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你现在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
文/尹熙真
【1】坠楼
我是一名警察，2016年7月9日下午八点十一分到十八分，接警员接连接到三个报案电话。内容都是关于三城小区7幢4单元一女子坠落身亡。
到达现场后，我们看到一个身穿睡衣的年轻女子趴在地上，左脚有一只拖鞋，右脚拖鞋在右下方80厘米左右的位置，血迹集中在头部。疏散围观群众、封锁现场后，救护车和法医相继到达了现场。医生和两个护士在不破坏现场的条件下，摸了女子的颈部、确认了鼻息和瞳孔照射反应，向警方确认了当事人已经死亡的事实就离开了。法医和助手戴上手套和口罩检查尸体，取证科的同事拍照取证，几个同事上楼查看死者的第一现场，同组的几个人询问着周围的人们是谁最先发现的尸体。
“头儿，最先发现尸体的就是他。”我望着小李带过的穿着保安服，年龄在55左右的大爷。大爷望了望我身后的尸体，用手捂住眼睛短促的叹了口气。
“你认识她？”我边问边示意小李拿出本子和录音笔做记录。
“认识，”大爷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是住在4单元1306的黄霞。下午她还上我这儿取快递来的。”
“你下午几点见到的她？”
“我想想，我们是六点换班，我刚坐那儿喝了一杯茶她就来了。应该也就六点十几分吧。”
“她平时都是这个时间回家吗？”
“基本都是，她在离这儿不远的科技公司当前台，朝九晚五的，每天下上班都很规律。平时除了她室友，很少见她跟人来往。”
“室友？”我在本子上写了室友两个字，用笔在名字上圈了个圈。
“是，这边房租比较贵，一般都是合租的。”大爷突然有点儿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哽咽着说“警察同志，你听我说，这么好的孩子不可能自杀。小区里就属她最友好爱笑，没事儿多做了什么还会送下来给我们这些保安吃…”大爷的情绪终于到达临界点，潸然泪下再难说话，我示意小李带他回去。
乘电梯到13楼，出了电梯口就看到围了一群同事的1306。
“头儿，我们刚敲门的时候是她室友开的门，张泉正在对她进行正常问询。”蛋子悄声说到。
我往屋里看了一眼，一个身材健硕的单眼皮眼睛女孩赤着脚手足无措的坐在沙发上，她的身体一直在抖，情绪也很激动。我走过去看了一眼张泉目前的问询记录：
这里只住了我们两个人。没听到异常声响，你们来敲门的时候告诉我我才知道黄霞跳楼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今天下午不舒服，三点多的时候跟公司请了病假先回家了。我一直在睡觉，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她没受什么刺激，早上出门还好好的…
正看着笔录思索着，蛋子悄悄把我叫到了一边，说刚1305的女人说，昨天和前天都有听到过吵架声。而且黄霞跳楼的位置并不是在自己卧室的窗边，而是在对向她室友的屋子里。
“我们怀疑你跟死者坠楼有关，请跟我们回局里配合我们的调查！”当晚我们带回了死者的室友，林玲。
【2】唯一的突破口
第二天，我跟蛋子、小李分为三组，分别调查了死者黄霞和林玲身边的人。黄霞同事们和安保处的人一样，都夸她温柔贤惠，待人接物有礼貌又友好。得知黄霞的死讯后，他们流露的悲伤和遗憾不像是装出来的。相比之下，林玲的同事对她的评价则都是“脾气很大，经常跟同事和客户发生冲突，特立独行，情商不是很高”之类的。
这样看来，林玲的作案嫌疑更大了。为了调查出作案动机、找到证据，我折回警局翻阅了法医的验尸报告和昨晚林玲的审问记录。
“死者身上无外伤，身体没有任何毒性反应，坠楼前意识清醒。鉴定结论：高坠致使全身多脏器损伤死亡。”小李嘟囔着法医的报告，“头儿，林玲的窗边虽然无打斗痕迹，但按照窗高和附近的摆设，也不可能是意外坠楼。会不会两人在吵架的时候林玲不小心把死者推下去了？”
“不会，昨天我上去后先摸了摸林玲的床，床上确实有体温。杀了人之后还能安稳的睡觉，接受警察的询问又表现的那么好，她应该没有这么高的演技吧。”蛋子喝着咖啡，看着办公室白板上的推理图说到。
