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乔也就四十来岁,说老也不老,但和同单位的年轻人比起来,老乔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老乔,看着那些生生龙活虎的年轻小伙子、小姑娘们谈笑风生,老乔不由就觉得自己老了,虽然年近四十的老乔是刚到单位报到的新兵。
老乔曾经是一名军人,离开部队前的送行宴上,喝高了的连长握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叮咛他“小乔,你是咱铁三团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要文才有文才、要技术有技术,还有一个一等功两个嘉奖令,回到地方咋地也能安置个好工作,到了新岗位一定要好好干,别给咱铁三连丢人……”
回到地方的老乔(那个时候应该叫小乔才对)拿了自己的手续,兴冲冲地到民政部门报了道,管转业军人安置的领导把将小乔的证件一个个看了又看,说“你的条件是今年转业军人中最好的一个,回去等着吧,最近县里要在研究这事儿,一有消息我们马上通知你。”
听着这样的话,小乔心里充满了希望,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有一个新的岗位,就可以在新的岗位上施展自己的才华。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最近却总是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眼看着春天、夏天、秋天、冬天一个接一个地去了又来,转业时部队给的转业费由厚厚的几大沓变成了薄薄一小沓,老乔老婆的唠叨从一天一次变成了一天N次,老乔的儿子从小学一年级升到了五年级,那个“最近要研究”仍然没有变成“已经研究过”,老乔心里的希望生了又灭,灭了又生,终于由平静归到了不平静。
几年里,他跑遍了市、县有关部门,市里领导给县里下了文件,让尽快解决,县里领导在文件上签了字,说马上研究,县领导还专门找老乔谈了话,让他耐心等待。
老乔是个老实人,县领导都找自己谈话了,等等就等等吧,还别说,这一次总算没有白等,不到一年时间,不但落实了老乔的工作单位,而且还意外地让他坐进了某政府机关的办公室。
坐进机关办公室的小乔被同事们叫老乔,他在县城的城乡结合部租了一个小院,把农村的家搬进了城里。
同事小黄帮老乔找房子的时候就告诉他,帮他找的房子原是一商贸公司的家属院,是连排共山的房屋,房东是自己大学同学的母亲,在第一次房改的时候,拿了3万5买下了其中的五间,原本是一家人一起住,后来和老公离了婚,现在两个孩子一个在外地工作,一个在读研究生,家里只剩下了年过五旬的女主人。这家房东有严重的风湿病,想找个老实可靠的租户,好在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帮自己一把。老乔和老婆的意见出奇地统一,没几天他们就儿子办了转学手续,搬进了城里。
人有时候赶对了一步,就可能遇上一连串的好事,老乔的老婆上街给孩子买衣服时看到店门口贴着招营业员的广告,就顺口问了一下,歪打正着地找到了一份工作,她到店没几天,竟然因为帮一客户保管了遗落在店里的提袋并原物奉还便升成了店长。这让老乔又一次感到做好人的价值。
如果生活真的可以一帆风顺或如同一潭静水,也许老乔的故事到此就能打住了,可是,生活偏偏不会是一潭死水,社会在发展,生活在变化,而当量变跃动为质变的时候,总会有些冲突不可避免。这不,生活稳当了不到半年,老乔就赶上了县里的城中村改造,他租住的那一片儿,要拆迁。
县里把任务落实到了各个单位,各个单位又把任务分给了科室,坐办公室的老乔跟着单位的头头分包了三个拆迁户,这其中就有老乔的房东。
接下来的几天,老乔每天就在几个拆迁户中间打转转,把情况兜了个一清二楚。老林,三间房屋,一个小院,因为工作调动刚刚举家迁到外地,现在房屋闲置;赵明,一家三代六口人,在新区有一栋建好多年的楼房外租。这两家倒还好说,唯独自己租住的这家,老家不在当地,在外面也没有住房,两个孩子一个刚参加工作,一个正在上学,家拆了,有病的房东就真的没了遮风挡雨的窝儿。
当老乔把要拆迁的信儿透给女房东时,女房东只是喃喃地说“俺知道这是好事儿,可房子拆了,俺以后住哪儿?住哪儿……”。老乔再和她谈起拆迁的时候,她便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流泪,老乔的心,不知怎的便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拆迁的最后期限一天天地近了,老乔的脚步也变得更加匆忙,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城里没落脚之处的他也成了这次“被工作”对象,这一切,缘于他对房东的同情,源于他让领导考虑房东的实际情况,先给房东找好安置的地儿,先给安置费再做工作,这些,和拆迁规定有时间冲突,这笔不小的费用,得由单位先垫着,这样的建议,领导当然不会答应。
当领导第三次找老乔谈话,并且严肃到问老乔“你们家和房东家到底什么关系,要一直帮她说情?”并且语重心长地劝他“不要光想着局部困难和利益,完成任务才是硬道理…….”的时候,老乔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豪气,他冲口而出的一句话,不仅震惊了局长,更震惊了自己,因为他说“我们已经签了协议,我们两口子负责照顾她以后的生活,现在,她的事儿就是我们家的事儿,我提这个建议,还不是为了党群关系?这点小事你都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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