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当铺之雪女

作者: 长歌未闻 | 来源:发表于2017-07-07 23:34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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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经历了种种人力不能够解释的事件过后,我现在发现一点,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跟着顾暮就对了。

    虽说他外表看上去不怎么靠谱......所以说啊,我根本不能理解以裴玥为代表的一干小姑娘为什么要把我老板给捧得和天仙一样啊!

    这家伙明明是个腹黑毒舌外加脑瘫患者,虽说颇有几分姿色可丝毫不能够改变他在我心里留下的恶劣印象。

    就譬如上个礼拜裴玥来看我,当然了,明里说是来看我,其实是来看看我的老板有没有被别的小妖精给拐走了。

    彼时顾暮正在因为我做饭走神多放了盐而嚷嚷着要扣我半个月工钱,我忙装作嚎啕大哭的模样抱住了老板的大腿,向他哭诉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的,这半个月工钱可是抵得上我一条人命啊。

    没想到老板非但没有同情,反而还四处打听起了我的身世背景了来。

    此时裴玥上门,顾暮的那副奸商嘴脸便又出现,摆出一副可怜我身世的表情,让裴玥误以为我正在以自己可怜的身世博取老板的同情,以达成我“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目的。

    为此,裴玥差点在当铺外头把我的脖子给勒断了。

    我揉着酸痛的脖子和裴大小姐好说歹说解释了老半天,她这才相信我对老板并没有非分之想这一事实。

    我想,如果将来我要是被老板的这点姿色给迷住了,裴玥一定会先把我给剁成肉泥,然后做给老板吃。

    裴玥给我洗脑了一下顾暮是个千年难遇的好男人之后,才想起来找我的正事,从包里摸出一张大红色的喜帖啪一下扔我手上。

    我打开喜帖,何初和宋白的婚纱照便出现在上头。下面我的名字被一圈花给包围住,反而有点像葬礼上我的墓碑了。

    “这何初,喜帖一定是他挑的,也就只有他这个书呆子会挑这种和白事没差的请柬款式了。真是佩服他居然能够把到宋白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裴玥毫不掩饰地白了我一眼,手指用力戳了戳我的脑门,“怎么能叫和白事没差呢?你瞧没瞧见他用的金色的吗?宋白肯定也帮忙选了,不然我敢保证以何初那呆头鹅的品味,我和你的名字不仅被花给包围着,指不定还是红色的名字呢!”

    我难得的认同裴玥的话,比如说这一次。如果真是这样,我想我可能会送何初一副人体骨架给他当做新婚贺礼。

    “小戚戚,快回来做饭啦——”顾暮的声音奶里奶气地从里头传来,我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后便打算和裴玥告别。

    裴玥一把又掐住了我的脖子,掐的我差点两眼一翻就去见阎王了。

    “好你个庱戚!你还敢跟姑奶奶说你跟老板没关系!没关系人家喊你喊小戚戚?你个臭丫头快给姑奶奶老实交代你们已经发展到哪一步了?”

    我从裴玥的魔爪下逃脱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我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回到当铺里,就看见顾暮一脸哀怨地趴在桌子上打算盘,一旁的雪尘用同情的目光看向我,而一旁处于旁观状态的南清也向我投来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天啊!北浊老大哥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出差去了——

    “小戚戚一点都不把老板放在心上,忍心放着老板一个人饿肚子......”顾暮的声音无比幽怨好像我把他给强暴了结果死活不肯负责任一样。

    人在屋檐下,没办法,我挂上讨好的笑容跑到了顾暮身边又是捏肩又是捶腿的,就差没把顾暮抱着喊爹了。

    “小戚戚还说和我没关系,我们明明都......”顾暮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红晕,一脸扭捏羞涩的表情像是下面的话有多难以启齿一样。

    我感觉脊背一凉,才发现此时正在当铺里看古董的几个小姑娘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我,目光冷飕飕地让我感觉有些可怕,好像下一秒她们就要冲过来把我给浸猪笼了一样。

    我好歹如花似玉一个黄花大姑娘,虽说这花可能是油菜花,玉石碎玉......但这清白还是不能够随便丢的!

    于是我愤愤地站起身来,对着那几个小姑娘吼道,“根本不是老娘对他有想法,是这个变态自己上回偷亲了我的——”

    顾暮可能没想到我竟然狗急跳墙地说出这句话,一脸惊愕地看着我。不仅顾暮,就连雪尘和南清也都一脸地球要爆炸的表情看看我,再看看顾暮。

    随后,那几个小姑娘哭着跑出了当铺。

    自从那件事过后,当铺的生意一下冷清了许多。

    外界谣传是当铺老板有了女朋友,而且这女朋友一不是西施在世,二不是马云爸爸的女儿。

    这让老板的小迷妹们颇受打击,并且相信顾暮的眼光值得好好的怀疑。

    于是老板将店里没有生意的原因全部推到了我的头上,我为了赎罪,还包揽了这么大一宅子的所有杂活脏活,直到北浊干完事回来,狠狠地训斥了顾暮一顿,这才将我解救了出来。

    我这才想起何初的婚礼来,便打电话给裴玥问她打算贺礼买什么,结果对方开口就是送条施华洛世奇的项链,我决定还是自己琢磨一下送个什么好。

    何初是我大学同学,准确来说,男闺蜜。长的文文弱弱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文科男。平时不怎么爱说话,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

    记忆里的何初一年四季都在埋头苦读,就连我这个好闺蜜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泡到了宋白这么漂亮脾气友好的妹子。

    结果就是毕业后的四个月,在我们其他人连个对象都没有的情况下,班上最瘦弱的何初居然要结婚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虽然口头上是这么抱怨着,但我还是打心里头羡慕何初这个书呆子的。他和宋白的恋爱从大一一直到谈婚论嫁,标准的模范情侣。哪儿像我,兴致冲冲地去给于络过生日,却抓包他和小三在滚床单。

