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讲给你听

作者: 072ab5cdb7b1 | 来源:发表于2018-04-16 09:07 被阅读190次

           晚上饭后没事,在客厅沙发上闲坐。刚被食物充满的胃部正全力消化并吸收着营养,这份工作重大且费力,全身的血液都喧闹着、拥着跑向它,为着重要、热闹的分解供给着气力。人吃饱之后脑子总是会变得迟缓且带着一股胀胀的感觉,飘忽着,拥着从心发出的愉悦。我感到了身体正在进行着令人欢乐的工作,斜侧着身体靠在沙发一侧的扶手上,放平下半身躺着。不经意间翻个身位,肚子发出“咕咚、咕咚”食物在胃壁里来回碰撞着欢乐的声响。这声响似乎很大,整个房间也在“咕咚、咕咚”地响着,好玩极了。

           我还在试着不同倾侧角度与摇摆力度和声响之间互相影响的关系时,手机收到了一条微信的声音,清脆、简短,也有着不容置疑的催促。我带着好奇。对于我这样疏于交际且十分不善于维护日常交流关系的人来说,自从两个月前辞掉工作以来,微信少了工作性质的交流之外,已经很少有属于我自己的私人交流。干净、自我的世界,那份清净让我迷醉。很少主动找人挑起话题,对别人发起的聊天也很少能欢畅的的聊下去,我不感兴趣的话题更是兴趣缺缺,如同大口努力咽下发干的窝头,即使已经被噎的流泪,也还是不行。其实在现实的交谈中我并不是很被动的一方,玩笑也好,故事也好,书籍也好,电影也好,都能聊得,但把这些话题转移到文字的聊天上去总是转换不过脑筋来,透着厌烦。不管熟悉还是陌生,这个定律统统试用。

           我妈从我上初中开始就指着我说“心真硬!”。从十三岁我就开始了在家以外的地方上学以及生活。我十三岁那年的夏天被父母送到了离家三十公里外的学校上初中,在八月下过雷雨的一个午后,父亲、母亲带着我站到了县城很有名的一个初中门前。这个初中以管理严格著称,寄宿制,封闭管理,很有部队生活的风骨,远离城镇的热闹。那天学校的大铁门因为刚被雨冲刷过,黑色更亮闪沉郁,湿漉漉的,矗立在一片深院高墙之前。我带着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大书包,站在那扇大铁门前转头看着他们,母亲声音很低的一下一下耸着肩膀抽泣,站她旁边平时话不多的父亲眼圈红着,闪闪的有一点亮光在眼睛里晃着,就是没有落下去。“你转头看看我俩,眼神定定的。然后你使劲拿起大书包就进学校了。头再也没回。心真硬!”。每次她跟我讲完这个总是还要接着讲我长时间不打电话;姥姥去世时没有哭一声,没有一滴眼泪;讲我过年不回家;讲我不听她的话不结婚......。其实上学去那次我是哭了的,哭了三天。在教室里,在宿舍被子里,只不过从没跟她说过,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表达我的意思:一个少年深夜偷偷哭泣的时候,被思念的情感满满充溢着的清脆的心也被自己死命地压抑着,最后情感都放到了心的最底层。我会撒娇吗?要抚爱吗?好像这些我都不适应它们。从十几年前踏进那个耸立着的大门开始,一个人出外上学,也一个人生活。期间有同学、朋友,但依着我已经养成的性子,大家都说我把他们放在了门外。其实我只是不知如何去表达我的留恋,我的喜欢。放在心里的情绪我能哭三天,但我不会向谁讲述什么。

         我打开微信,对话框的头像很陌生,备注的名字却非常熟悉,提示信息的红色标识明亮地醒目。

         “阿斐,好久不见。”

          看着这些平常的字组成的话语,心蓦地用力跳动了几下。

           “你....还好吗?”我打字问她。

           “还好。老家嘛,就那么些事。”

           “你在忙什么?还在家里帮忙吗?”我带着好奇。

           “闲着,没工作。”

          “噢?那就是和你爸一样,也成老板了呀!恭喜。”

          “看你说的,我正在家待产。”

          “啊?嗯?!...这是不是太快了些?”