“一个没理由自杀，一个没理由杀人。难不成死者是被鬼杀的哦。”小李苦笑着说到。这个时候张泉走了进来，把审讯本甩在桌子上后一屁股坐下，“林玲承认自己这两天家里出了事情心情不好，确实有跟死者发生过冲突，但她说自己绝对没杀人。我刚给林玲的老家打了电话，确认了一周前林玲的父亲开车撞了人，三天前她爷爷又中风，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发生冲突的原因是什么？”我问到。
“说起这个原因都可笑，因为林玲脾气大，跟死者一起生活的过程中有意见不一致就喜欢吵吵嚷嚷，但死者’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林玲觉得这样更生气，所以就吵的更凶。说是吵架，其实就是林玲一个人唱戏罢了。”
“她们的邻居确实说每次吵架只听的到一个人的声音。”蛋子一只手按着太阳穴回忆到，“我调查过监控，她家没有任何人进出过。死者的手机在当天除了上午接了一个家里的电话外就再无记录。所以这个林玲是唯一的嫌疑人。”
“死者家庭怎么样？”我问负责调查黄霞家庭情况的小李。
“死者住在A区，母亲于2000去世，14年大学毕业后她父亲再娶。家庭关系和谐，死者父亲说死者从小各方面都很优秀，别说顶撞长辈了，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
“两个人的感情呢？”我抛出了最后一个可能性。
“死者的关系网很简单，除了同事就是家人，没有恋人也没有暧昧对象。林玲的朋友说，因为性格不好，到现在林玲连一次恋爱都还没有谈过。”
“不要让林玲休息，继续审问。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突破口只有林玲了。”
【3】面具下的人性
死者死亡的第二天，我早上五点多给蛋子和小李打电话，把他们叫到了第一现场。
“我说头儿，有什么事儿非得这么早把人叫起来啊，”蛋子穿着便装，顶着一头鸡窝睡眼惺忪的出现在了1306的门口。
“我睡不着，开车过来翻了死者的房间，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我坐在死者的书桌前，拿着一本高铭的《天才在左疯子在右》，“按着死者周围人对她的评价，她应该是善良、有点儿害羞、做事积极的人对吧？但你看她书架上的书，都是悲剧文学。我用她的电脑登陆了她的微博账号，你们自己过来看。”
我招呼蛋子和刚刚到的小李来电脑前，磁盘里的电影，微博的小号，还有曾经在论坛上发布的言论，那消极厌世的态度，跟其他人嘴里所描述的黄霞大相径庭。
“我们总是根据死者身边的人来对死者做一个判定，但我们忽略了一个因素，就是人的两面性。也许死者真正的性格，谁都不曾认识或发现过。”我说着自己的判断。
“头儿，这你就不知道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喜欢找一个角落发泄自己的负能量，然后在人前表现的积极向上。”蛋子带着手套，翻阅着死者的书柜。
“有没有死者是精神分裂的可能？”小李接话到。
“不会，咱们以前又不是没有办过精神分裂的案件。死者又不是不接触人，如果有异常肯定会被发现的。”我回答完，感觉案情的突破口又多了一个，“蛋子，小李，给你俩你五个小时的时间整理死者的所有社交软件上的言论、网上的购物记录、电脑中的文档和屋子里一切能判断她情绪和精神状态的物品。”
交代完之后，我走到了厨房。厨房被收拾的很干净，冰箱里面有三盒酸奶，两个西红柿，还有一盒鸡蛋。卫生间的垃圾桶里有卫生巾，也不知道是死者还是嫌疑人的。
我带着满腹疑团找到了人民医院精神科的好友王教授，给他讲了死者所有的情况，让他帮我判断死者在精神上是否有什么问题。王教授听了我的话哈哈大笑了起来，“如果这种情况都算是精神分裂，那社会上百分之三十几的人都应该接受治疗。”
王教授的观点和蛋子很相似，只不过从医学和社会学方面重新我阐述了现代人的心理疾病。“每个人为了成为更好的社会人都会根据不同的环境、在不同的人面前表现出不一样的性格特点。如果自己本身的性格和自己所处的大环境不相符，就会为了安全感而下意识的隐藏自己的真实人格并将自己的真实人格体现到艺术创作或其他的形式中。而且就算你说的死者有精神问题，如果她在生前没有在精神科做过鉴定，你现在搜集的资料也不足以构成证据。所以我建议你还是把突破口放到她室友身上，毕竟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自杀。”王教授解释到。
“你觉得她室友是凶手？”
