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俄生死了,你知道吗?”正在喧闹的夜市和一群酒友胡吹海侃时,秦天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刚开始秦天也没理,以为是什么骚扰电话,隔着裤子就把手机按断。没想到电话没一会儿又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原来是同村的方海。一接通,他劈头一句就将秦天震蒙。
“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前几天看他还好好的,身体健壮的很。”秦天疑惑地问道。
“今天下午从二十楼的脚手架上摔下来,人当场就没了。”
“那通知了家属没有,工地上怎么说,给赔偿了没?”
“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叫你过来商量。他老婆估计明天上午从老家过来,关键是工地负责人的态度令人生气,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到现在还没有给说法,只是派老刘过来问了问情况,象征性的给了5000元钱。难道我们民工就这么不值钱?”方海在电话里很气愤地说道。
“好的,我马上过来。”挂断电话,秦天立马和酒友们打了声招呼,拦了出租车就往方海他们工地方向驶去。
2
秦天和俄生、方海他们是一个镇的,彼此间还沾点亲戚关系,虽然出了五服,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这点血缘关系成了维系感情的纽带,让打工的生活变得充满温情。
俄生话不多,是典型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人,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除了在工地上出工外和逢年过节老乡聚会,其他时间就待在宿舍看书,看的都是《三国演义》《三侠五义》等老部头的书,而方海秦天就喜欢看地摊上的什么秘史甚至小黄文。不过的他的手艺真不赖,砌砖的速度又快又好,刚来广东那会儿,秦天还跟他当过几天小工。也是那会,秦天才知道俄生其实是个很有理想也很健谈的人。
那是一个收工后的晚上,宿舍里闷热难耐,秦天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决定起来到工地的天棚上纳凉。
走出闷热的板房宿舍,外面月圆如盘,照得大地明晃晃的。走到位于5楼的天棚,秦天发现有一个人正盘坐在地上,旁边放着一个小酒瓶。
“谁这么有情调,这不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真实写照嘛。”秦天暗暗想道。
本来他不想破坏别人的这份心境,可也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个人回过头来,看见秦天,就喊他过去。
秦天一看,原来是俄生。按照辈分,俄生要喊秦天表叔。可秦天比他少10来岁,也不习惯给人当长辈,就要求彼此间兄弟相称。可俄生觉得礼节不能废,是长辈就是长辈,每次喊秦天都是小叔。时间长了,秦天也不再改正。反正不过是一句称呼,各喊各的就是。
“俄生哥,怎么这么有雅兴?”秦天挨着他坐了下来,指了指酒瓶问道。
“小叔,那是什么雅兴哦,不过是借酒浇愁而已。”俄生叹了口气,望着天上的月亮既像是回答秦天的问题,也像是自言自语。
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秦天心想。
“其实,你应该回去和叔婆商量,好好再复读一年,争取考上大学,出卖苦力这种生活不应该是你过的。”俄生突然冒出来一句话打断了秦天的思考。
看着秦天诧异的眼神,俄生给秦天讲起了他的故事。
3
这个故事秦天还是第一次听。
在那个手捧红宝书、大跳忠字舞的年代,远在南方的偏僻山村也不可避免的闹起了文化大革命。正在读高一的俄生被迫中断了学业,回到农村当了一名知青。由于他爷爷曾经当过保长,土改前家里又有十多亩田,在运动中他家被划分为富农。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富农阶层虽不像地主那样属于被打倒的对象,但每逢乡里斗地主和右派分子时,他爷爷和父亲都会被押到台上陪斗。虽不是主要对象,也免不了被激动的革命小将扇几个耳光,踹几脚屁股。
