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雪
它的中文学名叫水杉,别名叫杉木。我老家门前小路上有一棵杉木,不过,在我老家,俗称沙树。我三四岁的时候就认识它了,对于我这个不到成人大腿高的孩子来说,它那时候很高,有普通的三层楼那么高。我的童年是在水杉下面度过的,尤其是到了夏天,爱在下面乘凉。爸爸妈妈干活的时候,我没有人陪伴,就在树下面打地铺,吃着地里摘的西红柿,扇着蒲扇。扇着扇着,就在声声蝉鸣之中睡着了。在我的印象里,水杉能当柴烧,盖房子,其他的,好像没有了。至于卖钱就算了,自始至终,我就没见过有人要它。所以,没什么多大用处的水杉,就一直长到现在,约莫二十几年了。
我今天在手机上搜索图片的时候,见到了熟悉的杉树,就一时兴起,百度了一下。发现它居然被称作植物界的”活化石“,原来它是古老的稀有树种。远在中生代白垩纪,地球上已出现水杉类植物。冰期以后这类植物几乎全部绝迹。在欧洲、北美和东亚,从晚白垩至上新世的地层中发现过水杉的化石。在中国发现仍然生存的水杉,曾引起世界的震动。有60多个国家先后从中国引种栽培,几乎遍及全球。当我在网上百度到这一切的时候,还是很难相信它是国宝级的树。震惊之后是自豪,我的家里居然养着国宝级树木,还是“活化石”。
抛开水杉“活化石”的称誉不说,它本身的特质就让它有很多作用。木材心、边材区别明显,纹理通直而不匀,结构粗,木质柔软,纹理细密。易于加工、油漆、胶接性能良好,是造船、建筑、桥梁和家具。水杉是个生存能力强的树种,极其耐寒。每每寒潮来袭,所有的庄稼,绿植几乎被冻蔫了,它依旧傲然挺立在那里。
就像我们的眼睛看到的那样,水杉又直又高,表面粗糙,还耐寒。这水杉的特性像极了我的父亲。我估摸着,天底下有许许多多的父亲,都像这棵水杉一样,又高又直,表面粗糙,能忍受恶劣的环境。
我的父亲是个只有小学文凭的农村人,爷爷一共养了六个孩子,其中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是第二个生下的,我的父亲第三个,但因为大女儿很早就被爷爷送给人家做媳妇了,所以父亲就成了家里的老二。老大很早成了家,所以就和爷爷分家了。奶奶在父亲几岁的时候就走了,剩下的一群孩子,就由爷爷和父亲一起照料着。
父亲十二岁的时候就去帮卖树的扛树挣点钱,一棵半径十几厘米粗,五米多长的大树,就这样压在了父亲的肩上。因为要长期干活挣点工钱养家,父亲就在那时辍学了。七八十年代的农村里,没有什么挣钱的好法子,因为没有钱,连出去打工的钱都很难筹集到。爷爷就承包了一片茶场,希望通过茶叶能让收入好一点。但那个时候,茶叶的收入很低,养活不了一家。那时候杂交水稻还没有发明出来,种的粮食,不够吃,要常常靠着红薯和蔬菜,将就着吃一下,还不能吃饱。
那时候的父亲高高瘦瘦瘦,像竹杆子。长期吃不饱,营养不良,脸上很难有血色,所以脸很白。放在今天来看,那时候的父亲还算是帅哥小鲜肉。所以当父亲翻山越岭去找姑娘嫁给她的时候,就被我的妈妈看上了。父亲追妈妈的时候,没有像别人一样要把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而是老老实实说出了家里面困苦的实情,问妈妈愿不愿意。妈妈到底是太心善了,看着父亲真诚的模样,觉得他是个老实人,能托付终身,希望她来到新家后,能帮助他把家过好。这一过,就是两个孩子都大了。