    我正暗自伤感往事的时候,南清不知何时从后院里出来,一把抽过我手里的请柬。

    我正打算问她干什么的时候,却瞥见她分外沉重的神色。

    一看到她露出这种表情,我就知道铁定没好事了。

    雪尘刚从外面玩了回来,一蹦一跳的和我打招呼,好奇地凑过来看南清手中的请柬。

    雪尘忽然游戏惊讶,转而用着极其严肃且认真的口气告诉我,“戚姐姐,这请柬上有妖气。”

    我完全懵住了,南清见状放下请柬,抽出她的烟枪深吸了口烟。

    “庱戚,这妖功力深厚,怕是我和北浊联手都打不过它。”

    自从上一次南清把我从于络手里救下后,南清在我的记忆里就是女娲在世般的存在。如今听见她这一句话,我忙打算打个电话给裴玥说我不要去了。

    未等我拨号成功,手机便被抽走。

    顾暮动了动手指,又将手机还给了我。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条刚发送给裴玥的消息:小玥玥我们到时候一起去呆头鹅的婚礼吧,机票钱我出了么么哒。

    天呐还么么哒,我已经脑补到裴玥在手机那头狂吐的表情了。

    “死生有命,这件事只要你到时候不去插手你就会没事。”顾暮怕我不信似的,还竖起了四根手指,“我发誓,只要你乖乖过去,吃个饭,其他什么事都别管,绝对不会出事。”

    我自然相信顾暮的话,只是原本还希望顾暮这回能陪我一起去,看来这愿望得落空了。

    顾暮似是看穿了我的小心思一样,忽而面上带上了一丝温柔的笑意,温暖的、令人心安的笑意,让我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我有要事要办,不然一定会陪小戚戚去的。不过小戚戚这回一个人去冒险,我也着实不放心,更兼雪尘还未将你的衣裳做好......”顾暮忽然从腰际摘下一串不知何时挂上去的银铃,将它放于我的手心,“这是同心铃一半,我将它送给你。现今它失去原本的灵力,只能供我得知你的安危。等我手头事办完,它便能够保你平安。”

    “同心铃......”

    那一串银铃被顾暮细心地绑在了一串发绳上,他将我那已经略长的头发束成了一个小发包,将那串帮着银铃的发绳扎在了我的头上。

    铃铛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一声一声,似是在诉说着什么一样。

    那个梦里常出现的场景又一次重现,那青衣女子笑声如同这些铃铛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一样,一下又一下,却似是哀鸣声。

    我低头瞥见顾暮腰际的另外一半同心铃,上面有着明显损坏过的痕迹,一道又深又长的裂缝从首至尾,我甚至能够看见,这铃铛的内部根本没有内芯。

    “好了。”顾暮微微挪动,那一半的银铃随着他的移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声一声,似是招魂曲一般。

    我瞪大了眼睛看向那银铃,顾暮似是察觉到我的惊愕与惶恐,忽然俯下身子捧住了我的头,轻轻地在我额上落下一吻。

    “我会在你的身边的,无论天涯海角。”

    我不太记得那天究竟是以怎样的方式收场的了,只记得我满脑子都是心跳被无限放大的声音,那声音大到以至于我听不到旁人的声音。

    最后还是雪尘拉着我的手,问我要不要吃奶昔。我才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逃也似的离开了当铺。

    再后来,顾暮如同他所说的一样,不知去了哪里办事。

    南清只说是去了桐花市,具体是去做什么,她也不得而知。

    时隔十年再听到桐花市这个地名,我竟然还是有着几分的后怕。

    那个没有希望与未来的地方,住着的都是会吃人的魔鬼。

    大抵是真的有什么妖魔鬼怪在那里出现了吧,所以老板才会去那种地方收妖了。

    我如此对着自己说道。

    飞机抵达海域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我揉着因为睡了太久而酸痛的肩膀,一旁的裴玥阴着脸看着我,厚重的粉底也遮不住她那因欠觉而出现的黑眼圈。

    “臭丫头你居然敢请姑奶奶坐经济舱不说!三天!整整三天的路程你居然带着姑奶奶我火车转经济舱?你这么恶毒的丫头是不是想要报复我上次掐你的事情!”

    裴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还能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我忙以贺礼要紧为借口,成功地又让她从我身上下去了。

    这贺礼最后还是裴玥出钱买的,说是因为这玩意儿刚好是一对,干脆就出钱替我买了另一半。

    我看了一眼小票后面的一串零,吓得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一旁的裴玥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将头扭向了一边。

    “这是因为你请我坐飞机我才帮你付的你知道吗?”

    我搂着裴玥的脸吧唧就是一口,对方难得的脸红了起来,伸手就把我推开让我赶紧去拿行李。

    等到我们坐着出租到请柬上的酒店时候,天已经黑了。

    海水里的浮游生物纷纷发出光亮,一整片的海域瞬间变得如同星空一般。

    如果这时候老板在就好了,不晓得老板有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海景。

    我猛地察觉这种时候居然在想着老板,脸倏地变得通红,所幸天黑裴玥看不见我的面部表情的变化,不然估计现在我已经葬身大海了。

    何初接了电话跑出来迎接我们,酒店的服务生也分外热情的讲我们的行李给提走。

    何初还是老样子,一副瘦弱的小身板风一大就给吹走的模样,脸上的笑容中毫不掩饰地皆是幸福感。

    我用力地捶了何初的肩膀一下,他吃痛的后退了几步,委屈巴巴地向我求饶。

    我把装着贺礼的礼品袋递给了他,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又猛的捶了他一拳头。

    “臭小子你居然一眨眼都结婚了,我可是连对象都没有啊!”

    何初笑着打开袋子,里面装着两座水晶雕的人像,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刀工,神似何初与宋白。

    “小戚一定是让裴玥买的吧。”

    我不满地等着何初,对方有些害怕地抱着头后退两步,一旁的裴玥一个没忍住便笑出声来。

    “我说何初,怎么你都是快结婚的人了还这么怕庱戚啊!这让你老婆知道了不得欺负死你!”