          “咱们好些同学孩子早都有了啊!”

          不知是耳朵还是心里听到了一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本来文字是有感情且是柔和的,现在犹如枯死的枝杈,怪异支张着变异的形状。我无法想象在另一块手机屏幕前那个人形象,或者说我熟悉她,现在想不出一个大腹便便的她的面容。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使我置于一个迷离之境。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抬头看着窗外。窗户外边正在下着2018年四月份北京的第一场雪,飘扬着的雪花纷繁迷乱,在窗台上,树枝上发出“嘀嗒,嘀嗒”雪融化的声音。正在消融的雪花水汽迷蒙,使得所有建筑物在若隐若现之间满是疏离。盯着水汽弥漫的天空,过去记忆里的她也似将要被水汽遮掩在回忆里一样迷蒙起来。

           张禾是我的同学,有一张近似鹅蛋的脸,下颌收的不够紧致倒显得圆润;单眼皮,眼睛有些近视看人时常眯起来显得狭长;薄薄的嘴唇抿着,透着沉静;扎着马尾辫,小巧的个子。记忆就像在时间与空间中留下如象限中X轴Y轴一样给出的精准坐标的点。我与张禾的故事就发生在高三这个时间轴的节点上。我总记得那年夏天,整个北方小城都洒满了阳光,水泥地上,草坪上,树梢间亮着白晃晃的一层;空气里散发着太阳把学校塑胶操场晒胀的气味。学习的日子总是相似且漫长,让人一眼看得到头确也看不见底,如清澈的深潭,影影绰绰包含着无数透明相似的日子。炎热的天气把树的枝条拉长了,把操场晒胀了,连着时间也变得比冬天的更加绵长。六门功课的老师每天雷打不动的在那块两米见方的讲台上讲着上下五千年的时光;季风洋流还有动词不定式;在唯物辩证主义与数列、平方根之间,我如同被钓上岸的鱼,瞪着双眼,使劲地吞咽着空气想让腮吸收氧离子一般想用脑子装填老师抛洒下来的知识。这一天在迷糊的课堂上,班主任忽地高声说:“其实基础差的同学,也可以走一个好点的大学嘛!”全班同学都看着班主任,好像他圆短的身材开成了一朵细溜的水仙花。“考虑下特长培训班嘛!音乐,美术,电影,说不得你们有被埋没的艺术家,对吧。”看着我们在后三排坐着的学生期盼的眼神,班主任又笑着发来一些纸页“来来,这是我朋友的班,提我能优惠。”慢慢的他的脸又从水仙花笑成了一朵牡丹。

            在班主任介绍完培训班那周末下午,我们七八个同学还是相约着去那个离学校不远的培训班看看。培训班在市中心广场公园对面的一幢老式办公楼上,红砖的外墙,几个房间分成不同的专业班级。那天我们去的时候一个讲电影的班开着课。二十平左右的房间,放着四排桌椅,零散的坐着几个学生,四面白墙,西边的墙上开着两扇窗子,是那种老式的向外对开的窗户,挂着海蓝色的窗帘,房间很干净;讲课的老师对我们表示欢迎,因着是熟人介绍老师也显得热情。之后老师开始讲电影镜头语言与蒙太奇,这些词的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成词语透着一股新奇让人听不明白。八月份的阳光透过窗帘的间隙在教室里投下一束束光柱,显现着空气里中悬浮的微尘,我的目光开始追着光柱的轨迹游移。蓦然,感觉右手边明亮了起来,一束没被遮住的阳光随着地球的转动照在了我旁边张禾一侧的身上:束着的马尾辫更加乌黑,亮亮地反着太阳光;一只耳朵被阳光照着,通透了,白嫩嫩的泛着微光;耳垂以及脖颈间的茸毛亮闪闪的,似包裹了一层晶莹的雾凇;这亮光似从天顶把张禾整个点亮了,闪耀着,也紧紧攫住了我的目光。

