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曾

我买下了集市上最后一盆玫瑰，因为天旱，玫瑰早已萎缩，所以店主让我便宜些买走，我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为玫瑰凋落而难过，因为到了傍晚，它迟早会死在我的刀下，凋落是个痛苦的过程，不如我来替它早早结束

我走到路口的时候，路旁新开的店正拧亮着彩灯，衬得橱窗里的新裙子鲜艳欲滴，我讨厌这家店，它对每个人都那么暴躁，我没有进去过，这家店客流量少的可怜，可是这次，我真的爱上了橱窗里的那条薰衣紫色裙子，锻面光滑柔顺，薄纱细细从胸前流淌到裙摆，淡淡的高贵肆意弥漫，套在颓废面无表情的塑料模特身上，更让她看起来趾高气昂，像一位公主，不失她的风度，我抓住玫瑰蔫掉的叶片，冲进这家店，我买下了这条裙子，像是雪耻一样紧紧抱住她，你看，我也可以很动人

我一路跑回家，在拐角撞到一家人栽在阳台上的植物，花盆破掉，砸伤了我的头，我赶不及疼痛，回到家我对着镜子脱掉肥大的T恤和牛仔裤，镜子里的女孩很瘦，短发让她有些痛快，林语拿出纸袋里的裙子，一点一点抽出来的时候她感觉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一种未知一种幸福从袋子里源源不断流出来，紫色粘上了她的手心，她套上这条裙子，镜子里的女孩子在笑着，玫瑰长在她的身上，她终于完成一次盛放，她的脸颊湿黏黏的，血液终于从她的额头冒出来，一缕血线兀自开了花，她不会痛，喜悦完全拥抱了她的心脏，跳动着的情绪让她忘记了脱下这条她唯一的裙子，也忘记了玫瑰的存在

林语穿着她走到厨房里为男人炒玉米粒和青椒，男人是他的爸爸，是中学的老师，女人早就死了，林语没见过她，也不会悲伤，林语做好晚饭，男人才回来，换好拖鞋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林语把食物放在他的面前，他才勉强抬头看了她一眼

裙子很好看

嗯

男人定定的看着她，他的眼里满是惊异，那个只穿肥大衣服的孩子死去了，这一刻他是多喜欢这娇小可爱的女孩子啊，女孩子把自己穿戴好，像他死去的妻子，浅浅的酒窝眉目清秀，女人爱着他，后来女人死了

你来我身边坐一坐

女孩坐在他的身边，手放在膝盖上

你从来都没有对我笑过，你现在好好笑笑吧

男人的脸颊长出了新的胡渣，他宽厚的笑着，像一只没有危害的大狗，于是女孩笑了一下，她看到玫瑰花从塑料袋里探出了头，濒临死亡的样子让她看了莫名的难过，男人却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她，女孩的手悬空着，她不知放到哪里，眼泪就落下来打在男人白色的衬衣上，男人，男人，你为什么还不放开

我把薰衣色好看的裙子褪下来，露出我纤细笔直的小腿，我换上肥大的衣服，想起玫瑰在楼下，我拿起桌子上的木刀就走了下去，男人还在电视前看他的球赛，茶几上摆着几罐啤酒，我抓起花上楼，关上门拧段这株植物的头颅，轻轻浅浅的汁液从伤口留下来，带着她的芬芳美好，留在我的手上，我把手指伸出窗外，凉凉的夜风吹着我的手指，玫瑰的香气永远留在了我的身上

白天仿佛就是盖上被子后一个小时，我从床上起来，昨天的一切都像一场梦，我冲到衣柜前，看了一眼我的新裙子，她还在，我呼出一口气，穿上拖鞋去洗手间，然后穿上制服跟着男人上学，这是一天的开始

早上她在洗澡间处理了自己额头上的伤口，伤口愈合像朵妖艳的花绽放，她放下刘海，厚厚的头发让她看起来人畜无害，是个开朗的学生，学校更像是社会，逼人成为假惺惺的家伙，逼迫她们微笑装出来的快乐苍白无力

林语坐在教室里，然后下课了，然后再上课，看有个女孩子哭泣，又或者哪里来了一个穿不同制服的姑娘，直到中午吃午餐，林语学会了一个人安静的远离人群吃难咽下去的饭菜，没有谁来打搅，也没有人闻到过她身体散发的玫瑰香味，没有人喜欢这个干瘪枯瘦的姑娘，她看起来格格不入没有魔力

下雨了，我没有伞，我把脚尖伸到楼梯下，雨就直直的砸下来，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它应该也疼，雨越下越大，不再是淡淡的雨幕，它像一堵拥有悲伤的墙，带来的只有悲伤，慢慢消散，我想到集市，想到植物，我冲出教室，我跑到那里的时候雨快要停了，可是因为下雨了没有花了，集市里空无一人，淋过雨的大铁门生锈得更厉害，雨水顺着铁皮淌下来，锈红色像是血珠，也像玫瑰的娇艳，我拖着疲惫的腿走回家

到家才觉得冷，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让人觉得恶心，林语脱下外套放在洗衣筐上，打开浴室的灯，拧开花洒，让温热的水从头顶淅淅沥沥冲下来，她出来的时候，家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