    何初一下子满面正色地同我们夸赞宋白有多温柔体贴,末了还不忘回敬了裴玥一句,“所以你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男朋友了吗?”

    我忙抽身避开裴玥对何初的殴打,此时南清的电话突然进来。

    “三天才到,你难道不知道你只要跟掌柜的撒个娇,他就会送你两张头等舱直达的机票吗?”

    南清依然是那么戳心的口气,让我捂着揪痛的心暗自惆怅。

    “庱戚,你等下到了酒店里拍几张照片给我,我帮你看一下妖气出在了哪里,你到时候记得回避一下就行了。”言罢那边的南清就挂了电话,我颇为郁闷的看着手机屏幕好一会儿,默默地感慨了句南清这脾气究竟和北浊哪里像了。

    那边的何初敌不过裴玥跟母老虎一般的攻势,双手恭迎着裴玥进了酒店。

    我颇为无奈的看了裴玥一眼,跟着他们一起进了这家海域酒店。

    门口停着几辆价值不菲的车,行李员正帮着把行李和车安置好,而那些车主则围在一起和门口的一女人谈笑着,看样子门口那一袭镂空白色纱裙的女人就是宋白了。

    这些豪车可不是寻常的人家能够支付的起的,而且这些人看起来也是宋白那边的宾客,看来这个宋白的交际圈子和身世背景可不一般啊。

    宋白远远地瞧见了何初领着我们过来,便用力地朝着我们挥手。我瞥了一眼她身边友人身上的高级定制,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衬衫配九分裤,有点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所以说我为什么要拒绝出门前南清说借我一套旗袍的事情啊?

    裴玥似乎不是很喜欢那一圈人,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够瞥见她眼角的那一丝厌烦。

    由骨子里而弥散出来的,厌烦。

    “小戚,裴玥,这是宋白,这些是她的朋友。”何初并未看出裴玥的厌烦,热情地拉着她和我介绍给那些人。

    裴玥大抵是因为何初明天就要结婚的关系,神色居然一变,也带着笑和那堆人打招呼。

    其中一女人忽然看见了我发绳上的那串同心铃,满眼的惊愕,手指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反而是她的同伴顺着她的手指看向了我头上,面上的讶色也丝毫不掩。

    “同心铃,这东西不是之前电视上播的那个古董么?据说是前不久才从先秦古墓里挖出来的一对陪葬品,拍卖的时候价值连城啊。”

    我听着她们的话有些困惑,顾暮这小气鬼怎么可能送我古董,应该是店里的仿品吧?

    “不过那一对同心铃给一个富商拍下了,她头上的一定是仿品吧。”

    “你这么一说也是哦,她这一身穿的也只能够买得起仿品了吧。不过现在市场真会做,这才几个星期啊,仿品都出的这么像了。”

    裴玥眼里的那一丝厌烦再次升起,这一回多了几分怒火,毫不掩饰地显露了出来,让那几个人微微怔了怔。

    气氛瞬间尴尬了下来,我拉了拉裴玥的袖子示意她不要惹事,她看了一眼一脸错愕无措的宋白和何初,深吸了一口气,眼眸中的怒火才熄灭了一点。

    当我以为她就此了事的时候,谁知她一把按住了我的头,翻出她手机里的照片摆在了哪些人的面前。

    “看到了没?这家伙正在和一个当铺老板谈恋爱,那老板店里随便一样古董都能够买你家几次!这玩意儿就是老板送给她的定情信物知道了吗?你们见过真货啊?一口一个仿品说的头头是道的,自己一个个书都没念好还敢出来鉴别古董,回家花你们爸妈钱去吧!”

    我奋力挣扎着看清了裴玥手里举着的手机,上面是顾暮那天给我戴上同心铃时候的模样,我满脸的错愕,而老板则是满面的温柔,那双眼眸中写满着柔情。

    当然,那些人注意的东西在于这张照片中充当背景的各种古董们,和裴玥所言一致,里面每一样东西都是无价之宝。

    不过我的注意点还是在于,这照片究竟是裴玥什么时候拍的啊?

    被这件事一闹,我身心俱疲地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打开手机才突然想起来南清嘱托的事情还没有办,于是我在死和累中毅然选择了后者,拖着脚步又跑到楼下去拍照片。

    明天婚礼要用的舞台已经搭好,数千朵真玫瑰被悬在各个柱子上,并着洁白的蕾丝装饰和用来保鲜花朵用的冰块,这一切的一切像极了童话世界里的冰雪国度。

    真的是,太奢侈了!

    我担心又会碰到那堆趾高气扬的大小姐,便随手对着几个角落拍好了照片就传给了南清,预备着赶紧回房间去补觉了。

    拍最后一张的时候,我未曾注意到角落里有人,直到传给南清的时候才发现角落里有着一角镶花的裙摆。

    “你是庱戚吧?晚上的事情真是抱歉了。她们那几个人自幼便是这样,口无遮拦的,让你不高兴了。”宋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一身洁白的修身连衣裙,好似下凡的仙女一样。

    我一时被她的美貌给迷的看呆了,不得不说,宋白真是太好看了,我长这么大美女见过不少,可是这么清新脱俗的美女还真是第一次碰见。

    这么好看一妹子,有钱又不炫富,我心里对她的好感一下子就蹭蹭上去了。

    “不要紧的,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就是你也别怪裴玥,她脾气一向就那样子的,有一说一没有坏心思。”

    宋白听了我的话笑的更甜了,甜的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庱戚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晚上海边还是比较冷的。”

    宋白不说我还不觉得,她这话一出口,我突然察觉到一丝寒气爬上了脊骨,从头到脚,似是要将我给吞噬了一般。

    这寒冷可不是普通人们所说的体感上温度降下来的寒冷——

    是阴气,而且这是夹杂着极其浓重的怨气的阴气。

    阴气没由来的无限扩大,令我拔腿就想逃跑。而面前的宋白轻轻咳嗽了两声,将我的思绪又给重新拉扯了回来。

    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本就瘦弱的身子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着。