有一次,他父亲被陪斗了十个多小时,回到家里全身都是脚印,脸也被打肿,看得他心惊肉跳。正当他准备扶着父亲上床的时候,“哐”的一声,家里堂屋的大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同村和他同龄的刚子、亮子等七八个人在村主任才四爷的带领下又闯进了他的家中。
“你们想干啥?”俄生有点生气,也顾不得才四爷他们此时的身份,说话很生硬。
“小兔崽子,想造反不成。现在是革命的年代,不是你们这些牛鬼蛇神能够耍横的。”才四爷见俄生细胳膊细腿的,蔑视地说道,“现在,我代表村革委会,要对你们进行文化阶级大革命,对你们毒害社会主义的旧物件进行清理。”说完,就指挥革命小将们在他们家翻箱倒柜,把俄生在学校带回来的书籍都抱了出来,合着其他东西堆放在空地上。
“我跟你们拼了。”俄生嗜书如命,眼见自己心爱的书籍被他们胡乱丢弃,看样子是准备付之一炬,加上连日来受到的委屈,顿时让他怒从胆边生,从厨房操起菜刀就准备去砍才四爷。吓得他父亲脸都白了,顾不得自身的伤痛,连忙冲上去死死地抱住他。
“哟,还想翻天?”才四爷冷冷地看着俄生父子,“现在是我们穷人的天下,不再是你们这些吸血虫们的时代。就你这个举动,就是攻击无畏的革命战士,是对无产阶级专政的反抗,我就算现在杀了你们,也是你们罪有应得。”
“才主任,你大人大量,不要跟小孩一般见识,他绝对不是要攻击您,攻击无产阶级专政。我们都是衷心拥护毛主席、拥护共产党。”听了才四爷的话,俄生的父母亲吓得连忙跪了下来,一个劲地向才四爷磕头。他父亲还使劲拉俄生,要他赶快跪下向才四爷认罪。俄生却不想向这个村里原本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混混下跪,奈何架不住母亲的哀求,害怕自己的鲁莽牵连家里其他人,不得不也跪了下来。
“哈哈哈。”才四爷得意地放声大笑。突然间,他停住了笑,恶狠狠地说,“想让我们就这么放过你们,没门。刚子、亮子,你们把他们绑起来,马上通知全村开会,现在发现阶级斗争新动向,要谨防这些地主富农死灰复燃,串联起来攻击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够了,不要做得太过了,都是乡里乡亲的。”正当刚子他们准备上前帮俄生一家人的时候,村党支部书记良成带着人也赶了过来,连忙制止刚子他们。
才四爷恨恨地瞪了良成书记一言,指挥刚子他们抱起抄查的书籍和其他物品,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感谢书记,感谢书记。”俄生父母对着良成作揖,连声说道。
“不客气,你们要多保重。特别是俄生,年青人不要那么冲动。读了那么些书,要懂得隐忍,懂得看清形势,不要逞一时意气。”良成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日子依旧流逝,虽然偶尔俄生的父亲和爷爷还是会被拉去乡里陪斗,但冲到家里闹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
本来日子这样过着也算太平,但突如其来的一件事,让平静的日子泛起波浪。
那是一天下工回来,正在家喝稀饭的俄生听到广播说要推荐年青人上大学,要求符合条件的青年到村部报名。这对做梦都想上大学的俄生来说无疑是喜从天降。他丢下饭碗,急匆匆地跑到了村东头。
不大的村部会议室有二三十个和俄生一般大的年青人,好几个是外地来的知青,刚子、亮子也在人群中。见到俄生,他们就起哄,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地富反右分子的兔崽子也想进无产阶级大学堂,简直是痴人做梦。
俄生本不想理他们。可是他们越说越离谱,说俄生不是他父亲亲生的,是他母亲和别人生的野种。还说才四爷最近为什么没有找他们家麻烦,是因为他母亲深刻半夜跑到才四爷的家里求的情。这下,彻底激怒了俄生,他飞起一脚,把带着淫笑表情的刚子踹飞,然后一记勾拳打在亮子的左脸颊上。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刚子和亮子的小伙伴见他们吃了亏,一起涌上来按着俄生一顿猛打,一会儿打得他头破血流。良成书记在屋里听见门外的响动,连忙出来制止,可已经晚了。他出来时正看见刚子拿着一根成人拳头大棍子,狠狠地砸在俄生的腿上,那骨头断裂剧痛让俄生大叫一生就晕了过去。
