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 5 颐和园

5 颐和园

2003年初，黄老师被分到槐荫小学，教语文。很多老师和学生家长对她的评价是：最和善，最亲切有耐心的老师。她还担任班级的班主任。

小孩子，尤其是年龄段比较低的小学生都是比较调皮的，上课不认真听讲是一回事，更多时候会因为小小的摩擦扭打成一团。很多老师“教育”这些不乖的坏孩子，往往就是打手心、罚站。

黄老师从不揍学生，她通常是微笑的看着犯错误的学生说，“你再这样，老师就不喜欢你了。”或者是“老师不管你了。”

再或者“你到老师宿舍来一下吧，老师要单独和你聊一聊。”

教学楼后面是一排平房，那里是教室宿舍，黄老师的宿舍也在那边，涂着绿漆的门框窗框，正方形的窗户玻璃泛着浅绿色，沾了尘土、污垢，从外面隔着玻璃看向里面，并不真切。

如果你趴到玻璃上……

“砰——”

我耳边先是听到了一声巨响，之后察觉到了一阵疼痛感，来自头部。这比我睡下铺后脑勺撞到上铺的床板还要疼。我手伸到头顶想摸一摸，是不是起了大包。我睁开眼睛，看到我的课桌桌面，墙壁，这是在教室，周围同学抿着嘴幸灾乐祸的的目光看向我。

“周永是吧？你站起来，去外面罚站！”一个严肃又洪亮的男声，接着有人拽着我的衣服把我从座位上拽起来。

我晕乎乎的看到了桌面上是我的马克杯，或许刚刚那动静是它砸到了我的头上。

我有些恍惚抬起头看向揪着我衣服的人，是负责信息教育的陈老师。一个男老师，身材强壮，时常板着脸，脾气暴躁，是四中体罚学生比较厉害的老师。

“老师……”

我还没说什么。他拽着我的衣服把我丢出了教室。“看什么看！谁想看谁也跟着出去！”

“砰——”一声，门子被重重关上了。

我站在走廊上，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疼。或许在别人看来这次被赶出教室算是比较轻的处罚了。毕竟我们班前两天有一个同学在早读期间吹口哨，被陈老师赶回家反省了。

我蹲下，碰了碰我的头顶，还是很疼，好一会才摆脱了晕眩的感觉。

这是四中开学后，九月中旬，天气还是带了些夏天的热，我课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上课铃声响了，我都没听见，不能怪别人没有喊醒我，是我自己睡过了头。

虽然头还是挺疼的，但我还好没被赶回家。

走廊的劲头有脚步声，我慌忙站起来，头还是晕晕乎乎的，可能起身太快了。

有人背着光走过来，“哒哒哒”的高跟鞋踏着地板砖的声音，好像是一位女老师。

“周永？”一个熟悉的却又让我脊背发凉的声音。

是黄老师。我以为只要我小心一点，在四中的这三年，或许不会碰见她。没想到开学半个月……

“怎么了？不认识老师了？上次我们见面是……哦，是在孟泽家。那时候可以装作不认识老师，现在呢？”她黑色的裙子过膝，脚上是同色的高跟鞋。

“老师告诉过你，有什么想要的就来找老师。老师送你的小仙人球还好吗？”

“……它还活着。”我牙齿在嘴里轻轻打颤，回答，“您也不在小学当老师了。”

“你还是很想老师的呀。我是不在那里啦，我觉得还是中学好，和孩子们也会更容易亲近。一眨眼你就长大了呀，和以前相比张开了。”她手搭到我的肩膀，顺着脖子摸到我的耳朵捏了捏。

我不敢动弹，不敢把视线落到她身上。但是我能感觉到她一直在上下打量我。

她去敲了教室的门，再出来，叫我跟着她走。“我得罚站。”

“呵呵，我和陈老师打了招呼了。走吧，去校外买双鞋。”

我低下头看着我脚上的鞋子，是一双表哥不喜欢不穿的，纯黑色的，并不是很透气，也不合脚。鞋子里那双大拇指破了的袜子湿哒哒的黏在鞋底。

我抬起头，比我矮一些的黄老师烫着波浪的头发，头发是一种栗色，她涂着鲜红的口红，精致眉毛下的眼睛弯弯笑着，眼角有一道浅浅的细纹。

只看外表，她是个和善、容易相处的人。

看着她，我的记忆拨回到五年前。

“这一节课我们要学的是《颐和园》，同学们打开课本，翻到……”

身材苗条，小学生眼里个子高高的黄老师，黑色长直发，浅粉色的唇彩，声音也甜甜的。

“老师！周永到小卖部里偷钱了！”一个同学站了起来。

“对，就是他！”又有一个同学，然后班级里好多同学站起来这么说。

我没有，我才没有！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还是流了下来。

我多希望有人帮帮我，希望老师相信我。班级吵闹到黄老师无法控制，她换了另外一个老师去讲课。

黄老师把我领到她的宿舍。

她如往常一样捏捏我的耳朵，动手翻了我的上衣口袋，反复搜了搜我的身上，似笑非笑看了看我，盯着我的裤子。

“裤子可以脱下来吗？”

这怎么行！我慌张的摇头，双手抓紧了裤子。

“那你脱下来，让老师好好检查一下。”

黄老师的声音依旧温和，她说：“脱下来老师看一眼，证明你的清白呀。”

我慢慢松开了手。

“这才乖。这可是我们的秘密，老师不希望你告诉除了我们之外的人，好吗？”

我最终还是乖乖听话脱下裤子。长大后，我从没在女性面前如此暴露我的下体。她凑过来，蹲下身，打量我下体的眼神，让我觉得可怕。我几天没洗的的内裤，或许全是肮脏的腥臭味。我觉得难堪又丢人。

“老，老师……”我哆哆嗦嗦的说。

黄老师笑了一下，对着我下面伸出了手。

我不晓得怎么回到教室的，班上的同学走光了，残阳如血。我走到我的座位边坐下，屁股贴到板凳时，全是打了一个寒噤。

课桌上的课本还是《颐和园》那一课，插图图画在落日里染成深棕色，看不出哪里是树，哪里是水。我伸手拽住课本的两边，把课本撕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