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晚十点半钻到床上开始,我不可理喻的眼泪断断续续流到了今天下午两点。这期间我睡了六个小时、起床洗漱,又坐上了回市区的地铁。
清明小长假我回到郊区爸妈的住所,陪他们度过。我的回来非但没有让这个平日波澜不惊的家庭有所涟漪,反倒是增加了我爸接送的压力。这个清明是家里的一个亲戚“某七”的祭日,我们全家人都被差遣去帮忙。
一个人死了,他的亲朋好友在纪念日相聚在一起悼念他,理应是感人的事情,却被很多大人弄得串味了。因为关系比较亲近,我们被逝者的家人叫去一起做清明节的糕点。他们特地包了一个很大的场子,整整一天,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四点,我们围在桌子前制作糕点。糕点的数量被规定在每户人家两份汤团,还有明天早餐供大家吃的酒酿、小圆子和肉包。
我看着我的妈妈、奶奶半弯着腰站在那里,揉面团、裹馅、放蒸炉、出锅再装饰,直到最后的包装,我着实被吓坏了。短短的三天假期,一整天就完完全全花费在了这些事情上,而明天一天又是招待客人。
妈妈一边忙活着手上的活,一边礼貌地和七大姑八大姨交谈着,聊着一些没有营养的生活琐事。那个场子特别冷,因为下雨的原因更是将湿冷发挥到了极致,瑟瑟的风顺着窗缝向屋里吐着寒气,吹得我直哆嗦。
四点多的时候完了工,总算坐上爸爸的车子回家。坐在副驾驶的妈妈不断向爸爸吐着苦水,“糕点之类的非要全部自己做,他们就不愿意花点钱买一些算了吗”,坐在我一旁的奶奶也按耐不住了,帮腔着说“如果不是看在XXX的面子上,我们本来也不会去的”。XXX是一个心地很善良的女人,为人非常热心,以前我们家有事情的时候总是二话不说赶来帮忙,所以也就和他们家较为亲近。只是她家的亲戚细枝末节得像爬山虎一样爬满了我们的社交圈,让人不能拒绝的头疼。
我望着窗外,大人的谈话向来没有我的份。我对他们讲的话完全没有兴趣,我讨厌他们的世界。他们在我眼里虚伪而可怜,因为要维护自己的社交圈子不断地退让和妥协,没有折中的结果就挥起手中的白旗,左右左右,来来回回,白花花的影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本应是小长假家庭团聚的日子,硬是举家不断在外面奔波。下雨的春天,小区绿油油的草坪被浇了一遍又一遍,我明明回家了,却又像没有回去。
对大人的世界的抵触和厌恶在我成长的过程里越演越烈,有时候我甚至把自己排斥在正常的社交之外。正常的社交在我眼里也被沾上了大人的风尘,是肮脏的、丑陋的。我以为小孩子的真性情才是纯粹的相处之道,开心就一起玩,不开心就别头就走,没有任何责任可言。
我的朋友Marc有一次和我说,他以前有时候也会不喜欢和别人相处,难受而害怕。现在他长大了,真正地理解了社交之道。我知道他在开导我,但这条布满荆棘的学习道路也只有小孩的我光着脚丫子上窜下跳地走完,痛得哇哇直叫,落下一些永远的伤痕才能学会吧。
我到现在还是不会怎样最自然地和别人相处。和别人交谈,说一些客套的话尤其来得让我抓狂。我把一些根本不是我心里的话说给他们听,又在心里面狠狠地扇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我被小孩的天真,抑或是幼稚紧紧地攥在手心里,试图逃离出来,学着大人们的圆滑,那些黑压压的粘稠的魔鬼却把我吓坏了,我在下着大雨的马路上疯狂地向前奔跑着,嚎啕大哭。进退两难的成长的痛苦,莫过于像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我和Chen在微信上诉说我的苦恼,对着黑暗里发光的手机屏幕,眼泪一遍遍决堤般涌满我的整个眼眶,咬着牙硬生生地咽回去,把喉咙压得生疼。
Chen是个80后,却因为我的原因成天和90后打着交道。她没有安慰我,没有肯定我大人的世界是那样拙劣不堪的想法,她只是告诉我,没有人要求你去虚伪、去圆滑,大人的世界是很不一样,但那不代表你就此以沉默和没有礼貌为盔甲拒绝所有的交往。
我极端地把客套和礼貌混为一谈,模糊了虚伪和真诚的区别。我不知道原来虚伪也可以有礼貌,真诚也会因为粗鲁而不被待见。虚伪是内容的虚情假意而不是因为它冠冕堂皇的形式,而我愚蠢地以为一些很有礼貌的言语就是假惺惺和虚伪。我为了不让自己和绝大多数的大人同流合污,甚至抛掉了最基本的礼貌。
我拿沉默和鄙夷来回复别人的礼貌,因为在我眼里它们就是虚伪。我怕自己也被强行戴上社会的面具,黏在脸上,再也摘不下来。我总算知道,我误以为的、一厢情愿的大人的世界并不是那样,有些人礼貌地虚伪,而有些人粗鲁地真诚。
地铁快到站了,给爸爸发了条微信说我到了。不多一会他回过来,“饭要吃饱”。我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在雨里大哭,我终于明白,大人的世界不是只有虚伪。成长是多么让人钻心的痛苦,脊背上自由不羁的翅膀冲破血肉向外拼命生长。我也会变成一个合格的大人吗?
而我们都要做那个有礼貌的、真诚的人,说真实的话、做善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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