“我要上大学,还能不能报名。”俄生睁开眼,第一个念头就想着报名上学的事。可他一动,剧烈的疼痛让他汗直流。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两条腿都缠上了厚厚的绷带。母亲满脸泪痕地守在他身边,父亲原本年轻的脸上愁容满面,头发全白了。
“儿呀,认命吧,不要想着读书了,安安心心当一个农民吧。”母亲哭着劝他。父亲一句话也不说,眼神透出无奈。
一行清泪从俄生的眼窝留下来。但他不后悔揍了刚子和亮子,如果现在还能动,他还要把这两个人狠狠揍一顿。听母亲说,原本才四爷执意要将他送到公安局,是良成书记拦住了,说不过是小娃娃家吵嘴,没必要非得送到公安局。同时,为避免刚子他们闹事,良成书记不得已同意推荐刚子、亮子去上大学。
“他们上大学?他们字都不认识几个,简单的数学题都不会,我不服。”俄生听到让刚子他们读了大学,很是激动。
“忍了吧,都怪我们,让你错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要是你是又红又专的身份,凭你的聪明你早就有个好前途了。”父亲低沉地说道。
望着父亲颓唐的神情,俄生安静了下来。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命。既然如此,那就认命吧。
伤好回到家后,他把自己珍藏的书一股脑地丢就灶膛。燃起的大火,不仅将好些难得珍本烧成灰烬,也将一个有追求有理想的青年的心烧成灰烬。
4
听完俄生的故事,秦天甚是震惊,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个子原来曾有过这么一段伤心往事。
“你现在还恨他们吗?”秦天问道。
“恨,也不恨。日子总是要过,光恨又有什么用。再说,在那么一个年代,谁对谁错又怎能分得清楚。如果抱着仇恨活下来,非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痛苦的还是自己。”俄生举起了酒瓶,轻轻啜了一口,“我是错过了机会,这辈子也只能在梦中想想上大学的事。可你不一样,现在社会越来越开放,越来越包容,也越来越需要有文化的人,这样在工地打苦工不是长久之计,你应该回去好好复习,争取考个大学。”
“上大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出来打工。现在大学不像以前,能够分配工作。”秦天不以为然。
“错,谁说没用。多读书终究是能有好处的。我现在是上有老下有小需要吃饭,否则我都愿意重新进课堂,多学点东西改变自己。你还这么年轻,每天就在工地上挥霍时间,下班后打牌喝酒浑浑噩噩度日子,就心满意得吗?听我的,这里真不适合你。”俄生见秦天不以为然的样子,显得甚是激动。
秦天不由得心里一暖,出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替他考虑。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会考虑俄生的建议。
那天晚上和俄生一直聊到凌晨一点两人才回宿舍睡觉。等到第二天,秦天发现俄生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的人。想着他的故事,秦天觉得他的沉闷可能更多是他的经历让他觉得外界不安全,封闭自己才是最安全的。
后来,秦天终究还是没有回家复读。他知道自己心已经野了,再回到学堂也读不进去了,与其那样还不如踏踏实实找份工作,赚够了钱就自己开家店子,创造属于自己的商业神话。所以,他在工地上干不了半个月就进了另外一个地方的台资工厂。一方面是不想被俄生看不起,另一方也确实吃不了在工地搬砖当小工的苦。
又过了两年,秦天从工厂辞工,在打工地方和几个老乡合伙开了一家大排档。俄生他们建筑队也来到了秦天所在的地方,于是彼此间又有了联系。只是没想到,突然间会发生这么一件让人心塞的事。
等到秦天干到方海他们的出租屋时,几个老乡正义愤填膺地说着什么。方海看见秦天进来,连忙介绍了情况。
因为昨天下暴雨,按说今天应该休息一天。可是承包商非要赶工期,要求开工。方海作为建筑队的带头人,跟他们说了存在安全隐患,建议下午或者明天开工,可对方不同意。因为干的时间确实也长了,也想早点拿到现款,他们也就同意了开工。只是他们这边对安全作业本来就不重视,也不知道是运气还是命,下午俄生所站的脚手架突然断了,可能是雨水还没干造成湿滑,导致他从上面直接摔了下来,当场就走了。
“为什么不加强安全保护措施,这方面现在不是要求严吗?”