         “你干嘛?看什么呢你!”张禾突然小声问我,从颈子到脸颊倏忽之间绯红。

          “没,没,没干嘛,听课,听课。”

           “听课看老师啊,看我干嘛?”张禾微蹙着的眉头,绯红的脸颊,柔软闪光的耳垂,混着刺目的阳光让我眼前的景象都恍惚起来:

           “真好看!”

          “不正经!”

           在这一刻我明白了——娴静,如娇花照水的意思,伴着明亮的光。“威廉.惠勒”、“詹姆斯.卡梅隆”、“岩井俊二”,他们应该来看看这个闪亮的画面。

            我与张禾逃了晚上剩下的培训班体验课。晚上七点以后,太阳已经下山,只留下西边天空中被染成红色的一片云慢慢变灰,培训班旁边的广场公园里,松树,国槐,柳树,杨树被炙烤了一天混合在一起的气味给溽热的天气加了一层柔腻。我和张禾一起在公园的石凳上坐着,凳子也热烘烘的让人心痒。晚上的小城里各处灯光开始闪烁,霓虹灯、路灯在交替明亮的间隙凝滞着看不透的事实;路上车辆的灯光在跳闪之间汇成一条迅疾消失的光带。

          “咱俩在一起怎么样?”我问她。

          “来年六月份很快的。”张禾看着公园树篱之外的马路,一辆车的大灯闪光在她漆黑的瞳孔上映出两个光闪闪的点。

          “谁也说不得以后会怎样呢!”我不甘心。

           张禾不说话,也不看我,瞳仁散着,像看着马路也似看着远处那个楼顶信号塔闪烁的红灯。脸上带着淡笑,牵动着的嘴角显出两个小酒窝。我感觉时间,空间在这一瞬间停止了,如镜框一般圈住了我,也把张禾的马尾辫、齐刘海、脸上的酒窝都定在在了那个时间,单独的成了另一个维度的空间。车声,人声,喧闹着,但在我俩坐着的这个一米长二十公分宽的凳子组成的空间里阒然无声。

           我俩还是交往了下来,并且这段时间不长的交往也成了我俩以后生活中唯一在一起的一段时光,散发着夏天的热气,闪闪烁烁。在那天更晚些时候,在赶着学校晚自习结束铃声之前,我俩站起来回校,却不小心把一杯还剩一半的饮料打翻,这半杯饮料倒是没浪费,全倒在张禾的一只脚上,脚上穿的白色帆布鞋在路灯下显出恹恹的黄色。张禾脸上又看到了那抹绯红,虽然淡却泛着艳艳的光。那一刻,我忽的做了个决定,这个决定近似下意识,福临心至。我转过身,半蹲在张禾面前“来吧,上来。”我并不确定她怎么回答我,但在当时除其之外我似乎没有别的好选择。走完两公里的路程用时很短。短到在我背着张禾走完回校两公里的路程用时跟以那个晚上时间节点为开始到毕业时的时间长度似乎一样。张禾并不重,轻轻地,也软软地带着暖暖的体温。那个夜晚有了温度,也让以后那似倏忽而过的中学时代的最后一年也有了爱与热望。