    “你看起来很冷,赶紧回去吧,何初应该在找你了。”

    宋白闻言抬头看向我,一双原本清澈的眼眸中如今写满了困惑,她看了看我,又扭头看向了酒店外的大海,无措的似是一个孩提一般。

    忽而一阵冷风吹过,吹的我有些瑟瑟发抖。再看向宋白的时候,她的眼里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

    她的唇角仍旧是那样好看的弧度,轻声似是喃喃道,“是啊,我该回去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南清说雪尘已经睡下了,她虽然觉得几分奇怪但还是得等明日雪尘醒来同她再研究一下这照片方可。

    我本想回个好就去洗澡睡觉的时候,头上的银铃忽然被海风吹的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未关的窗户吹进来的寒风冰冷刺骨,浑然不像是十月该有的温度。

    有一两滴雨水打在了窗子上,随后便是倾盆大雨袭来。

    我忙慌张地上前要去将窗子给关了,雨水打落在我手背上,冰的我下意识就将手给收了回去。

    太冷了,冷的太不正常了。

    这根本不像是雨水,反而像是雪水了。

    如此想着的时候我将头探出去了一点,酒店外的照明灯下,映照的清清楚楚——下雪了。

    十月的天气,竟然下起了大雪。

    我匆忙地想要拨打顾暮的电话,可顾暮那边却一直是忙线无法接通。不单单是顾暮,无论我打谁的电话,都显示我在服务区域外。

    这一场大雪将我们彻底的和外界阻隔了开来。

    次日醒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酒店外面全是厚厚的积雪,已经有几个小孩子在雪地里打滚、玩闹。

    酒店管理人员说是昨日突然的降温致使发信塔冻损,早上他们已经派人去了城里找专员来维修,而酒店这边也提供了车子可以让人前去城里发消息报平安。

    所以酒店如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近乎大部分的人皆搭乘车子前去给家人报平安。

    而此时我正站在大厅里的玻璃门前,望着外面白茫茫的大抵,还有平静的不正常的大海,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之前顾暮说过我能够通灵,那么我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的通灵呢?

    除了能与水原酒子的鬼魂交谈,能窥见一个鬼魂生前的故事。我还能够做些什么来阻止当下即将要发生的一切呢?

    何初正忙着布置会场和安抚宾客,宋白想来现在应该在二楼化妆穿婚纱了吧?

    顾暮说过只要我不去插手这件事我就必然会平安无事,可何初和宋白呢?

    直觉告诉我,他们两个人中必然会有一个人出事,无论是谁,这场红事终将会变成白事。

    何初这个傻小子,上大学的时候帮了我那么多次忙,毕业论文也是他熬了几个通宵辅导我过关的,好几次我被于络纠缠也是何初出面去讲道理的。现在啊,到了我报答他这四年的恩情的时候了吧?

    我捏着没有信号的手机,思来复去还是将它塞回了口袋中。

    中午的酒席平安无事,美丽的宋白挽着何初的手同我们一一敬酒,整个人仙气绕身,美好的让人挪不开目光。

    裴玥刀子嘴的抱怨新娘子怎么这么好看,搞得她都想要穿婚纱结婚了。

    我心不在焉的应答着,一面喝着果汁一面看着门外。

    来修通信塔的工人已经到了,看样子在晚宴开始前就可以恢复和外界的通讯了。

    裴玥用力掐了我一把,才将我从思考中给唤醒了。

    “我说你怎么了?怎么一整天都和丢了魂一样?感冒了吗?”

    我摇了摇头,缩了缩肩膀表示可能只是因为太冷了的缘故。

    “你是狗熊吗一冷就要冬眠。”裴玥瞧我没事便舒了口气,却也有些缩了缩肩膀,“奇怪,好像更冷了一点,是又要下雪了吗?”

    裴玥说话间外头又开始飘起了小雪,哪怕酒店里开着空调,却也抵不住这钻入骨髓的寒冷。

    在座的众人皆因寒冷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去,大厅里一下子只剩下了我与宋白。

    宋白已经换上了便裙,站在那玫瑰舞台前,轻声说道,“很好看吧这些玫瑰?”

    宋白从那蔟玫瑰中抽出一枝来,回身递给我。

    我的手指触及到她的肌肤时才发现她的身体冷的不像个活人一样,冰冷的,似是雪一样。

    “一旦生命脱离了它原本的生长轨道,它只会死去。”

    那枝原本还鲜艳欲滴的玫瑰忽然间开始枯萎衰败,不过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那枝玫瑰便一下子只剩下了烂叶子。

    我警惕地看向宋白,她又摘下一枝,那玫瑰在即将枯萎的时候却又被寒冷给冰封住。

    宋白笑着将玫瑰给扔向了外面,眸中是我读不懂的凄凉。

    “生生世世,缠绵不止,至死方休。”

    宋白有问题,她绝对有问题——

    我四处寻找着何初,想要他暂停晚宴的开始。

    酒店大厅的灯光却兀地全部熄灭,我的视力忽然间变得极好,在那一片黑暗中我看见一身艳红色秀禾服的宋白坐在房梁上,痴情却又愤怒地注视着一角。

    雪忽然下大了,一片片似是利刃,刮的我衣角都出现了破损。

    我拼命拍打着酒店的大门,但酒店里却像是和外界隔开了一样,没有人能够注意到外面,而我的声音也无法传达到里面。

    难道宋白在里面设置了结界?

    就像于络上次所设置的那样?可是南清的短讯我根本还没有看到,如今就陷入了这副处境,一时间我竟然手足无措了起来。

    不单单想要救何初和宋白,来赴宴的宾客除了我刚刚走出来了,其他人都在里面,包括裴玥!

