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只听有人“啊”的一声,满含痛楚之意,接着有人道:“阿弥陀佛。施主,得罪了。”睁眼看时,原来卞不生左臂被行参擒住,手腕已断。
行嗔见状,跳开两步,合十道:“施主,两下罢手如何?”卞不留见弟弟被人控制,愣了一愣,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直哭的涕泪并流,加上他用大袖头左抹右蹭,把一张老脸搞得污七八糟。
行参、行嗔见他一个满面皱纹的老人像个孩童似的哭闹,不由得哭笑不得,忙安慰道:“施主放心,我们并非心存恶意伤你,只为救人。”
卞不留大放悲声,叫道:“你两个妄称圣僧,以小人心度君子腹。我俩兄弟救治这小兄弟,却无端的惹祸上身,这难道是你佛门所说的善有善报吗!”
行参、行嗔心头一凌,对视一眼,均想:咱们确实以貌取人,见他们武功恶毒,就想当然的认为他们在残害那孩子。不过虽不能说武功恶毒就不会救人,但是被这样的内功解救,也不过是饮鸩止渴,遗祸无穷。
就在两人迟疑之时,迟剑轻轻哼了一声,这一声轻若羽毛坠地,却逃不过二位神僧的耳朵。行嗔快步来到迟剑身边,将他抱起,回到行参身边,说道:“师兄,这孩子血脉气象散乱,应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周身之毒,原本是有人为治疗他所施为。可惜剂量过重、种类过多,反而害了他。”
他又探了探迟剑胸口,点头道:“这位施主所言是实,这孩子被他们至阴至阳的内力遏制,暂时拣回一条性命。”叹口气摇头道:“可惜这样只能治标无法治本,这孩子不过能多活个把月而已。”
卞不留道:“不论如何,总比眼睁睁看着他死的好。”起身趋前,说道:“让我看看这位小兄弟如何了。”举步便向行嗔走去。金婧见行嗔不疑有诈,反而将迟剑身子抬起让他观看,心中大叫不好,恐怕卞不留会有诡计。
果然卞不留双手甫一接触迟剑身子,立刻拼劲全身力气,“诛魂掌”透过迟剑身体,如巨浪拍岸,卷上行嗔全身。行嗔只觉寒气冰冷透骨,一瞬间臂膀竟而失去知觉,五脏六腑悸动翻腾。他神功护体,心随意转,反击之力自然而生。
卞不留本想乘其不备将行嗔一举击倒,然后解救弟弟,哪成想自己虽然占得上风,却被对方粘住,成比拼内力之势。
行参大吃一惊,叫声:“师弟小心!”想要相救,手中卞不生便要乘隙挣脱,急忙抓紧他手臂的穴道,腾出一只手来点卞不留“陶道穴”。卞不生也非等闲之辈,左臂被锁,半身酸麻难动,挣扎着伸出右手拍在行嗔胁下。
这一下四个人相互制约,首尾连环,只有各摧内力,苦力支撑,谁也不敢松懈半分。一时间四周陷于死寂,只能听到各人喘息之声。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金婧将毒素尽数逼出,运真气在体内转了三转,觉察无异,这才一声清啸,正待长身而起,忽觉背心一麻,四肢登时又动弹不得。金婧惊讶无比,暗道:难道我还没有将毒素排净,以至如此?
猛然见一个人影从自己身后掠出,快似脱兔,围着行嗔等人绕行一周。行嗔等人只觉得背心、腰间、胸口等处一凉,全身气血为之阻塞,力道全失,一个接一个的萎顿于地。
卞不生俯身倒在地上,无法看到来人,气的大叫:“哪个狗崽子敢暗算老子!快放开我!”行参侧卧而倒,正好面对此人,只见他衣着华贵,负手而立,两眼盯着倒在地上的四人,满含欣赏猎物之意。
卞不生见对方并不搭话,又骂道:“你不敢回答我,原来不只是狗崽子,还是只缩头乌龟!”卞不留哈哈大笑道:“难怪他能一举制服咱们四个人,果真与众不同!”
行嗔脑筋迟钝,正自佩服偷袭之人身手敏捷,只道他二人也是由衷赞美,便接口道:“哦?二位施主也和老衲一样的想法?”卞不留道:“可不是,大和尚。咱们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又是狗又是乌龟,世上哪能造出第二个来?”两兄弟放声大笑。
那人不动声色,叫道:“朱改、韩吹!”树林后面有人高声应和,接着冲出十几个人来,个个彪悍凶猛。那人道:“你们将这几个人押入湖心大牢,严加看守,不可有失。”说罢昂然而去,只留下卞不生依旧大骂。
那十几个人将卞不生等人抬到车上,便启程上路。这十几人神情严峻,一路上无人说话,只有卞不生咆哮不断。金婧识得识才出手之人就是那个一直伴在叶姊大左右的蒙面客,心中一直奇怪他为何在此处现身,又见众人所行乃是复往越秀山庄方向而来,该是越秀山庄的人,便问近旁的一个汉子道:“这位好汉要送我们去叶家庄么?”