            夏天的六月是一个悲凉的月份。2010年我与张禾在这个月份中旬的两天考试之后,离开了那个似乎永远固定的教室,永远固定的座位,还有那些永远坐在那个位置的同学。这也意味着中学时光的永远终结,再回不到那些苦着,但每个人都纯真的日子里去了。初聚首时的摩擦在毕业的饭桌上都成了笑料,笑着笑着之后就是哭,哭完了喝酒,喝完了再哭,因为明天就分开了,这次分开对某些人来说真是再无相逢之日,已经一起度过的困苦绚烂的日子以后只能在记忆中回味。毕业之后,我与张禾也走上了方向截然不同的路。在培训班的第一个下午给我了深刻印象,我之后报名参加了艺术生的考试,广播电视编导专业。也因着这个艺术类的加分得以过了本科线。张禾自从听了一节培训课之后,再没有提起去参加任何培训班课程的兴趣,只是在学校每天上课。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我跟张禾说:“复习一年吧,我等着你,也相信你。”她不看我,眼睛如那天在公园的凳子上一样,远远近近的散着,脸上沉静的挂着淡笑,摇摇头。在我逼视良久之后她终于开口了“没用的,心不在这了,坐不住的。”

           这年九月份,到了大学开学的日子。我忙着收拾大学生活的所需用品,也和同学朋友们吃饭告别互相说着珍重。走之前我和张禾约着一块吃饭。这天早上起来天就阴沉沉地,透着一股不爽利。吃饭的地方是一个普通的小餐厅,算不上雅致,但干净。吃饭间隙我们互相谈论着以前,谈着前几天的聚会,谈着我将面临的新学生生活。我高兴,张禾也跟着高兴,只是这高兴总是怪:在上句话笑完,下个话题被揪出来之前有着一阵沉静,刚才的笑声想被人用手戛然掐住了一样,停在半空。终于这怪异的气氛使我俩都受不了了。张禾说“去走走吧。”我俩从餐馆出来。街上下着小雨,一丝丝聚在一起,凝在树叶上,窗户上,慢慢滑落,整个小城都湿漉漉的。我跟张禾顺着路一直向南走,一会眼前就看到了我俩初次会面的公园。原来这个公园在市中心,怎么绕都会走回来。“进去看看吧”我向着张禾说。细细的雨丝使得柳树,松树,杨树树叶有了潮湿的外表,但也增加着表面的饱和度,树叶看起来更清脆鲜亮,树干更加黑沉聚着一滴滴水珠;青色的海棠果更显晶莹。我和张禾在一个旁边值满国槐的石凳上坐下,听着水滴一颗颗从树枝间滑落。

         “我走了,这次去的地方远点,时间也长点,你好好的。”我说着。

         “嗯,我好好的,你也是。”

         “我会尽快回来看你。”我低着头。

         “阿斐,你说海是什么样?咱们到现在还没有见过海。”

         “等有时间咱俩一起去!”我看着张禾。

         “阿斐,去看海之后,我还想去看看海边的生活。”

         “好啊。去哪都行。”

          张禾用她的手抓住我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她停了一会儿盯着我说:“阿斐,你说我们以后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吗?”

        “什么样?”

        “相遇而过。”

           张禾的眼睛红红的,有一点亮光在眼睛闪着,晃动着,亮闪闪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嗓子似乎被扼住了热热地发胀,声带颤着,发不出音节。一颗从树上掉落的水珠在地上的水洼里“咚”地一声溅起一朵水花。我慢慢吻在了张禾的唇上,她的鼻尖贴在我的脸颊上,凉凉地,她的嘴唇也凉凉地带着雨天的潮气。我吻着她,嘴里有了一股苦涩但不知是我的眼泪还是张禾的。这天我带着张禾的爱与柔软和她告别,并告诉她“我们不会相遇而过。”但张禾那个吻在我唇齿间留下的那份温柔,总是让我无处安放。