    正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远方正在维修发信塔的工人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我忙掏出手机来,第一眼便看见南清回复我的消息。

    她将那玫瑰舞台用着重号标注了出来,旁边还打上了几个大大的感叹号。

    这是雪尘的字迹,这个舞台果然有问题——

    我来不及自己多思考什么了,忙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南清那边似乎已经打了很多个电话给我但一直无法打通,也显得颇为急躁。

    “天呐戚姐姐你终于接电话了,从今天早上我和南清姐姐打了几十个电话给你都没有回音,可把我和南清姐姐吓坏了。”雪尘软糯的声线传来,十分担忧的样子,

    我也来不及多解释什么,匆忙说道,“这些回去和你们解释,南清你看一下,这个结界要怎么破?”

    言罢我打开了视频通讯的摄像头,将酒店如今的状况全部拍给南清看了一眼。

    南清那边的口气听起来不大好,她似乎在和雪尘悉悉索索的商量着什么,我隐约间听着她们是不放心让我进去酒店。

    “酒店里面几百号人,我总不能看着他们都去死吧?裴玥还在里面,她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啊?”因为焦急,我的声音不经意间染上了哭腔,那边的南清顿了顿,半晌才开口说道,“你的血。”

    “庱戚,用你的血就能够破这个结界。”

    听着南清的话,我忙砸碎旁边的一个花盆,猛的用花盆碎片划过自己的手臂,鲜血喷溅在结界上的一瞬间,我能够明显看见有热气冒出,似是冰块被融化了一般。

    极快的,面前的结界出现了一个小口,可里面的温度已经低到零下几十度的样子,我若是贸然进去怕是会先冻死在里面。

    “血,用你的血灌进同心铃里。”南清发觉了酒店的异样,忙吩咐道。

    我忙听她的话将手臂的血灌入了同心铃中,不知是否我的错觉,同心铃在灌入鲜血的时候,似乎发出一丝丝青色的光亮,似乎是唤醒了什么一样。

    我也来不及多思考同心铃的事情,攥着银铃便进去了酒店里。

    银铃似乎散发出了一股热量将我给包围住,酒店的温度也在银铃所经过的地方开始逐步回温。

    我来不及多思考关于银铃的事情,忙四处找寻着宋白的身影,这件事情和她脱不了干系,那么一定得找到她问清楚这来去缘由。

    雪,这一切不寻常的根源都在于雪的上面。之前雪尘和南清都说过妖气来源于请柬之上,宋白的种种异样又都表明这些异样和她脱不了干系,那么——

    宋白难不成是雪妖?

    如此想着的时候,忽然间我听到了裴玥的惊叫声,我忙朝着二楼跑了过去。

    刚刚跑上了二楼,我便瞧见宋白躺在血泊之中,不同于之前的模样,她如今一身雪白长袍,就连那原本栗色的长发也变成了雪白色,眼眸也是大海般蔚蓝的眼色。

    她受的伤极重,胸口处有着一个极大的窟窿,里面原本是心房的位置里却已经没有了心脏,只有一个巨大的黑洞。

    她似乎十分的痛苦,可神色却又分外的宁静,似是早就料到这种结果一般。

    何初和裴玥都在她的身边,裴玥看样子是刚刚才到的,何初满手的鲜血,满面的无措与惊恐。

    “我不怪你,我谁也不怪......这是我的宿命,何初,也是你的宿命。”宋白分外吃力地说着,眼眸已经无法聚焦到何初的脸上。

    何初的眼镜不知何时丢了,先前未曾注意过,如今细细来看,没有了眼镜的何初右眼皮上有着一粒小小的红痣,配上何初的这一张脸,显得却是几分妖冶令人畏惧了。

    “宋白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何初哽咽了起来,颤抖着双手想要拥宋白入怀中,可下一秒,整个酒店皆刮进来了巨大的暴风雪,冰雹如同石头一样狠狠砸了进来,将酒店里原先的布局砸成稀巴烂。

    风雪刮在了我的脸上,霎时间一道长长的口子便出现在脸上,鲜血顺着下巴一路滴到了同心铃中。

    不知是否我错觉,那同心铃似乎发出了微弱的红光,那原本没有灯芯的铃铛,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团薄薄的红光。

    似是......

    我还未来得及多想,更大的风雪席卷而来,裴玥下意识地就要将我护入怀中。

    不等裴玥护过来,我整个身子便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那人有些仓促却又极其坚定的声音从我头顶处传来,一字一句,说的我眼眶有些湿润。

    “小戚戚不怕,我来保护你了。”

    顾暮看起来十分匆忙地赶来,头顶上满是风雪,脚底也皆是泥土。

    更为让我注意的,便是他手臂上的一条狰狞且骇人的伤口。

    “不用害怕了,我来了。”顾暮的声音极其温柔,似乎是为了安抚我恐惧的心情一样。

    我方才还慌张无比的心情霎时平定了下来,手却紧紧拽住了顾暮的衣领不愿松手了。

    顾暮轻笑一声,眼眸落在了宋白和何初的身上。

    宋白此时已经一口气都没有了,美丽的双眸紧紧阖上,没有一点生气。

    而何初也因为方才的风雪受了伤,整个身子都在不停地流着血,看上去分外的狼狈。

    “宋白......宋白你醒醒,你醒醒啊——”

    何初分外狼狈地呼喊着宋白的姓名,可宋白无论怎么折腾,却已经不会再回应他的呼喊了。

    忽然间,风雪中缓缓走出一女子来,女子有着和宋白相仿的容貌,也是一身雪色绣花长袍,只不过她的那一双眼眸却是如血的红色。

    女子的目光落在了宋白的身上,又缓缓地挪到了何初的身上,再者,她便跪倒在了顾暮面前。

    “先前伤了掌柜的,皆是如意的错,如今如意称心悔过,还望老板同如意做个生意。”

    顾暮似乎早已预料到这女子的到来一般,挥手间,便从袖中掏出了契约书来。

    “你想同我做个什么交易?”