那人扫了她一眼,也不回答。卞不生没好气道:“想不到又是一只乌龟。”那人脸色一变,伸手“啪”“啪”“啪”连打了他几个耳光。卞不生怒极,再想骂人又发不出声音,原来那人已经随手点了他哑穴。看他手法,堪称一等好手,足见越秀山庄人才济济。
少了卞不生的聒噪,耳根倒是清静不少。众人不走大道,沿山道蜿蜒而行,到得傍晚,来到水岸边,有一条木蓬船等候在那里,金婧等人被推到船上,艄公摇桨离岸。
天色已晚,有人在船头点燃灯火,夜风轻拂,灯光摇摇曳曳,显得朦胧支离。金婧不知道他们捉住自己要干什么,内心惴惴,又有些许好奇。
过不多时,只听前面有人喊话道:“是朱兄、韩兄么?又有什么货色送来?”船头有人应道:“苏兄,今天没有痛饮三坛么?难得,难得。”说话时船已靠岸,一个矮墩墩的中年胖子举着火把迎上来,一脸红润,显得甚是兴奋,与那十几个人中的两个人握手大笑。原来那个点卞不生哑穴的叫做朱改,另一个黑肤短髯的汉子叫做韩吹。
朱改、韩吹各取火把,又在山间小道走了一阵,来到一座石门前,朱改搬动机括,打开石门,里面是一间阴冷潮湿的石室。韩吹命人将金婧等人投入其中,随即落下石门,石室登时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金婧等人都不能动弹,也不想贸然开口说话。卞不生倒是想骂人,可是发不出声音来,四周只是一片死寂。金婧正要开口询问行参为何会来到这里,忽听对面数步开外有人“嘤咛”一声,声音微微颤抖,细不可闻,偏又清清晰晰,带着几丝痛楚,几丝幽怨,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听起来,显得异常诡秘。
金婧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心道:这屋子里有鬼不成!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又哪能看到什么?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只听身边卞不留低声喃喃自语:“鬼,鬼……”声音中也是满含惊惧。
倒是行参镇定自如,道:“莫要惊慌,你们仔细听听,对面有呼吸之声,是有人在这里。”金婧闻言安心,定神细听,果然有呼吸之声,并且应该有两个人。就听对面发出淅淅簌簌的动静,似乎是有人翻身坐起,接着有个男子的声音柔声说道:“师姐,师姐,你又做噩梦了么?”
便有个女人的声音轻叹了一声:“励天泓,你这负心人……”嘤嘤哭泣,哀怨百转,听起来叫人随之心碎。那男人叹口气,道:“励师哥,枉师姐对你一片真心,你害得她好苦啊!”说罢也跟着哭泣起来。
金婧听他们对话,显然是那女子被心上人所负,又听她哭声凄苦,不禁思及自身,立生同病相怜之感,眼睛也湿润起来。
忽听有人大叫道:“他奶奶的!哭什么丧!一个娘们儿家哭就够人心烦的了,你一个大男人也这付德行,就羞也羞死了!”原来卞不生早就满腹怒火无处发泄,待哑穴一解开便大骂起来。
那女子显是尚不知道有人进来,吃了一惊,嘤然失语。那男子恼道:“你这么大声,吓到了我师姐,快快赔罪!”卞不生哈哈大笑道:“小娃娃,心痛你的小情人了么?你可知道老子是谁?说出来怕要吓得你尿裤子。”
那男子傲然道:“任你是谁,又怎能吓倒我越秀山庄剑湖八大状元?哼哼,我乃是八大状元中排行第七的焦天浚,承江湖上朋友给面子,送我个名号‘浚天剑’,哼哼,即便是如天之高,我一剑下去,也会将它通个透心凉。老家伙,听到这些,你可别没出息尿裤子哦!”
卞不生啐道:“呀呸!没见过世面的小娃子,只管大吹法罗好了。这么本事,你倒把这石门穿个透心凉看看。”那自称焦天浚的男子道:“要是师姐肯跟我一起走,我就拼了这条命也会保她出去,这个石门怎能难倒我?”那女子静默了半晌,这时轻声说道:“对不起,焦师弟,师姐连累了你。”
焦天浚忙柔声答道:“师姐,不关你的事。不管怎样,我都在你身边服侍你。”那女子悠悠叹气,道:“这又何必呢?你明知道我们不会有结果。”焦天浚道:“师姐,大师兄那样对你,难道你和他又会有结果了?”
那女子厉声打断他道:“不要提他,不要提他!”哇的一声,又哭出来。焦天浚听她泣不成声,慌了手脚,忙不迭地说道:“师姐莫哭,都是我胡言乱语,你骂我吧,打我吧。”
接着“嚓”的一声,打着了火折,石室立时明亮起来。金婧借着亮光看去,只见打火折的是一个约摸二十岁的男子,长相俊美,正扶一个红衫女子坐起来。
金婧心道:这女子身形婀娜,语音甜软,该是个美人胚子。她定睛望去,要看看叫焦天浚如此倾心的女子是何等美丽。那女子粉颈低垂,慢慢拭去泪水,抬起头来。金婧不看则罢,一看之下,惊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那女子右眼血肉模糊,竟然已被人挖去,脸颊上斜挂着三道刀疤,肌肉翻转,颜色鲜红,连带的鼻斜口歪,显得可怖之极。但看她左面颊肤白胜雪,依稀能看到原本清秀的一面。
一见之下,众人都吃惊不小,金婧轻声惊叫,行参叹气摇头,行嗔念声“阿弥陀佛”,卞不留连叫“可惜”,卞不生则大叫道:“小娃娃,你是不是脑筋不太清楚?这样丑的吓人的婆娘你还哭鼻子挣着抢着要?哈哈哈,笑死我老人家啦。”那女子羞愧不已,急忙用衣袖遮住面庞。
焦天浚勃然而怒,上前一把抓住卞不生的衣襟,将他掀翻在地,骂道:“你这家伙,风言风语,为老不尊,几番诋毁我师姐,岂能容你!”如此一来,他手中火折引燃了卞不生的衣服,火苗倏然腾起,越燃越旺。卞不生大叫:“着火了!杀人了!”
卞不留也跟着叫道:“快救火!不然会烧死他的!”焦天浚负手而立,只是冷笑。那女子道:“七师弟,不要惹事,快救救他。”焦天浚这才怏怏不快的要去为卞不生灭火,忽见行参大袖一扬,火苗应声而灭,石室随之重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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