在那穷乡僻壤里,妈妈为那一家子带来了劳动力。生活也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虽然和叔叔分家了,但只要叔叔们没有钱了,父亲依然会去帮助。每年过年的时候,妈妈总会愁苦地收拾着,埋怨着“今年又没有钱过年了,来年的种子还要去赊账。”屋漏偏逢连夜雨,爷爷不幸中风了,治病花了不少钱也不管用。就这样,家里又少了一个劳动力。妈妈除了照顾一家子,还要照顾瘫痪的爷爷。所以,对父亲的怨气更多了。常常埋怨自己不该嫁给他,没让她过上好日子。要不是因为有了孩子,不忍心孩子没有妈,早就离开了。
那些年,我的大伯父出去打工了。留下了我的大伯母和她的孩子,大伯母是个泼辣的女子,在分家的时候,就把一些好的地产都夺过去了,连老房子也夺走了。大伯父虽然出门了,但大伯母的农活从没有操心过,因为有我的父亲在。父亲总是默默地干着,就像田里的老牛,一直低着头拉着犁,默默往前走。大伯母让父亲干完活了,到了中午,会偷偷把门关上,在里面和她的孩子吃着饭,也不会去招呼父亲喝杯水什么的。
妈妈每每看到这样的父亲,就会埋怨他,不许他去。然后父亲总会说道“她一个女人,大哥又不在家。我不帮,谁帮?”母亲就会赌气不让他进门,父亲就在门外抽烟,默默地,不吭声。我在门缝里偷偷地看着,也不敢去开门,怕惹恼了正在生气的妈妈。
后来日子好了一点,因为父亲去了工地。老板看父亲实在,就让他做了包工头。到了年末结账的时候,跟着他的弟兄,都开开心心地拿着钱回家买年货了,而妈妈却不开心了,因为父亲又没有给妈妈拿出足够买年货和买粮食种子的钱。父亲虽是包工头,在算账的时候,却没有违背他的良心,去扣一分弟兄的钱。本来做包工头可以提取一点的,可是父亲活照干,钱不提一分。他总觉得,不能做对不起人的事。
本来,像这样的一个老实正直的父亲,应该会得到老天的宠幸的。但为什么“好人一生平安”是个忽悠人的话呢?父亲日子刚过好一点,就病倒了,再也干不了重活。妈妈从父亲病倒后,看着没有希望的家,就收拾了几件衣服,去了外地找工作。家里就拜托姑姑偶尔回娘家照看着。一个小学文凭的农村妇女,来到一个陌生城市,没有找到活干,只能打扫厕所。省吃俭用,希望留下更多的钱,给家里的病人,和正在读书的孩子。到了夜里的时候,妈妈总会很晚睡着,前半夜都躲在楼梯下面哭泣了。
父亲生病后,亲戚朋友都不敢接近我们家,来得也越来越少。因为父亲已经不能给他们带来好处了,另外不希望父亲向他们借钱。害怕借出去的钱,收不回来。生病的父亲,看到他们的淡漠,心里不是滋味,每每回到家,都会像我诉苦,抱怨。要我好好上学,要有出息。我认真地点头,心里默默地想,以后一定要过上好日子,让父亲不受那种冷眼。
因为妈妈的付出,父亲觉得对不起妈妈,消极的父亲开始变得坚强。他不再埋怨老天,埋怨身边的人,他开始找大夫看病,吃药。长期看病,父亲和大夫熟络了起来,父亲偷偷留意了大夫看病时摆在旁边的书,得到大夫许可后,也会翻开看看。不懂就问,大夫看父亲认真的态度,也很感动,会告知一些。就这样,父亲学到了一些,买了些医书在家里自学了起来。渐渐的,父亲也懂了一些医理,可以给自己开药,能控制病情,父亲渐渐好转。
妈妈知道这一切后,很是高兴。多年的医药费,入不敷出,加上孩子上学,家里早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好转后的父亲,来到了妈妈身边,妈妈帮父亲找了个不重的活,继续维持着这个飘摇的家。以后,也会有像父亲一样的我,继续维持下去。
在我眼里,父亲就和水杉一样,正直无私,实实在在,耐得住生活的考验。笔直挺立地面对着生活里的一切,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是这样默默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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