          大学第一年的十月份,我还没有完全摸透大学生活的奥秘的时候,接到了张禾打来的电话“阿斐,我找到了一个想去的海边,挺远,两年后回来。”她的声音平静安稳,我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生活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生出惊奇的花朵。这惊奇与曲折比电影和小说里的情节都来得不可预知。后来我才明白那个“挺远的海边”在新加坡,离着中国有四千多公里;而“两年”是一个时间单位,两年时间有多长呢?七百三十天,单调的计数单位也拉长了空间的距离。她要去那边的一个工厂帮助生产一些机械零件。我跟张禾通着电话,心里翻涌着震惊与慌乱,既混有伤心还有更多孤独无助。过去的生活经历让我收敛了濒临崩溃的情绪,心却悲伤地开始战栗起来。在我与张禾之间这次有了一眼看不到头的间隙,远隔着万里重洋。我没有感受到电话另一头比我更加不安的张禾的悲痛,所以也没有一句安慰的话语,这次的通话让我一直无法原谅自己的稚嫩。

            在我大一剩下的半个学年时间里的我与张禾的联系变成了QQ上的文字联系。大学生活在失去了一开始的新奇与多彩之后也变得重复单调,去上课成了一种老师与学生之间耐心的考量,学生兴致缺缺,老师照本宣科,老师与学生就像一起凑合过日子却不和睦的夫妻,双方都不顺心。“以前是老师找着学生上课,现在成了学生找着老师上课。”这句话是我给张禾总结的我的大学生活常态。在张禾发给我的文字里我总是浮出这样的意象:高大的雨树在灿烂充足的阳光下恣意地生长,郁郁葱葱;高耸的棕榈树叶在风中摇摆;天气总是闷热,在这个植物一年四季都可生长的地方,到处都透着的热闹。张禾在满目青翠的街头闲逛,目光总是远远地看着并没有固定的视点,散着,似乎一直在寻找。大街上因为一年到头的闷热让的整个城市都显得轻忽少点厚重;她的马尾辫弹跳着,应和着从太平洋吹来的温暖的海风。张禾的生活泛着闷热潮湿,也有刺目的阳光;我的生活在春夏秋冬中变换着。在很多个下雨天里,我总会想起那混着潮气的吻,还有那个吻里拥有的张禾的温存。

           我和张禾交换着信息,单纯的文字想象与虚幻的情感交流并不能让焦躁的心感到熨帖。在迫切的见面不可实现时,只能转而寻找别的途径。一天我在网上闲逛,看到了一个可以拨打国际长途的虚拟电话卡,资费相当便宜让我欣喜不已。每次拨打电话前需加拨一串数字前缀,再通过一个模拟基站拨打出去;也就是我的声音既要转为无线电信号,更要经过好几个程序的转载才能走出国门,可想而知通话质量会不尽如人意,但万幸并没有出现我说话不清楚时突然有人帮忙补充这样的事情。我和张禾终于抛开了文字交流间隙必须忍受且永远随行的烦闷且沉默的等待。一天晚上在学校宿舍我给张禾发信息“一会儿你会接到一个电话。”之后我按着教程把电话拨了出去,这通电话是我记忆中拨号时间最长的一次,每完成一个步骤心都跟着紧缩一下。“...嘟...嘟...”手机听筒里声音有些杂音,这些杂音就像桌面上弹跳着的沙粒落下的声音,我怀疑那些喑哑的杂音是因为我的心在颤。

        “....喂?”电话弱弱的传出张禾的声音,透着迟疑。

         “张禾!”我喊着她的名字。

         “阿斐??”

        “嗯。”

        “你怎么打得电话?”

         “我想你了...我...”

         “这电话多贵呀!”张禾抢着说。

         “我想跟你说说话...”

           我听到电话里张禾低低的抽泣声,站在宿舍的阳台上看着晚上明亮的宿舍楼里每个忙碌的身影不知道怎么安慰哭泣的张禾。在很长时间里我俩就是抱着电话使劲擦眼泪,像两个傻子。一年的时间其实不长,它却让两个人的说话满是泪水又苦又涩。