“严个锤子,都是走过场,完全不把我们农民工的生命放在眼里。每次监管方来检查,项目老总就会出面,请他们到市里好吃好喝,听说安排完一条龙服务后,就算明显的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了。”方海气氛地说,“更可气的是,他们说是我们自己没做好保护措施,所以这次事故他们不管。喊你来是因为你毕竟比我们多读点书,嘴巴也比我们会说,看能不能帮帮俄生,多要点抚恤,5000块钱能干啥,估计到办丧事都不够。毕竟他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全靠他在外打工赚钱。而我们在这个工地忙了快一年了,现在都还没给我们结款。”
听完方海的介绍,秦天也陷入了沉思,可他对于打这种劳动纠纷也不在行,毕竟不是学法律出身的。
“你们村的刚子不是在深圳当律师吗,喊他帮忙打官司如何?”正在秦天焦虑着怎么办的时候,方海建筑队的一个老乡说道。
“刚子?你怎么知道?”秦天问。
“哦,他的表妹嫁在我们村,年初的时候听她谈起过,说她表哥现在混得挺好,在深圳有车有房,能够跟市长搭上线呢。”老乡在谈起刚子的时候满脸羡慕。
这倒是个好消息,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帮忙。没办法现在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5
绕了一大圈,秦天弄到了刚子的电话。拿到后,秦天迟疑了半天,害怕这么贸然打过去太唐突。可想到事情紧急,也就顾不了那么多。
“你好,请问你是哪里?”电话接通后,一个声音软糯的女声甜甜说到。
“我找徐刚律师,我是他一个村的,有件事想向他请教。”。
“好的,稍等。”然后听到对方“噔噔噔”的脚步声,估计是去找刚子了。
等到刚子接到电话后,秦天简要的介绍自己是谁,然后找他办什么事。
刚子在电话中还是很热情,只是听到要帮着打劳资纠纷的事后,有了明显的迟疑,然后简要的问了情况,说要整理整理之后再说。
听到他说整理整理之后,秦天心瞬间跌倒了谷底,觉得这不过是刚子的敷衍之词,看来要想俄生要点抚恤金还得另想办法。
秦天把方海他们喊到他的大排档,然后又叫了他的几个哥们一起商量。秦天认为搞先礼后兵,先还是尽量找到项目方好好说,看能不能给个十万八万的。如果这个要求都不满足,就到项目方老总他们上班的地方拉横幅,进行舆论声讨,最好能引起地方大报记者的关注,如果他们能够插手报道的话,那么就好解决了。毕竟现在关于解决农民工工资的问题已经引起了中央的注意,地方政府官员也害怕这方面出现群体事件影响他们的官帽,如能妥善引起他们的重视,自然就不怕项目方的人耍赖。
听完这个计划,大家决定还是可行。于是,第二天秦天在方海的陪同下,去了项目经理的办公室。
项目经理长得矮胖,满脸横肉。当他听完秦天的话,先是盯着秦天打量了半天,然后才开口问道:“你是干什么的,跟死者什么关系?”