    “掌柜的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的,我皆愿意付出,还望掌柜的救回小月。”

    女子垂着眼眸,跪在顾暮面前,却依然是不卑不亢的姿态。

    “宋白,你可要想好了,救了她,你什么好处都没有。”

    宋白?

    我满是吃惊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宋白,又看了看跪着的女子。

    “我都知道的,掌柜的,这么久的时间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女子缓缓阖上眼睛,那契约书便停留在了她的面前,泛黄的纸张上也霎时间出现了字迹。

    “我宋白愿以自己百年精魄,换取宋月性命。”

    雪族从百年前便有着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每一位雪族的女性,到了成年之日皆需要男子的精血才能够修炼成真正的雪妖,从而开始继续更深的修行。

    这一年一日的成年大殿举行之日,宋白作为族长,第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瘦小的宋月。

    宋月的容貌在雪族中可以算是一等一的貌美了,只是宋月这生性软弱的脾性,人人皆可欺辱三分,甚至于雪族最为庄严的成年大殿上,都有人前来戏弄她。

    宋白一向不爱管这些闲事,她一心只有自己的修仙之途,为了不让其他杂事干扰到自己的修仙,她近乎是从不离开自己的宫殿半步。

    只是那一日的成年大典,从宋白第一眼看见宋月的时候就注定她此生与成仙无望了。

    宋白再一次看见宋月的时候,是举族欢庆的日子,宋月一人独自坐在角落中垂泣着。

    宋白平生最厌烦这些女子哭哭啼啼的,蹙了蹙眉头直接坐在了宋月面前,吓得宋月捂着自己的手臂缩了缩身子。

    “我说,若是你觉着委屈了,你为什么不反击回去?若是你稍微强硬一些,也不至于被欺负至如此地步可是?”宋白用了以为自己生平以来最为温柔的口气来同宋月讲道理,本想着可不能让他人落了个族长欺负孩子的口舌,岂料宋月听着宋白的声音,竟然吓得生生晕了过去。

    宋白折腾了好些时辰,将宋月给带回了自己的宫殿中,当妈似的侍候着她更衣洗漱了一番,这才让她好好的睡下了。

    宋白真真是觉着自己自讨苦吃,当时就是不该搭理这个小姑娘,如今自己也至于劳累的半死不活了。

    只是宋白万万未曾想到的是,这个小姑娘居然在醒后非但不走,还死乞白赖祈求留在自己身边服侍。

    宋白哪儿需要人来服侍,她所需要的不过是长久的时间来进行修炼。

    可这宋月倒是不依不饶的,在宋白面前晃悠了整整十天有余,最后身子骨弱又是晕倒在了宋白宫殿前,宋白倒是也没有法子,这才留下了宋月。

    宋月是个性情活泼的主儿,在瞧见这宫殿没有人来欺负她后,倒是极快的和这宫中的花草树木打上了交道,也逐渐的和宋白熟识,乃至最后如同姐妹一般。

    只是宋月终究是需要这男人的精血才能够修得精魄的,倘若雪妖过了半百的年纪还没有修成精魄的话,容貌便会开始衰退,身子会逐步随着年纪的生长而变得同凡人无异。

    宋白掐了掐手指头一算,宋月再隔四年便要到了半百的年岁了,可是宋月却整日的在自己宫殿里忙活着种花养草的,根本没点担忧着自己精魄的事情。

    倒是宋白开始替宋月着急了起来,倒不是为了什么,宋白总是琢磨着到时候若是宋月老的走不动路了,这满宫的花花草草什么的,岂不是要自己每日开始打扫起来了。

    宋白越是如此琢磨着越是觉着不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同宋月做了个承诺,自己去人间替她物色一个男人,到时候她将这个男人给钓的差不多了,宋月过去收了他的精血就行。

    宋月还是觉着不妥,扭扭捏捏了好一阵子倒是惹着了宋白的脾气,干脆一个拍手怒吼道,“我说行就是行了,如果你死了,你留我一个人在这么大一个宫殿里整天养花养草不成?”

    宋白如同她所言一般,迅速的在人间寻觅到了她给宋月物色的一只猎物——何初。

    从宋白第一眼看见何初第一眼的时候,便明白何初这个人是个傻小子,根本不会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而宋白,正是需要这样子的人物,来成为她给宋月的一个牺牲品。

    宋白一向是如此心狠手辣的,起码族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着的。

    起码从小继任族长的时候,身边的人告诫她的都是一句话——小白,你是族长,你做事一定要绝情,不能够有丝毫留情的空间。

    所以她从小开始饲养的雪狐被族里人给杀死了,所以她宫殿里的婢子开始因为一件件小事而被长老惩罚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宋白起先觉着痛心悲戚的,后来干脆将整个宫殿只留下她一个人。

    长老也说,小白,你长大了。

    宋白不知道长大究竟是个什么定义,只是明白从搬空宫殿的那天起,她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不过一个人倒好,省得自己的宫殿再发生那些鲜血淋漓的事情了。

    所以在宋白三十岁那年,她成为了雪族中最年轻的修得了精魄的雪妖。

    听闻她杀死那个男人的时候,掏空了他的心房,毫无手软。可那个男人,却又是宋白口中后来她此生只爱过的人。

    “正是因为有爱,所以我才会恨他恨的那么透彻。”宋白同宋月说这话的时候,正在瞧着宋月摆弄着最近几日方才救活的一株雪莲。

    “可是既然爱的话,你为什么会去恨他啊?”宋月不解地问道,眼睛却细细的盯着面前宝贝似的雪莲。

    “因为我没有得到他的忠诚。如果他对我的感情里掺杂了百分之一的虚假,我便会亲手毁了这段感情。”

    何初如同宋白所想的一样,为人老实且单纯,对于宋白近乎赤裸裸的诱惑显得胆小且害羞。

    何初倒是让宋白想起了百年前被她亲手掏空了心房的那个男人,那一日,那个男人也是同宋白一样,穿着一身整洁的白衬衫。

    记得那个时候,这个国家还未成如此的模样,依旧是在战火和侵略反侵略中不停度过。那个男人便穿着一身洗的干干净净的白衬衫,站在自己的面前,笑着问自己一句,“你不识字吗?既然如此,明日起你若是不嫌麻烦,你便来我的学堂里习书可好?”

