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印象

昏暗的煤油灯把玻璃灯罩熏的发黑，屋里更越发暗了。已经过了凌晨，一家人衣着整齐的坐在屋里， 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狗吠声此起彼伏，近处刚刚歇了声，远处又狂叫起来，大家心里更加不安起来。

“地震真的那么可怕？要不我们还是先睡，等来了再说？”姐姐问爹妈。爹妈对视一下迟疑着，爹说：“再等会，这土坯房子经不住晃，要是大地震真来，就怕到时梁柱下来被砸到就不好了。”

“也就说说吧，哪有那么玄乎！”姐姐不以为然。爹看着大家：“还是小心些吧！上次大地震也是晚上，我才二十几岁，听说有地震，也没管睡在山里的房子里，半夜地震没来及跑，还好当时房子塌下来只压了我的腿。旁边也没人，我慢慢挣扎着出来，等到天亮，腿肿了起来，走路倒无碍，就慢慢走着回家。在路上看到有人在路边哭，有的房子倒塌了，路边好多用草席卷了抬出去的尸体。走到西关看到四个男人又抬着一个卷着的草席，席子里露出一双穿红花条绒布鞋的脚来，跟在后面的女人一路号哭，听说那个席子里的是她女儿……”

当时我太小，只有这些印象，后来怎样不记得了。以后每当提到地震，总会不自觉想起那双从草席里露出穿红花条绒布鞋的脚和妇人的号哭。那也是我第一次觉得原来人有很多事不是自己说了算，比如地震，比如死亡。

我亲历地震，是在2003年10月25日傍晚。那天是农历十月初一。寒衣节晚上烧纸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村里的狗全在叫，前半个月左右，大家都在传老鼠成精了，老人们都说从没见过那么大的老鼠出没，见到人也不怕 ，倒是让人心惊。村里都买电的捕鼠器，我家也买了，警报隔一会就会响起，大家知道又有老鼠被电到了。

大伯来家串门说他家也是那样，“今年这是怎么了？老鼠多的炸了窝！”他说。大伯和爹坐在沙发上抽着烟聊天。我坐在他们对面的凳子上，看着炕上女儿和姐姐的两个孩子在嘻闹。

就在这时屋后一阵拖拉机的轰隆声由远而近，我心想怎么这会还有人开拖拉机出去，又一念忽然惊住，我家屋后根本没有路，哪来的车？一时却又说不出来，只指着屋后对爹和大伯说：“听到了吗？听到了没？”大家愣了有一两秒钟，大伯抬头看到灯在晃，站起叫大家：“快出去，地震了！”瞬间我和我妈同时向炕上冲过去，我妈拉了姐姐的儿子姑娘，我抱了女儿向外跑去。

那时轰鸣声，狗吠声掩盖了我们的声音，我出门看到天空从西面闪烁着诡异的紫蓝色的光芒。我们的房子在天幕下，像小孩拿在手里玩的积木屋，正由快到慢随着轰鸣声摇晃着，等房屋不再晃动，轰鸣声也渐渐远去消失，狗的叫声也缓和了下来时，天空也变的宁静深邃，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我们像做梦一样，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站了半天，看没有动静，大伯说：“进屋吧，应该过去了。”大家松了口气往屋里走，刚刚到门口，又有轰鸣声过来，我们都赶快往院里跑，没想到那一波轰鸣声比我们还快，我们还没跑几步，那个震感已经从脚下远去了。这样来回几次，晃动一次比一次弱了下来，这才进屋给亲戚们打电话互相问平安。

后续有很多关于那次地震的话题，那次地震有6.1级，震中离我家几十里地，那里大面积受灾，房屋全部倒塌，万幸地震时间不在深夜，人员伤亡较少。我们村有对夫妻平时恩爱，地震时妻子跑到门口，被后面的丈夫一把拉回门里，丈夫自己先跑出去了，事后妻子闹了好久要离婚。

我朋友说她那晚和朋友聚会，都喝了不少酒。地震时正好有人讲个好笑的段子，大家拍着桌子笑的前仰后合，有两人居然从椅子上都跌了下去。又惹的大家狂笑，笑完继续吃喝，后来结帐时出了包厢发现酒店大厅没人，大家都在酒店外面，才知道发生了地震。

灾后我堂弟单位开车运送救灾物资，回来说子弟兵在寒风中为灾区人们扎帐篷，灾区人们在墙根晒太阳聊天，少有人前去搭手。见到运送物资的车去了，便一哄而上抢方便面和水，后来听说受灾的人们都得到救助，大家都住上了砖房。再后来几年，城里有的领导家或领导亲戚家有红白事，门口搭起的蓝色帐篷上都有救灾的字样，也不知现在老家这样的帐篷还有没有了。

地震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