秦天说:“我是他的亲戚,也是打工的。”
一听说秦天也只是打工的,对方立马就变了脸,跟他们打起了官腔,逼逼叨叨了半天,大意就是他们没有责任,后果自负。
秦天见他这个态度,也不生气,而是耐心跟他说《劳动法》,说这个事情私下解决最好,没必要闹到打官司影响他们公司信誉。
“哈哈,打官司好呀,你土包子也懂得用法律来威胁我。我跟你说,要告就告,随时奉陪,看谁玩得过谁。”对方听完秦天的话,冷笑着说,“另外,方海我警告你哈,你的工程的按时开工,误了工期可要扣你们的工程款。”
“我操你大爷,我的兄弟尸骨未寒,你就叫我开工,你他娘的还是人不?”方海可没有秦天的好脾气,听到对方这么冷漠的话,顿时跳起就开骂,甚至要冲上去揍人,被秦天死死按住了。
“注意素质,不要骂人。你看,土包子就是土包子,还说不得啦。想讹诈我,没门。再说死了就死了,本来就是贱命一条。”对方不耐烦地摇了摇手,并喊来保安把他们轰走
“你为什么不让我揍他,想揍他不是一天两天了。”方海在回来的路上余怒未消。
“揍他有什么用,还不是解决不了问题。再说,我们把他揍了还得吃官司,划不来。现在看来只有走第二条路了。”秦天劝道,“当务之急是帮着俄生讨抚恤金,老是放在殡仪馆也不是办法。”
晚上几个老乡正在秦天的房间商量第二天的行动计划。秦天店里的一个伙计跑过来说,卫生局和消防的过来了。
秦天连忙跑出去,满脸谄笑着跟带队的人递烟。对方冷冷地推开秦天的手,一句话也不说就带着人进了大堂和厨房。
不一会儿,他们走了出来,对秦天说:“厨房卫生和消防均不达标,要立即停业进行整改,什么时候检验合格什么时候开业。”说完,就要贴封条。
秦天连忙叫人进了里屋,拿了个大信封悄悄地递给带队的,要求他通融通融。对方捏了捏信封,然后又看了看秦天,说:“小伙子,看你挺机灵,怎么不会干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样吧,今晚先不关,但明天就没办法了了,我也是奉命行事。”
“谢谢领导,一定整改,一定整改。”秦天见对方松了口,又暗中吐露了重要信息,自然千恩万谢。
回到房间,大家问刚才是什么情况。秦天就说估计是项目方那个长得像武大郎的矮胖经理打听到了情况,来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我不要强行出头。
“日你仙人板板的矮胖子,龟儿子的太黑心了,老子要杀了你。”方海一听又跳了起来。
“不要急,他既然这样不仁,我们就一定要斗争到底,不然我怕你们工程结束后一分钱都拿不到。他要好好说,我们还能体谅一下他们的难处,现在既然这样,我们就要雄起。”秦天也是个血性汉子,只是这些年让生活的重压磨去了棱角。
“闹,就是要闹它个天翻地覆。”方海举手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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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秦天他们先后给省报、市报的新闻热线打了电话,说是提供重要新闻线索。然后他们又邀请了在同一地打工的老乡一起前往矮胖子的办公地点。也是秦天平时人缘好,这么一号召,居然有70多个人跟着,后来陆续加入一些看热闹的,等到胖子办公点时,居然有近两百人的样子。
闹归闹,但是不能出现冲突,不能引发群殴是秦天定的底线。毕竟现在也不允许出现群体斗殴事件,那对组织者是要判刑的。所以到了办公点后,秦天只是打出了白布红字约10米长的横幅,上面写着:“遵守劳动法,还我血汗钱!”