    宋白一想到那个男人便觉着几分难受,干脆点了一根烟来消遣,这一次倒是被何初给撞见了。

    何初似乎有些惊讶,却也只是片刻的讶色,过后只不过低低问了一句,“宋白,你不开心么?”

    “没有,我怎么可能不开心呢?”

    “因为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

    ......

    “小白,你是不是不开心了?今天老师是不该如此责备你的,都是老师的错,老师同你认错,你理理老师行么?”

    “我没有不开心,也没有生你的气。”

    “怎么会呢,老师能够从小白的眼睛看到啊。”

    ......

    宋白掐灭了手中的烟蒂,神色变得分外冷漠,低笑着轻言答道,“没有,你看错了。”

    宋白不知道为何总是能够从何初的身上感觉到那个男人的影子,恍若一霎时间,自己又回到了百年前,那个男人捧着一卷诗书躺在凉椅上,将自己拥入了怀中,一面给自己扇着风一面给自己讲着诗书。

    可是下一秒,她总总又是回到了那天。

    那个下雨的天气,她站在那一片血泊之中,那个男人便躺在血泊中,眼眸中再没了一丝的生气。

    也是那天,宋白对着正躺在自己身边看书的何初忽然说道,“何初,毕业后我们就结婚吧?”

    何初有些受宠若惊的神色,不过极快的变成了喜悦。

    “好啊,我一定要给你办场最为浪漫的婚礼,到时候你便穿着婚纱,踩着玫瑰而来,好不好?”

    宋白掩去了眸中的片刻失神,仍旧是那一片笑意,笑道,“好,我都听你的。”

    宋白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开始深陷于何初的一举一动之中。

    仿佛何初的每个动作,都在将她往旧的记忆中拉扯着,往那片深渊中拉扯着一样。

    可是那偏偏是宋白最不愿回想起的记忆。

    分明是分外痛苦且沉重的回忆,每每想起的时候宋白的心口便会疼痛的厉害,可是只要何初在身边,这些痛苦似乎又变得轻飘飘的,转瞬即逝了。

    好像何初又变成了那个人一样,正在自己的身边一言一句的安慰着自己,拉着自己的手好让自己不要再那么害怕了。

    甚至一度之间,宋白都觉着自己已经爱上了何初了,没有了何初自己就不能够过活的了。

    可是极快的,宋白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给吓得不由得觉得后怕了起来。

    她这回的目的并非是来人间寻觅一个如意郎君的,而是在给宋月寻找着一个能够修成精魄的男人。

    宋白觉得自己开始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了,近乎狼狈的,仓皇而逃。

    只是在逃回了宫殿的时候,瞧见的却是正在咳血的宋月。

    宋月的身体已经开始老化了,只能够通过宋白之前留下来的药液勉强维持着身体的形态,只不过再这么熬下去,宋月迟早会老化到死去。

    宋白近乎是狠心下来了,紧紧握住了宋月的手腕,“小月,你去人间吧,我已经给你物色好人了。”

    宋白不知道宋月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杀死何初,只知道离开何初的日子,宋白觉着自己度日如年。

    在人间同何初相伴的四年不到的时间里,以及百年前,同老师相伴的十几年的时光,全部都在一瞬间涌入脑海中,折磨的宋白生不如死。

    宋白甚至开始不明白,她成为这个族长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她究竟为了什么,在守护着这个地方百年的时间。

    没有亲人,没有感情,她只是成为了雪族的一样工具。

    她不懂得如何去利用这族长的权势为自己谋得什么,男人、金钱、权势,她的记忆里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漫长空白。

    她什么都不需要,她想要回到百年前,回到初遇那个男人的盛夏,听他再唤自己一句小白。

    可是没有如果了,从那一天,她剖开他的心房开始,她就注定在这条不归路上一直走下去,无法回头,除非死去。

    宋白握了握手中的那包药末,眸中几分嘲笑的意思,指尖用力,那粉末便化作了一阵空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宋白从放宋月去人间的那天起,就发现了这包被不慎遗落的药末,便明白了整件事情。

    比起愤怒,宋白却是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孤独,这种快要将她给吞噬掉的孤独,让她恍惚间终于明白。

    她用了百年的时间去参悟,去思考。

    恍惚的一霎那,她突然间明白,原来她不过只是这雪族的一粒渺小尘埃罢了。

    宋白的身体化为了透明色,从脚开始,逐渐地变得透明,仿佛微风拂过,便能将她吹散一般。

    那一团蓝色泛着光泽的精魄,随着顾暮的动作落到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里。

    我不知道有没有看错,那团精魄在被封入瓶子中时,似乎微微的顿了顿,所停顿的方向,却是何初的地方。

    不等我看得清楚,那精魄便被顾暮收入了玻璃瓶中,而这本异常的天气霎时间变得温和了起来,外头也出现了刺眼的阳光。

    这酒店以及外头的积雪,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成为了一汪汪水。

    宋月腹部的伤口也愈合了起来,原本那毫无生气的眼眸也恢复了灵气,只是在她苏醒后,瞧见了顾暮手中的小瓶子时,微微的一愣后,却是露出了一丝丝的笑意。

    那笑意太过诡橘了,以至于我根本无法分辨出,她究竟是在悲伤,还是在高兴。

    何初却没有了悲伤抑或欣喜地神色,只是满面平静地缓缓地站了起来,因为跪的时间有些久了,脚步却是有些不稳了。

    他站起的瞬间,胸口猛的穿过一只利爪,那利爪笔直地刺穿他的胸膛,将他的那颗心脏捏的粉碎。

    “掌柜的,我同你也做个交易吧。”

    我被面前的血腥状况吓得捂住了嘴,好让尖叫声不呼喊出来。

    只是出乎我所料的,这种状况一个凡人应该立马倒地身亡了,最多再交代两句遗言。

    可是何初却像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缓缓的伸手摘下了眼镜,像是没有感受到体内的利爪一样。

    宋月明显也是被何初的样子给吓怔了,旋即极快的再次用自己的爪子掏着何初的心房,将那里掏的血肉模糊,看的我胃酸上涌差点吐了出来。

    “我愿以我的魂魄,换宋月,此生不入轮回,受尽地府酷刑,生不如死。”

    顾暮看上去有些为难的样子,摸了摸那冒出一些胡茬的下巴,正思考时,何初忽然勾起一个温柔的笑意。

    “掌柜的想要的,不就是用我的魂魄来重新唤醒这对同心铃么?”