           我与张禾分别了一年多以后,靠着声音与想念互相成了远方的唯一。在大二这一学年,大学生活在剥除了最初的新奇之后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日子也在微小波澜与平静之间循环往复。我说着我的学习,我的室友,还有让人厌烦考试;张禾跟我说她的工序,她的过年联欢,还有她在那个小城国家的旅行。在分开了一年多之后,我与张禾之间的交流有了悄然的变化,频繁的文字交流、电话沟通,千万条温暖的字句,千万句体贴的话语并没有让两个远离的心之间的距离靠近哪怕一厘米。时间在可供回忆的点上加盖上一层层记忆的灰尘使它斑驳,并在记忆的闪光点之间填充静静流逝的怀念。在我俩分开的第二个年头上,我俩都开始平淡面对遥远时空带来的孤独,生活总是沉默向前,伤痛之后的忍受变得更加简单。我与张禾的联系有了间隔,在一段时间间隔之后的交谈有了总结概括的意思,大家都趋于了平淡,也默许了慢慢出现的暂隔。

            2012年七月,张禾回到了我们可爱的小城,我也放暑假回家,我俩都急切的想见到对方。七月的太阳越过北回归线发出炽热的阳光烘烤着小城的地面,升起腾腾的热气,街道和建筑都显得虚幻起来。我站在与张禾分别的那个公园路旁的树荫下,焦急的左顾右盼着,心也如热气升腾的街道一样开始变得飘浮起来。“阿斐!!”张禾不知什么时候从公园里绕到了我的后面,站在草坪间的人行步道上。还是长长的马尾辫,齐刘海不见了,脸颊瘦了些,正眯着狭长的眼睛冲我笑着,炽烈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反着淡淡的一层白光。我跑向她,紧紧抱住了她,怕她也如蒸腾的热气虚幻着消散。张禾的吻又让我想起那个雨天她唇齿间带着的潮气。在这个暑假里,小城的大街小巷都满是我和张禾的身影。我俩终于能亲密的说话了,说那个叫“狮城”的小国:“雨树,太大了,浑身缠满了藤,枝干散的很开,一颗就好似一座丛林。”;“那边只分旱季和雨季,雨季的雨说下就下的。三个月天天下的。”;“丛林很多猴子,宿舍一不小心就会被翻得一团乱”完全无法想象的情景,她说时我就静静的听,看着她说总是好的。她说累了我就说一说我的学校生活;当现时的生活都说完了,就一起回忆在学校吃苦的日子。说每个人,说每一件事,一遍遍回忆。走着说,坐着说,当一切都说完之后,我俩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小城游荡。有时手牵手,有时相跟着走,似乎在寻找什么,找什么呢?过去的时光?过去的人?也可能什么都没找。沉默似乎又回来了,只不过这次是我俩一起沉默,我与张禾都习惯了两年来不时的沉静。九月暑假结束我去上学,在走之前我跟张禾说“你去学校找我吧,带你看看我的生活。”

         “好,找时间我就去。”张禾看着我,眼里带着一股惊奇,似乎对我说的有些迷惑。

          “我等你。”

          “好。”张禾回答着我,把我送到去上学的车上。

           2014年六月我毕业了,这次是学生生涯的正式终结。四年的时间轻松自由,也有考试前彻夜记重点的忙乱,这些都成为了过去时间的注脚。在车站分别时大家都说着“常联系!!”,之后各自散往天南地北,任一个个鲜活的笑脸在时间流逝里慢慢褪色以至消散。在张禾回国的那个暑假,在我临上学前跟张禾说“有空来学校找我。”当时我以为我俩真实面对的沉默只是漫长时间阻隔带来的必然陌生,在我们还没有完全适应各自真实出现在对方的生活中时,我想让张禾来找我并参与到我的生活中来,用以消除我俩真实存在的隔阂以及那一丝疏离。张禾没有来学校找我。时间并不是把人带回过去常怀念的靓丽光景中去,也不会把丢在过去时光里的美好还到现时的空间里来,时间只是把你推向前去。张禾回国后的两年里我俩还是电话或着信息联系,偶有视频通话。到了我放假回家的时候还是见面,但再也没有两个人疯狂地在大街小巷游荡。张禾在家里帮着他爸照看她家的商店,我继续着上课与考试的循环。慢慢的大家都开始在生活了。毕业后我暂时回到了家,张禾问我:“接下来你要干嘛呢?大学生。”带着揶揄。

         “这次咱俩一块去外面看看吧!张禾。”

          “去哪呢?”

