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翻日历,已经是一月六号了,阳历。按阴历的说法,已经是腊月初一了。进了腊月门,就能闻到年味了。
楼下的小孩嘻嘻哈哈玩着划炮,腾起淡淡的青烟,火药燃烧尽后的香气弥漫开来,惊觉年龄又要长一岁了。“大人盼下雪,小孩盼过年。”孩子们个个身后背着玩具长枪,在小区里追逐打闹。太阳斜斜的挂在西南边,散发出朦朦胧胧的黄光。天气有些阴冷,风从脖颈里灌了进来,遍体生寒。
今天是周末,下午带着孩子去了趟湖边。湖面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好像一个巨大的蓝色镜面,美不胜收。胆大的大人带着孩子在上面滑冰,玩冰块,嬉笑声不绝于耳。更多的家长和孩子坐在岸边,羡慕的望着里面的人玩耍。
那一年,冰也结的非常厚。学校考完试了,学校前面的浅池塘里结了厚厚的冰。小孩子们都跑了进去,玩的不亦悦乎。我踩着两个冰块在里面玩的开心不止。天气逐渐暗了下来,家长都挨个喊着自己的孩子回去吃饭了。
入夜,天黑的看不见了,大人们才用火柴点燃煤油灯。那是一盏玻璃灯,半瓶不透明的煤油沁着棉质的灯芯。爷爷小心的旋转着一侧的铁丝拧把,将灯芯向上提了一点。火苗顿时明亮起来,在玻璃灯罩里欢快的燃烧着,时不时的爆响一声。六点半,拧开家中唯一的家用电器-收音机,开始收听评书。听的最多的还是单田芳的《白眉大侠》《童林传》等。小孩子们的心却早就飞到了十几天后的春节啦!
那时候吃的相对于现在来说并不是很好,晚上经常喝粗糙的玉米粥,吃着香椿芽咸菜,萝卜疙瘩咸菜。不过,放下饭碗,可就是玩耍时间了。暗夜,正是捉迷藏的好时候。周围邻居家的小孩都出来了,分成两派,一派藏,一派寻找。全部找到后然后再互换角色。一声令下,倒数开始,小伙伴们便飞也似的向四方跑去。大门后面,胡同深处,屋门后面,柴火房里,厨房里,家里睡觉的床底下,牛棚里,……,只要能藏身的地方,都去过。只有小蚂蚱家是不去的。小蚂蚱是村里一个中年人,长的又矮又瘦。他媳妇跟人家跑了。他唯一的儿子八岁时夏天在村里的池塘游泳时淹死了。我们都怕,所以他家是不去的。他家夜里从不掌灯。少年时只是觉的他害怕和可怜,长大后才能深刻的体会他的心中难以磨灭的痛。那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少年人哪里懂这么多,每天贫穷苦逼的日子根本阻挡不住玩耍和游戏的心情。欢声笑语会响彻到深夜。那时候没有电,当然也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炫目的电子游戏。也许,正是因为贫寒的日子,大年初一穿新衣服才显的那么隆重和激动,正因为平日里吃糠咽菜,才显的过年吃肉吃炸耦合炸鱼吃水饺才那么香!年味就是在这么一天天盼望中到来的。
天天数着手指头,盼望着新年的到来。盼望着小年赶集和腊月二十八赶年集。集上人满为患,十里八乡的百姓们满眼洋溢着幸福,大人们挑选着、购买着新衣新鞋、鸡鸭鱼肉、鞭炮纸香、春联福字、瓜子花生、各种蔬菜。小孩子两眼放光,紧紧的攥着大人们给的一点钱,专向卖玩具枪、玩具花、爆仗、划炮、摔炮、各色烟花的摊子那里钻。现在日子好多了,大型超市都开到乡镇了,购物更方便了。 年三十前,彻底打扫房屋、贴红色的春联、炸香喷喷的耦合带鱼、洗刷祭祀用的碗筷,准备摆放各色贡品,……,隆重的步骤和仪式,都已经深深的刻在脑海里,记忆终生。
寒假中,一般上午做完功课和寒假作业,下午就出门玩耍了。模拟枪战打鬼子、模仿江湖侠客打架夺宝,玩跳房子,跳绳,滚铁环,……,有数不清的游戏项目。有时候年前就下了一两场大雪,早晨起来,天地间已经变成了银白的童话世界。打雪仗,堆雪人,用鞭炮炸雪堆玩,炸起漫天的雪块。有时候恶作剧般的去炸牛粪。把鞭炮插进牛粪里,小伙们都围成一圈,约定好:谁先跑谁是孬种,谁最后跑谁就是英雄。点燃引信,听着“滋滋”的声音,看着很快变短的引信,嬉笑变成了紧张。“砰!”总有那么几个英雄的衣服喷了一身。有时候把雪地扫出一块,撒上粮食,用短棍支起个箩筐,短棍上系上一根长长的绳子,躲在屋门后面手里攥着绳子的另一头。等饥饿的麻雀下来偷吃,便捕捉它们。逮住后,放到纸箱子里面“养鸟”。麻雀气性大,是养不活的。它们崇尚自由。养个一两天还是放了吧,要不它们就气死了。
后来,村庄也通上电了。先富起来的买了黑白电视机。十四英寸,小的很。但是在当时可是不多见的宝贝。十几家邻居大人小孩都围着去看那家人的电视,情景是多么的壮观。《西游记》《射雕英雄传》《八仙过海》《珍珠传奇》……至今那画面仍然深刻脑海!还有国外的译制片,港台的各种片。最热烈仍然是春节联欢晚会。记忆中每年的压轴都是赵本山的小品,给人带来无穷无尽的欢乐。那时候的舞台没有现在的美轮美奂,可是自从没有了赵本山的小品,总觉的少了什么,就像做菜不放盐,菜品再好,可是也没有味道。每当最后电视里响起《难忘今宵》的曲子,心中就非常的忧伤:今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永远的过去了……