“哈哈哈哈，”王教授又大笑了起来，“你是警察，你应该比我清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可以通过假设去推断，但不能主观臆断。”
离开了王教授的办公室，我觉得更迷茫了。难道凶手，真的是林玲？
【4】真相
“头儿，你快来，死者的家属来闹事了！”刚走出医院的门口，就接到了张泉的电话。
死者的父亲因为警察没有告诉她们死者死前曾和自己的室友发生冲突，又听到小区的人说死者是被舍友推下来的流言蜚语，举着牌子来警察局揪人闹事儿来了。
“你们明明知道我女儿是被人杀死的，为什么要说她是自杀？为什么！”死者父亲举着“还我女儿公道”的牌子义愤填膺的说。
“因为从尸检和现场来判断，自杀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现在没有证据指明他杀。”张泉无奈的解释到。
“如果找不到证据，我女儿就白死了吗？”黄爸爸看起来哭了好几天了，脸色苍白，嘴唇不住的颤抖着。
“先生，你知道来警察局闹事儿的后果吗？”我知道张泉应付不来这种情况，慢慢往前走了几步把张泉和几个女同事护到了后面。“我们现在正在连夜处理这个案件，你们这样对案情没有任何的帮助。死者尸骨未寒，头七都还没到你就跑来这么闹？我理解你的心情，也请你理解我们警察，我们需要证据，没有证据我们不能对任何人定罪。何况是谁告诉你，别人就有罪的？”
死者的父亲听闻女儿可能不是自杀的消息，无处发泄情绪，知道嫌疑人在这儿跑到这儿来也不稀奇。我们任由他哭闹了一会儿，在他哭的间隙我问一个女审问员林玲现在是否在月经期，女审问员一脸奇怪的看着我，问我问这个干嘛。我让她进去问林玲，她和死者死亡当天是否都在月经期。
等他爸哭够情绪冷静了，我问了他几个问题。
“你女儿平时容易做梦吗？”
“会，小时候她妈刚走的那一阵儿她经常在梦里哭醒。”
“她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吗？”
“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女儿的精神问题？！”家属的情绪再次激动了起来。
“你只需要回答我会或者不会。”
“不会！神经病才会！”黄爸爸从鼻子里发出哼的声音，眼睛里的悲伤渐渐被愤怒占据。
电脑叮的一声，我收到了蛋子和小李整理的资料后。看完资料后我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断：死者是自杀。她凡事太过委曲求全，过于去遮掩自己缺乏安全感和厌世的问题。在她的微博小号中，一个月五次提到自己的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醒来后无法分辨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梦境中。她手机的百度搜索记录中有一条6月13日的搜索记录是“如何在噩梦中醒来”，搜索之后的答案是“杀死梦中的自己”。
女审问员告诉我林玲和死者在死亡当天都是月经期。我把蛋子和小李叫到了王教授办公室，问如果死者因为生理期比较疲乏到家之后就睡了（这样也解释了为什么六点多归家的死者并没有做饭，因为按安保人员的说法，死者一直都是在家里做饭吃的），睡到八点多之后从噩梦中惊醒，一时间以为自己还在做噩梦，为了寻求解脱而跳楼。这种说法，合理吗？
王教授、蛋子和小李沉默了半响，蛋子说，如果我的推断是正确的，这种证据没有办法为林玲洗脱嫌疑。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林玲不是凶手：
那这个锅，林玲背定了。
【5】算不上结局的结局
2016年8月，因为证据不足林玲被释放。黄霞的“梦中自杀”无法被人接受，媒体和民众暗指这只是是警察找不到证据抓人的胡乱猜想，社会的舆论压在了林玲身上。2017年5月，不堪每天被人指说杀人犯的林玲自杀，自杀前她留了一封遗书和网上声明说自己不是凶手。舆论又再一次的指向了警局。2017年6月3日，为了避“风头”上层把我派到了一个小县城去工作。
到现在我都在想，杀了黄霞和林玲的，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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