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掉你如何戒掉烈酒浓烟

我每次义正言辞的问张潍浩，“你烟瘾怎么那么大？”他只是笑笑，弧度并不深刻。“等我找到她，我就不抽了。”我总爱用开玩笑的口吻试探“：我不可以吗？”他便又沉默不语。后来才知他抽的每一根烟里早已藏着一个人，每抽一口都是思念。我真的不可以。

                                                          ——小妞

一.

张潍浩大我8岁，小时候想要一个哥哥的愿望在他身上得以实现。他总是给我买同一种饮料，是我最喜欢的水蜜桃味，粉粉嫩嫩的颜色。从他触感冰凉的手指接过来，还未凑到面前甜蜜已经萦绕整个鼻腔。我总是打趣他：你一个大男人去买这么少女心的饮料不怕被人说你娘吗？ 他瞅了我一眼“：你还喝不喝，废话那么多，不喝给回我。”我捧着饮料跑到他五米开外贱兮兮的看着他，然后大口大口吸得呼噜响，而他依旧在旁边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我喝着最甜的饮料，他抽着最苦的烟。那时我还不明白这世间的情意并不相通，不能处在同一频率上的人无法相爱，尝到的味道自然不同，另一边的人注定无法接收到不属于他的信号。

二.

15岁我父母便离异了，我跟着妈妈一同生活。在我以为我们母女就这样相互依靠一辈子时她带回来一个男人，满脸期待的样子跟我说，”让他做你的新爸爸吧，好吗？”措不及防却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我16岁时妈妈怀孕了，由于已是高龄产妇，那时尚在腹中的弟弟情况并不乐观，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她不得不留在医院住院观察。此时一双万恶的手早已悄悄计谋着向我伸出。那个夜晚他推开了我的房门，月光从窗户照了进来隐隐绰绰在墙上映出了他的影子，他张开的手似魔鬼的獠牙，向我扑了过来。这个场景成了我此后多年挥之不去的梦魇。我大叫我挣扎我拼命捶打压在身上的人。可他似有千斤重，我无能为力。妈妈妈妈，快来救我！谁能救救我？

我的意识开始一点点消失，单薄的睡裙已经被撕开了，床头上的台灯被撞得摇晃了一下，刺眼的光一闪而过。我意识回笼，清醒过来。举起台灯狠狠地砸向了他的头，一滴，两滴......温热粘腻的液体滴到了我的额头上。我逃出去了，忘了怎么推开压在身上的沉重身躯，忘了怎么套的衣服，忘了怎么出的家门，还好我逃出去了。

我没有方向的跑，一刻都不敢停下来。比起漆黑一片又空无一人的大街，我更害怕那个禽兽一样的男人清醒之后会气急败坏的来追我。我必须逃离这个地方，坐上开往远方最早的火车，我并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只知道那一趟火车就如同抛下万丈深渊的一根绳子，是生的希望，我必须紧紧抓住才能活。

三.

一年的颠沛流离，妈妈给我打过电话，她渴望拥有一个幸福完整的家我是知道的。那个在我心底生根发芽，一去触碰就渗出黑色汁液的秘密我始终不敢开口，也不忍破坏她想要的生活。几次劝说无果后她也就不再管我，只叮嘱我出门在外要时刻小心。我找到了落脚地，在一家名叫往生的酒吧做了一名调酒师，每天都在试酒调酒中度过。我并不喜欢酒的味道，却喜欢喝酒的感觉，当酒精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灼热的感觉也从鼻腔到食道延伸至胃，全身轻飘飘的，大脑却是充满重量感的亢奋，似乎身体与灵魂正在进行一场抵死的对抗。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年，我遇见了张潍浩。他穿着白衬衣，头发也很整洁却偏偏胡子拉碴的。他坐在吧台最角落的地方，点了一杯伏特加，一刻不停的在抽烟。一杯毕，他招了招手示意我再来一杯。

一杯深红色的酒推到了他的面前，像极了那个夜晚那人后脑勺上血的颜色。

“试试吧，这是我刚研发的新品，叫重获新生。”

他仍是沉默不语，就着烟一口一口的喝。此后的每一天他都会来点一杯重获新生。我们慢慢熟悉起来，也会经常一起喝醉。19岁生日时他给我送了一条裙子，说“：小妞，世界上美丽的东西还有很多，你不应该因为一时的丑恶就全部拒绝，那些罪恶不应该由你来买单。”