时间不肯回头。
“繁华落尽,风起云涌。”这八个字总是萦绕心头。
大年初一的早晨天还黑的很,在暖暖的被窝里,被全村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叫醒。家里长辈也在院子里点了一串爆仗。然后下饺子。点燃火纸,祭祀老天爷爷、院子里的姜太公神位、院子里的玉皇大帝尊和堂屋里的写着爷爷奶奶的的折子。磕头自然是不可缺少的。然后吃饺子。然后就出门挨家挨户的拜年啦!大街上热闹起来了!满大街还剩有昨夜照街燃烧过后的玉米秸秆的灰烬和红红绿绿的烟花纸屑。到每一家同姓的院里人家去磕头拜年,说些吉祥话儿。有些地方早就不磕头了,就是串门唠嗑说话。有些地方还是非常的隆重,甚至在大街上遇到就跪下磕头拜年。欣喜,敬重,啰嗦,反感,尊重,各种情绪随着年龄的增长都有过。就像西方人的拥抱一样,存在就是合理。国家地域辽阔,每个地方风俗都不同。磕头拜年已经成了过年不可缺少的一环啦!或许年味就藏在这些仪式感中。
年后过了初一,就可以走亲戚啦。小气候坐着牛车驴车、坐着自行车,甚至步行,到姥姥家、姨家、姑家去走亲戚,吃香的喝辣的,亲戚家长辈们再给点零花钱压岁钱,和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做游戏、打扑克、捉迷藏、玩玩具、玩鞭炮烟花。临走再顺走亲戚家的一两个玩具,一天天下来无比开心。小时候一家亲戚走一天,从早晨起来出发,下午很晚才回来,玩一整天。现在不行了,有车了,走亲戚基本上就是走过场。一天串五家,放下礼品,寒暄半个小时,吃点瓜子喝杯茶水就告辞了。快节奏社会,将年味冲淡太多。不过也没办法,在外地上班打工的多,就七天假期,如果在厂里上班假期就三天甚至更少,一天不多走动几家压根走不过来。
随着外出务工的、外出求学、外出上班的多了起来,混的风生水起的大老板们回老家过春节也格外阔气起来。年三十鞭炮几千几万的放!混的越好放的越多!满大街的豪车过年都回来了,这些都是在大城市混的好老板级别的。几亿的好像没有,身家几百万几千万的还真不少。现在日子好过了,家家彩电有限网络电脑智能手机了。开着几万的车都感觉不好意思出门了。年初九以后,农村就又一下子冷清起来了。又剩下一些孤独老人独守农村了。上班的走了,干生意的走了,干大买卖的也出发了。就剩下年轻的学生还在家里,过了元宵也都回学校了。有的老人需要跟着回县城去照顾孩子们的日常生活,去小学门口接送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这样一来,村里的人更少了!好不容易这几天积攒的热闹的年味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留守的老人们只好每天中午在大门口晒太阳打扑克,等待下一个春节的再次到来。
每年回家总是能听到各种谁谁谁又过世的消息,哪个大爷大娘又得病没了,哪个院里的老哥哥老嫂子突发事件走了。是啊,这就是繁衍,这就是新陈代谢。县医院里每天都有婴儿出生,老一辈的人自然需要一批批的到地里看庄稼去了。疼我爱我的爷爷奶奶也早就去世了。我小时候也想过:哎呀,我爷爷奶奶绝不能死!希望他们永远的活着。然而,时间是无情的。去年十年忌,扎了好多花圈轿车牛马三轮彩电冰箱手机等等。在坟头点燃的时候,望着熊熊的烈火将这些五彩缤纷的纸货烧成蝴蝶般漫天飞舞的灰烬,一家人悲伤静默缅怀先人。小外甥学着电视上武打片里演员的动作,捶头砸胸,一副血仇大恨的样子,跪下来假哭道:“老爷爷,你死的好惨啊!”众人爆笑。小孩的世界,充满了童真。随着年龄的增长,周围亲属邻居的逐一年老离去,更深刻的感觉到了生命的短暂、脆弱和无奈。或许,这就是生命的一部分吧。
一代一代催人老。曾经年少无忧无虑的我,恍惚间几十年过去了,我现在也是爸爸了。从风华正茂的青少年长成了一个一事无成的沧桑男了。电视里,书本里,小说里,漫画里,那些英雄人物和女主角,永远的和自己无关了。少年人的世界、中年人的世界、老年人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认知的桎梏里。每个人的一生,每个阶段,对世界和社会的看法又完全不同。
快过年了,我不知道今年春节怎么过,或许和原来一样,或许和原来完全不一样……
如果春节是分割线,年三十晚上是一年的结束,农历初一是新年的开始,真心希望大家都忘却忧伤,让二零一九年的幸福和快乐洒向人间更猛烈些吧!
恍惚中,大街上站满了街坊邻居,我身在其中。照厅开始,燃起的秸秆红红的火苗映在了大人小孩的幸福洋溢的脸庞上、眼睛里。万里大地上鞭炮声声炸响,绚烂的烟花腾空而起,照亮了年三十晚上暗紫色的天空,戏说着人间一幕幕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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