    顾暮似乎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挥手间那契约书便落在了何初的面前。

    何初此言出口,我便也知晓了他并非只是个普通人了。

    只是这个契约一签,他就是真的,不会再活过来了。

    我不管他何初是人是鬼,我只明白他是把我从那个地方救出来的,我的命是他给的,他是我最为要好的朋友,如今他送上自己的性命,我怎么可能置之不顾。

    不等何初签下自己的姓名,我忙一步上前,扑到了何初的面前,近乎是用哭嚎的口气哀求他不要这么做,“求求你不要死好不好?当我求求你了,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呢?何初,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的是不是?你要这个妖怪死,我们都是有办法可以解决的是吗?我求求你不要死......”

    我听见自己哽咽了,我不知该如何挽回何初,只知道不停地哀求着他不要签下这契约书。

    何初却笑着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像是以前常做的那样。

    记得以前我只要遇到什么困惑的事情,他便总是要伸手来揉揉我的脑袋,笑着说一句。

    “小戚,不要难过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何初低低说罢,忽然抬眸看向了顾暮,那一向温柔的眼眸中却出现了一丝丝的寒意。

    “这是我在人间最好的朋友,还望掌柜的,莫要辜负了。”

    我看不清顾暮的神色,只听得他片刻后那低沉的如同深渊里传来的一声,“签吧。”

    “小戚,以后的日子你要多听话,好好吃饭,少熬夜,你总是不听我劝。忘了这些吧,也忘了你在那个地方的事情,你是个特别好的姑娘,日后也必然会过的更好的,是么?”

    何初的口气温柔的似是要滴出水来,像极了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朝着满身是伤的我伸出手,低言道,“小姑娘,你怎么受伤了?要不要紧?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不好......你不要走,求求你......求求你......”

    何初却猛的一把推开了我,原先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裴玥将我紧紧的圈在了怀中,我听见她的哽咽,也看着何初签下了那份契约,看着他的魂魄从身体中被取出,被放入了,那个我再为熟悉不过的瓶子里。

    “不要——不要啊——”我近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怎么也挣脱不了裴玥的手劲,只得看着何初的身体如同一阵粉末一样,一阵风吹过,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而宋白的身体,也在何初消失的时候,化为了灰烬。

    宋月却一声冷哼,大笑着举着利爪朝着我的身体扑来,下一瞬却被一道刺眼的金光给刺中了身体,整个人的灵魂,都活生生的被扯出了这具肉身。

    而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钟声响起,一声声,似是在催促着什么一样。

    宋月这才慌了神来,想要逃窜离开,可是这钟声却变成了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宋月给束缚的动弹不得,将宋月活生生的,拉入了那片肉眼看不见的黑暗之中。

    “不可能,不可能的——”

    宋月的嚎叫声一遍遍的,在我的耳边环绕着,消失在了那无穷的黑暗之中。

    而这酒店,重归寂静,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其实宋白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宋月接近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族长这个位子,宋月密谋布下的这一切,都是一盘精心布置的棋局,想要逼着宋白一步步,自己将自己给摧毁。

    宋白发现了,可是宋白,欣然接受了这个结局,似乎直面了百年前的那场,因为她而造成的一个,让她记恨百年的失误。

    宋白撒谎了。

    她是恨那个人,只是男人并不是她杀的。

    那一日她前去了学堂,可男人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胸口只有一个大窟窿,不见了心脏。

    长老站在那个男人的身边,愤愤的敲了敲手中的权杖,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道,“宋白,你怎么会对自己的猎物心软呢!”

    男人遇到长老的那一天起,就决定,要为宋白献上自己的生命。

    只是他明白宋白下不去手,才一步步地听从着长老的安排,将自己的胸口剖开,奉上那一颗赤诚的心脏。

    宋白恨。

    她恨透了男人的自作主张,恨透了男人毅然决然的将她抛下,恨透了这个世间,居然又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日子,她的世界里变得空虚变得渺然,似乎从未存在过这个世间一样,似乎自己只不过是这天地间的游客一般,

    直到她遇到了宋月。

    哪怕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谎言,是一局棋,只不过宋白已经厌倦了这世间的种种,她已经从宋月身上得到了久违的温暖,也遇到了一个眉眼间甚是如他一般的人物,也可以安全的去下一世了。

    只是宋白到死都未曾知道,那个自己深爱着的男人,这百年来魂魄不散,一直地都留在她的身边,陪伴着她,从未离开。

    直到后来侥幸食了仙果,得了这一具肉身,才重新回到了人间,等候着与她重逢的那一天。

    只不过再次重逢,却是诀别了。

    何初不是宋白,宋白能够去轮回,去忘掉这一切开始新的人生。

    可是何初不能,何初失去了魂魄,只能够永远的消失在这六界之中,无生无死,没有未来与过往,只是这六界中的一粒尘埃。

    他最先也是一粒尘埃,如今也算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既由尘埃浮世来,如今便往尘埃浮世去。

    不再有着下一世,有的不过是这六界中走过一遭的何初,有的不过是这六界中留下来的一段,关于雪妖宋白,和他何初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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