         “有海的地方呀。咱们毕业之后,你不是说过吗。”我笑着。

         “其实外边的海看看是可以,之后还得回来。”

         “你不是向往海边的生活吗?”我问着。

          “年轻的时候,总是嫌生活单调;踏入生活之后想的就是平稳。”张禾慢慢笑着。

           “这两年你一直帮你爸照看这个店,也够单调的吧?”我满是惊奇“你看看这个小城,这些烦闷单调的工作,还有街头巷议的朋友圈子,这些就像已经树心空了的老树又发出的嫩芽,似要油尽灯枯,又恹恹地活着。”

          “外面是有繁华的景致,但有了老树的根基很安稳。阿斐,你感受过之后会知道的。”

           我知道了张禾已经把自己心里的帆收起来了,她在这个小城两年的安稳生活抹掉了刚高中毕业时那个张禾向往圈子之外生活的跳脱与美好想象,在生活的海洋上泊进了港口,我想的是热情与远方的美好。最后张禾跟我说:

         “外面看过了,记得回来”。

           毕业之后我去了北京,北京没有海,我也失去了跟我一起去看海的张禾。在北京这个大城市里,生活有各种色彩也延伸出各种形式,五光十色光怪陆离。交通繁忙,工作繁忙,日常交际繁忙,每个人都有着急切的目标,上下班的人潮大家都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心无旁骛的走着,绝不会向旁边向旁人瞥哪怕多余的一眼。在人潮按时涨落的各个建筑物里,曾经璀璨的理想在潮涨潮落里收在了心底,时而简单时而繁琐的工作汇成了生活的长河。看着各色人等都在匆忙杂乱地构成着庞大的社会,在各色光火通明的场所,往来穿梭,熙来攘往,聚合离散,时而欢笑,时而悲伤,但总是有着一层浅浅的隔膜把我挡在生活之前。这层隔膜也成了我与故乡之间一睹围墙。璀璨的理想,热切跳动着的心,在大城市漠然快速的生活中碎成了无数块,这些破碎的理想与五光十色样式多样的生活,被自己的双手亲自砌成了一睹高墙隔开自己与故乡,高墙里边张禾出不来,我回不去。我成了一个有故乡但回不去的人,心悬在半空,一阵阵空荡荡的孤单。我与张禾的联系还有,但大家都没有了必然的理由。慢慢地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与张禾彻底失掉了联系。我变得沉默了,习惯了大城市生活,习惯了这里生活的每个人都紧守着自己的那个方寸之地。大城市里每个人都想要被温暖慰藉慢慢变冷的心,但大家都是被生活隔开的人,于是每个人都有些漠然,虚拟世界的温暖反而比现实来的重要,大家都低着头盯着明亮的屏幕,把自己置于单独的世界里去。我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有时在周末闲暇的时候,不时回想起那个雨天张禾的吻,她嘴唇上凉凉地潮气慢慢潮起在我的心里,我和张禾终于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慢慢的我跟大家之间都有了疏离。

           2018年四月北京下了这年的第一场雪。这天晚上张禾发信息跟我说她要当妈了。到北京工作之后,我跟张禾已经快有三年时间没有见面。联系断了,只是偶尔过年回家的时候听朋友或同学提起一两句。

          “结婚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也没通知你。”

           “现在我说个晚到的恭喜吧。”我回着她。

           “你现在还好吗?”张禾问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那克勤禅师说“少年一段风流事,只需佳人独自知。”回望过去的八年时间,只感到一晃而过。日子如长流水逝去,带走了这世界的一切,却不曾带走爱情的幻影,童年的梦,和可爱的笑和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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