矮胖子估计也是没想到秦天居然没有停手,还敢出头,也没有昨天的嚣张劲。而且看着围得越来越多人群,以及工友们震天的吼声,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
这个时候,警察出动了,不过他们也并没有驱赶秦天他们,而是迅速在胖子的办公楼前用盾牌围了一圈,估计是害怕工友们激动,冲进去把胖子灭了。
记者们也赶到了现场,秦天就趁机把俄生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的事以及项目方的态度说了一遍,说到动情处还使劲挤了几滴眼泪,以便引起同情,增加谈判以及事后处理的筹谋,毕竟未经批准组织示威游行好像是要挨处罚的。
也许是现场直播惊动了矮胖子的领导,项目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总出现了。他开着他的豪车急匆匆地来到现场,先是对着记者说他们会秉公处理,矮胖子的意见只是他个人的意见他,而且鉴于他办事不利,公司决定解雇他。说完这些后,他才来到方海身边询问情况。得知主要组织者是秦天后,他又很客气地向秦天介绍他叫郭友德,要求秦天能不能先让大家散了,然后坐下来好好谈。
秦天犹豫半天。他当然想好好谈,但他又害怕这帮人时候算账,毕竟昨天晚上的警告还历历在目。
“秦先生,你放心,我郭某人还是很将信誉的。我知道你跟死者不是直属亲戚,只是出于老乡情分出的头。不错,年青人很有担当,我很欣赏的。看在你讲义气的份上,我会妥善处理这件事的。”郭友德将胸脯拍的震天响。
秦天看了看身后的人群,也害怕万一控制不住出现意外就得不偿失,就要方海带着大家先回去,毕竟有警察和媒体在,估计到对方也不敢乱来。
方海先不同意,执意要留下陪秦天。可他是建筑队的负责人,他先把建筑队的带走,其他人自然就散了。于是他说如果一个小时后秦天没有给他回话,他就带着人再来。
看着方海带人走了,那些看热闹的也就散了。
坐在郭友德对面,秦天总觉得他笑容的背后暗藏杀机,属于典型的笑面虎。不过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能漏了怯。
郭友德静静地看着秦天,秦天也直直地和他对视。也许两个人都在较劲,谁也没有说话。
正在秦天感觉撑不下去的时候,郭友德的电话突然响了。
郭友德拿起手机瞟了一眼,立马站起来边走边说。因为他说的方言,秦天也听不懂。只是等到他出来的时候,满脸春风地向秦天伸出了大手,秦天感觉到此时他的笑容是真诚的,甚至有一点讨好的意味。
秦天也想不明白郭友德为什么要对他这么一个无钱无势的人讨好,不过见他这个样子,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感觉事情应该可以办妥了。
果然,接下来的谈判中,郭友德主动提出赔偿抚恤金25万,另给5万的丧葬费,共计30万。这已经超出了秦天他们约定的计划,他自然就答应了下来。
就在他准备起身走的时候,郭友德还说了一句话:“听说你们老乡建筑队的工程款脱了快一年了,这样,你把方经理一块叫过来,我将抚恤费和工程款一并接了。”
这意外的惊喜自然让秦天喜出望外,连忙给方海打电话,叫他赶了过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郭友德同秦天拉起了家常,问了秦天家乡的情况,还问秦天跟徐刚是不是亲戚,熟不熟。
说到徐刚时秦天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不过他还是机灵,说是很熟,父辈间关系很好,来往比较多。
郭友德也是明白人,感受到了秦天的迟疑。不过他也什么都没说,等到方海来的时候,叫财务把钱划到了方海的账户上,然后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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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郭总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看来早就该这么闹,那钱早就要回来了,俄生也许不会出这个意外了。”一路上,方海喜滋滋地说个不停。
“事情没这么简单,肯定背后有人在帮我们,而且这个人还很有能量。”秦天对方海说。
“我们身边也没有大能量的人呀,都是和你我一样的打工者。要是认识这么一好人,我哪用得着求爹爹告奶奶到处求活干,风里来雨里去一年到头赚的都是辛苦钱。”方海满是疑惑地道。
“你说会不会是刚子?”秦天说。
“刚子?你不是说他不会帮忙嘛。”
“那也不一定,不然刚才那个郭总也不会这么爽快。而且聊天的时候,他还特意提到刚子的名字。像他这种人不会随便问某个人的。而且你我身边能够有能量的人也就是他了,不是说他跟很多大领导都熟嘛,也只有他能够让这个郭友德折服。”秦天分析道。
“有道理,要是他能帮我介绍工程就好了,那样我就能很快吃香喝辣的了。”方海满脸神往。
“算了,这次估计是因为俄生除了这个意外,他才介入,要是其他事估计也不会插手,毕竟他现在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能不麻烦还是不要麻烦。”
“也是,现在我真羡慕俄生了。要是活着,估计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钱,现在好了,能够让老婆娃娃享福了。”
“扯淡,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想俄生的老婆娃娃也不希望他用命来换这个钱。只要活着,生活总有希望。”
说到这里,秦天和方海都不说话了,默默地走在路上。
起风了,漫天的灰尘扬起,模糊了前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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