了？他不是戒酒了吗？
02戒酒
上次路然戒酒是一年前。
路然从小是在广阔的大草原上长大的，辽阔的草原早就了他豁达的性格。后来因为父母工作调动举家搬迁离开了他日思夜想的草原。多少次他都梦回草原，能与他小时候的玩伴涛哥再聚首。
去年七月，路然的发小从外地携妻带女陪老人一起来旅游兼访友，他们夫妇陪了一周。驾车围绕身边的景点旅游，两个男人对景当歌把酒言欢，两个女士逛商场吃特色小吃。给老人买纪念品，领孩子去游乐场……
出行的人感受到出奇的热忱，接待的人付出满腔热情。
接待工作最后一天的早晨，微笑着把来客一行五人送上车，萍萍卸下脸上已经有点僵硬的微笑，终于能歇歇了。扭头进屋的那瞬间，她发现丈夫路然的脸有点不对劲。
路然一脸憔悴疲惫的倦容，左眼皮有点下垂，下嘴角向右侧歪着，看着很僵硬。
“你怎么了？你眼睛和嘴吧怎么歪了？”萍萍惊讶地问。婆婆也发现了路然的异常。
“我头有点晕，现在脸木木的。昨晚上我去药店买了安宫牛黄丸吃了。”路然瓮声瓮气地说。
萍萍连忙开车载着路然去医院急诊。一量血压，高压196mmHg！大夫训斥他俩：“血压这么高，怎么还来回走动乱跑，这都容易有脑血管爆裂的危险！……”
萍萍连忙找辆轮椅推着路然做各种检查。这时候，路然面部嘴歪眼斜的症状已经越发明显了。一番检查过后，确诊是轻度脑梗，有中风的趋势，需要入院，针灸治疗。
病因？疲惫、劳累、酗酒、体内宿疾……均有可能。
萍萍想起来了，这一周，他们两人起早贪黑开车旅行，停车后就做各种后勤服务，连自己都累得想瘫做一团，更何况路然呢！还肩负着司机、采买、陪酒等多种角色。昨晚是饯行宴，两个大男人大醉一场。所以？！
萍萍心疼路然，又生气他的行为，怎么就不长记性呢？这下子遭罪了吧？
“我以后不喝酒了，戒酒。”路然也下定决心。这次已经如此了，针灸二十几天的滋味不好受。要是再继续，会搭上自己小命的呀！酒，戒吧！烟让抽就行。
自己也得长记性才行啊，不然结局会怎样呢？
03酒醉
路然是个小职员，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日子不是大富大贵，倒也安逸。他有一帮朋友，每天约着一起玩耍。
“路哥，今天老猫广东的朋友送他一点奇货，来车库喝一杯。”
“路哥，阿伟开了一间烟酒行，晚上给他祝贺一下！”
“路哥，你身体咋样了，能喝点了不，哥几个都想你呢。来坐一会呗！”
……
这一声声路哥的呼唤，像猫抓一样挠得他的心刺痒的。终于再也忍不住，他拿起手包，边走边给媳妇微信里留言：“我就去看看，也不能说不喝酒了就不跟朋友来往了，对吧！”他临出门前告诫自己：“我不喝酒，就去看看。”
哥几个看见路然来了，特别开心，欢呼声一片。搬椅子的，摆餐具的，拎包的，倒茶的，路哥长路哥短地围住他一顿热闹。让路然憋闷了几个月的郁结之气烟消云散。
“哥，今天能喝一杯不？”一个小弟试探性地问。
“啊？不行不行，你嫂子不让，我就来跟哥几个坐一会，说说话。我喝茶就行。”路然还是很冷静地拒绝。
“哈哈，路哥还是个妻管炎啊！看不出来小嫂子还挺厉害的嘛！咋了，哥你不行啦？”兄弟们的浑话就顺带溜达出来了。路然觉得很没面子，他有点生气，有点恼怒，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别瞎说，是我自己血压太高，医生不让喝。”
“哦~”哥几个拉长了音调怪声怪气地接腔。
酒过三巡，气氛热烈。不知道谁是喝多了还是故意的，路然的水换成了酒，他也没在意，就那么将错就错地喝了下去。他还暗暗告诫自己，就一点点，就一点点。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萍萍给路然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会不会他又没板住自己又喝多了？他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他跟哪个哥们在一起？在哪？路然的微信留言里干脆没说，现在的萍萍是干着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拨打电话。
电话终于接通了。
“你在哪呢？跟谁在一起呢？”萍萍急切地问。
“老婆——我在阿双的车库，跟朋友吃饭呢，马，马上，就，回去……”路然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萍萍一听声音就知道，路然又喝多了。那个车库在哪里她知道，看看手机，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萍萍闭了一下眼睛，深呼吸，让自己别生气。拿起车钥匙，去接他。