是的，我不应该拒绝。正如梦中那个令我惧怕的影子渐渐变成了张潍浩的样子，那段不堪入目的经历似乎成功从我的记忆长河中消失，那种持续的无助感也在我喜欢上张潍浩那一刻断裂了。我甚至开始不切实际的幻想，张潍浩嗜烟，而我嗜酒，都是稍不留神就上瘾的坏东西，本该天生一对的组合。他还是爱点重获新生而我却越来越不愿意调配了。喜欢这个酒的人并不多，它出奇的烈，一入口瞬间整个舌头就如同被麻痹了一般，再想说的故事都无从开口。

我试图在他酒后的话语中找到些什么，疯狂的想了解他身上的故事。为什么明明人收拾得挺整洁却偏不爱刮胡子？为什么如此爱烟？为什么对我的‘重获新生’情有独钟？但他自制力极强，我一直毫无进展。这期间令人意外的是我对于新品的灵感却一个接一个冒不停。有常来光顾的客人问我是否恋爱了，怎么最近的饮品，无论感官还是味道都是甜甜的。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敢偷偷瞄一眼在角落里抽烟的张潍浩。

20岁生日的前一天，他来了，照例点上一杯重获新生。我说今晚我不想做重获新生，要不尝尝我研发的新品吧。

他没拒绝。依然是一杯深红色的酒，曼珠沙华一样的红。他尝了一口，便放下了。我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好喝吗？这是专门为你调的酒——你是彼岸。”

四.

他神情有点严肃，点点头，又沉默不语。

独自闯荡多年又生性敏感，我早已练就一身看人脸色就知人心思的本领。张潍浩，他并不喜欢我。

我以为他不会再来了。谁知第二天他出现了，他依旧点了一杯重获新生，这次没喝，推到我面前。

“请你喝的，这是最后一次请你喝东西了。小妞，我要走了。”

我愣住，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是因为我？” “不是。是我必须要走了。对不起有些话我说得太迟了。”

他那夜坐了整整一个小时，我曾经求而不得想了解的问题，竟是在我醉醺醺的情况下得到了答案，令人费解的是他说的每句话我酒醒后还能一字不差的全都记得。

他说“：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爱人。她从小就爱穿长裙，无论那种颜色的裙子穿在她身上都是夺人心智的美丽。她跑起来，裙边在她脚踝翻飞，我在后面追，像是蝴蝶从画中逃了出来。她总爱缠着我买饮料，每次只喝水蜜桃味的。我那时候觉得抽烟很酷，偷偷躲起来抽却还是被她发现了，她一生气就很难哄，还爱哭。我真拿她没辙，不敢再抽了，不想她再担心我。后来她总爱凑过来，闻一闻我身上有没有烟味。我刮胡子很笨拙，总会划伤，她说以后会天天帮我刮，叫我不能被其他女人碰。真傻，有她在谁还敢碰我。我规划好了将来，高中毕业，大学毕业，然后给她准备惊喜的求婚，给她最盛大的婚礼，我们可能还会有小孩...当然她怕痛，生不生还是得让她来做决定。然而这一切一夜间被摧毁了，未来和她都没了。”

他紧握拳头“：她的继父，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丧心病狂的强暴了她！她才17岁啊，被那个禽兽一把推进了地狱。我当时真的想杀了他。她备受煎熬，日日夜夜在痛苦中走不出来。自杀了五次，手腕上一条条血肉模糊的划痕，插入胃里清洗的管子...为什么？为什么承受痛苦的人会是她？不应该这样的！我跟她妈妈轮流守着她，守了十年。我们都她很倔强，想做的事没人阻止得了。终于她第六次成功了。她怎么可以没有一点舍不得就抛下我呢，我们的家没了女主人还算是家吗？”

我哭得双眼模糊，想求他不要讲了，舌头却被麻痹得说不出一个字。

他说“：她还笑着说叫我好好活着忘了她。十年了，我没有想到再次看到她17岁前的笑容竟是生离死别的时候。她以前很恐高的，荡个秋千都不准我用力推，竟然敢从十二层一跃而下，她真是绝情。”

他毫不顾及形象的大哭，我信了，他真的不怕人家说他娘。

他说“：小妞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忘记她。你的心意我要辜负了。你跟她很像，但你比她幸运，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幸运下去，坚强的活着。”原来这些年你陪伴在我身边的日子，是为了保护另一个人的影子。

“小妞我要走了。去她想去的大理，去她想去却没去的地方走走。再见了。你的酒很不错...”

五.

翌日酒醒后，我跟老板辞职了。他问彼岸这两天卖得那么好，是不是早就决定好功成身退。我对他挥了挥手“：是临时决定，因为我的彼岸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拆了一盒烟，是张潍浩抽得那一种。从里面抽出了一支，学着他的样子夹在食指与中指间，也不抽，只看着它静静燃烧，一缕缕烟飘散在开往大理的火车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