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不宁，去找有鱼。
有鱼布好牌局，我按照规则，一共翻开五张。
第一张，心态：正位命运之轮。
第二张，现状：逆位魔术师。
第三张，举措：……
第四张，环境：……
第五张，未来：……
天气很热，我的头发长了，我决定不再等待下去，于是便抓起写字台边上的两张理发体验卡——扔进垃圾桶。随后我下了楼，面无表情地走进另一条街道的第二家理发店，剪头，并且毫不犹豫地拒绝掉理发师提起的所有额外消费项目，像是一种发泄，或者是一种有点失望的无奈。
如果我的头发提前两周长得让人想剪掉它，我就会提前坐在楼下的任意一家相对便宜的理发店中，然后提前拒绝掉那些推销，但它毫无意义。
因为我的头发在两周前生长得恰到好处，也恰好在那天傍晚，在我下班回来的路上，我遇见了小双。
小双是附近一家还未开业的理发店的技师，她走过来，向我介绍那张只需预先支付三十元钱，就可以免费剪三次头的体验卡。我摇了摇头，但是神色稍微流露出了一点犹豫。小双不停地跟着我，我继续向前走，转了一个弯，她的语气中增添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小哥哥，我刚来这城市一个月，你就算帮我个忙，我每天必须卖出十张，我给你二十，那十块钱我不挣了，拱手，拱手！”
“我在其它理发店办过卡了，你就当我是个坏人，不耽误你时间了。”
“不，你是个好人，不耽误时间，你告诉我那家店在哪？”
“就在那边，叫什么‘国际’。”
她拉着我的胳膊不松手，我也用力向前挣着，像在拔河，但我没有一定会赢的信心；我俩就这样在路边拉扯着来回移动，过了一个路口，我停下趁她说话松手的时机，跑出几步，回头说了句“谢谢你啊”，甩掉了她。小双站在原地，笑着看我走远。
晚上，我坐在椅子里开始读塞林格的那本《九故事》，文字在我的眼前漂浮着，我感觉到有另外一个真实的故事正在发生，有鱼告诉我那是关于爱情的。
第二天，我又碰见小双了。在我们还隔着一排自行车的时候，我故意朝她那边望去，等她发现我，然后露出一个再次相逢的微笑。当我们眼神相对的时候，她愣了两秒钟，在那两秒钟之间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我无法形容它，它是我喜欢的一切。小双绕过自行车，脸上呈着笑，向我走来。
我们简单聊了几句，她最后说“明天见”，没有向我推售卡片。小双还告诉我她没有男朋友，我没有说话，我信以为真。
第三天我在每天经过的地铁口前那排自行车后面，看到了一个染着金黄色头发、戴着耳环的女孩，我没有看清她的脸，她在低头划着手机，我认为那是小双，但我已经错过适合打招呼的距离。于是我在前面的十字路口通过斑马线走上对面的街道，重新折回准备再一次和她相遇，我成功了。
不过这一次她站在原地没有动，我绕过自行车走到了她的面前。
“晚上好啊，我加你微信吧。”
“行，你买一张卡吧。”
“我请你喝水。”
“行，买一张卡呗。”
我递给她一瓶水蜜桃味的果汁。
“明天再买。”
“为什么？”
“每天只能做一件事。”
“今天就买吧！”
“行。”
这是我买的第一张卡，我把它揣进左边的口袋里，转身离去。
“谢谢小哥哥！”小双在后边喊道。
我又拿起那本塞林格的书，再也没读进去。
当我翻开第三张牌和第四张牌的时候，有鱼皱了皱眉，她对我说：“按你所想的去做吧，要记得等待。”“我会成功吗？”我追问道。有鱼没有说话。我俩的脸上都没有再浮现出任何表情。
从此，我开始期待明天，想着每天傍晚能见到小双并和她聊几句。在那条路上以及我工作的写字楼里，有许多优雅而傲慢的白领女士，我曾默默地夸赞过他们职业而冷漠的气质，现在看来，那不过如同馒头被涂上了胭脂而已。
那晚小双只卖出了六张卡。
“我帮你卖一张吧”。
小双掏出了一张卡，送到我的面前。我拿着那张卡，故意避开小双的那片区域，朝附近的一座公园走去。公园里的大妈，正在跳一首歌词唱着“亲爱的”的歌曲，那边的孩子在旋转的木马上兴奋地尖叫，我在凉亭附近的空地上站了一会儿，回到马路边，给小双打了电话。
“大哥，你把我的卡拿哪儿去了？”
“我卖出去了，在公园这里。”
“不可能，你快回来吧。”
“真的，我卖给了一位女士。”
“真的？你告诉我你被多少人拒绝了。”
“我觉得很好玩。”
“好了，你可以下班了，谢谢你。”
“好，那我回去了，钱我在微信上发给你。”
我点开播放器，让The Beatles的音乐充满整个房间，那两张卡片叠放在一起，在桌子的一角上。
初夏空气的温度在慢慢上升，我对于那些捉摸不定的情感的控制，却在慢慢下降，然而我以为，我即将拥有一切，可以爱我所爱，可以不服从命运的安排。
我在网上买下一副面膜，寄给了小双。快递抵达的那天，雷雨也跟着抵达了，跟着雷雨的还有让窗缝和门缝发出“呼——呼”叫声的风。小双没有去签收快递。
“我一会要出门，你还在外边吗？我给你带把伞吧。”
“今天下雨，我们休息。”
“好，你有一个快递，别忘了去取。”
“是什么？”
“不是炸弹，看你风吹日晒的，送给你一个面膜。”
“谢谢你。”“还是不要了吧，我自己有。”“我男朋友知道了不太好。”
“你不是没有男朋友吗？”
“那不是开玩笑吗。”
小双撤回了一段语音，那是另一个男人想对他的敌人说的话，但我觉得那句话说得不太狠。
理发师为我设计了一个新发型，我很喜欢，决定下次来的时候，就做这个发型，而我今天要拒绝他。
第二天中午，小双问我几点下班，想把那副面膜还给我。我说今天要很晚才回去，就把它放在垃圾桶里吧。
在我翻开第五张牌的时候，有鱼没有告诉我结局。因为她知道我真正需要的并不是一个结果，每个人都会去做他认为值得的事情，然后等待命运给予它一个特别的定义。
接下来的日子，或许和两周前一样了，至少别人觉得是这样。但是小双在我心脏的某个角落里，留下了一个印记，有时它会扩大，比如当我再次经过那个停着一排自行车的地铁口的时候，比如当我再次坐在理发店中的时候，比如当我遇见一个和小双一样向我推销卡片的女孩的时候，比如当我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
而最终，那个印记会随着时间的膨胀而慢慢变小，但它却一定不会消失。
现在，我应该回到我的阳台上了，吸一支烟，让夕阳扫过我的脸颊。从此拒绝掉每一个街头的搭讪，挂掉每一个陌生的号码，冷漠地面对那些理发师和销售员，告诉他们我不需要。像从前那样，等待下一份爱情。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