离老远，就听见车库里传来的吵架声，是路然的声音。萍萍的心都纠结在一起。车库里只剩下了三个人，路然和他另外的两个死党，不知道因为什么，路然正在骂着一个人，而那朋友也不生气，一个劲地赔不是，车库主人阿双也在拦着路然，让他消消气。
“嫂子来了！”双双看见了萍萍，“嫂子你别生气，哥没喝多，就是好长时间不喝酒了，酒量小了，明天睡一觉就好了。”双双还在解释。
萍萍压住火气，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男人面子的，有什么话回家说。再说，都喝成这样了，说什么都没用。她对阿双笑笑：“那我接他回家了。”
车里，回家路上，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路然努力显得自己没喝醉，却依旧絮絮叨叨念着哥们的琐事。
萍萍很烦。“你闭嘴吧！”她怼了路然一句。
“什么？”路然一下子怒了。嗓音高了八度，眉毛上扬，眼睛瞪大，喝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咋了我？！”
萍萍也来气了，“你闭嘴吧，别说了，安静一会。”
“嘭！”斜侧里伸过一拳，萍萍下意识地侧头，方向盘一歪，踩了刹车，“嘎吱——”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在寂静的黑夜响起。
萍萍懵了。她扭头看向右边的路然。又一个拳头的影子迎面而来，她侧脸一躲，拳头捶在了右下颌处。
安静。懵圈。眩晕。泪落。
挨了两拳的她看着红眼睛疯狂的路然，她没吵没闹，继续开车回家，把醉鬼带回楼上。路然倒头即睡，呼噜声瞬间震天响。
萍萍一夜未眠。
她用手机给自己的脸拍了几张照片。她对着镜子用冰块冰敷自己的下颌，边敷边落泪。
结婚21年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动手。这是家暴的开始吗？他不是说戒酒了吗？这日子还能继续吗？
她暗自思忖自己将如何度过今天以及以后的日子。
天蒙蒙亮，萍萍就开车出来在大街上溜达了。家里太压抑，听着那浑然无事的呼噜声，她心里堵得慌。
黎明时分，环卫工人在清扫积雪。有风吹过光秃的树干，单薄的枝丫在风中瑟瑟发抖。空寂无人的街道，就像此时萍萍空荡荡的心。
她在外游走了一天。手机响了N多次，是路然打过来的，都被她摁断了。
她瞥了一眼车上的时间，想着路然此时正在做些什么，是独自一人，还是趁着她不在的大好时光，享受生活。陈萍自问，她这样留给路然一片自由空间，期待他会自我反省的做法是否明智？她是否应该留守阵地，试着跟他讨论出路？唉，谁又真正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呢？
她还是回去了。不回去又能去哪里？这个世界，她只是个路人，父母过世，兄妹在外地，这里，她只有路然一个亲人。
路然向萍萍保证以后不会再喝酒，更不会再有打人的事情，这是唯一的一次，以后绝对不会有下次。他都不记得自己动手打人的事情，他断片了。
日子还在继续。
04结局
萍萍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曾经的过往再次浮现在脑海，她不自主地用手抚在了下颌上，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陈萍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清楚地明白自己不再想要的东西：怀疑、等待、沉默、反复。她心中满是一些遥不可及的想法，这些想法却不能让她重新找到生活的乐趣。
人都是有记性的，只是要看是不是让他痛入骨髓吧。
戒酒一而再再而三，难断；不在卧室吸烟却反反复复地出状况——男人就如此不长记性吗？
呵呵，不长记性的又何止是男人！萍萍笑了。自己又何尝长了记性！
一次次的醉酒，一次次地烧焦。到后来的两拳，到现在的冒烟。如果自己长记性，不是一再迁就，又何来现在的愈演愈烈呢？
难道这日子就要这样结束了吗？这就是结局了吗？
萍萍还舍不得。
盯着窗外的暖树，萍萍陷入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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