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弱臣强
公元前572年,鲁成公没有嫡子,年仅3岁的公子午即位,是为鲁襄公。幼小的鲁襄公此时无法处理国事,仍由季孙行父辅政。邾宣公亲自到鲁国朝见,卫献公派遣公孙剽、晋悼公派遣荀罃到鲁国聘问。春秋时期,凡诸侯即位,比它小的国家国君亲往朝见,比它大的国家派人前来聘问,以继续友好关系,相互取得信任,商讨国是,弥补过失,这是符合礼仪的。
次年五月,鲁成公的夫人,鲁襄公的嫡母齐姜病逝。起初,鲁襄公的祖母,鲁成公的母亲穆姜曾派人选择质地上乘的槚木,为自己制作了棺木。季孙行父为了报复之前穆姜和叔孙侨如合谋陷害他,擅自把穆姜为自己准备的棺木安葬了齐姜。此时公孙归父、叔孙侨如都被放逐他国,无依无靠的穆姜也只能对季孙行父的无礼忍气吞声。七月,孟孙蔑会合晋、齐、宋、卫、曹、滕、薛、邾、郳等国在戚地会合,修筑虎牢关的城墙以威吓亲附楚国的郑国,郑国被迫与晋国讲和。
鲁襄公三年,襄公开始朝见晋悼公。当年夏天,与晋国在长樗结盟。孟孙蔑作为随从,辅助盟誓的礼仪。盟会上,年少的鲁襄公相当谦卑,向晋悼公叩头。晋国次卿,中军佐荀罃忙说:“还有天子在上,而有辱贵国君主叩头,寡君诚惶诚恐。”这边孟孙蔑答道:“由于敝邑地处东海,紧靠仇敌,寡君要寄希望于贵君,岂敢不叩头。”
鲁襄公四年夏,鲁国派遣叔孙氏族长叔孙豹前往晋国,回报荀罃的聘问。晋悼公设宴招待他。席间,乐师演奏《肆夏》的前三曲,叔孙豹没有拜谢;又奏《大雅·文王》的前三篇,叔孙豹还是没有拜谢;奏《小雅·鹿鸣》的前三篇,叔孙豹起身三次拜谢。上军将韩厥不解,派人去问叔孙豹:“您奉君王的命令,光临敝邑。敝邑依照先君制定的礼仪,献上音乐来招待您。您舍弃重大的音乐不理,而再三拜谢细小的音乐,请问这是什么礼仪?”叔孙豹回答道:“《肆夏》三曲,是天子用来宴飨诸侯领袖的,我作为使臣不敢听赏。《文王》,是两国国君相见时所奏的乐曲,使臣不敢参预。《鹿鸣》,是国君用来称赞寡君的友好,我岂敢不拜谢这嘉奖?《四牡》,是君王用来表彰使臣勤于王事的,我岂敢不再次下拜?《皇皇者华》,是君王教导使臣要向忠信之人询问学习,我岂敢不拜谢教导?贵君赏赐给使臣这样隆重的礼仪,又谆谆教导使臣美德,我怎敢不再三拜谢。”叔孙豹作为外交使节,识礼知乐,引用礼乐常识的同时不忘特定场合,对答得体,言辞谦虚恳切,得到了晋国君臣的高度评价。
叔孙豹身为叔氏族长,但忠于公室,本人更是熟知礼仪、能言善辩,是鲁国不可多得的外交人才。内政方面,他也努力协调公室与三桓之间的矛盾,对日后季氏家族膨胀的野心或多或少起到了限制的作用。
同年秋天,鲁襄公的生母定姒也去世了。由于定姒只是鲁成公的妾,地位卑微。季孙行父不用夫人之礼对待定姒,没有把棺木放在祖庙,没准备内棺,没举行虞祭。鲁国工匠匠庆对季孙行父说:“您作为国家的正卿,却使国君母亲的丧事不完备,让国君无法完成对母亲的丧礼。等到国君长大后,谁将受到罪责?”以前,季孙行父在蒲圃的东门外种植了六棵槚树,用来作为自己死后的棺木。匠庆向季孙行父请示用什么材料做定姒的棺木。季孙行父只是不耐烦的回答了一个字:“略”,意思就是让匠庆自己看着办吧,不用如此费心。得到季孙行父“略”的回答,匠庆故意砍伐了蒲圃季孙行父的六棵槚树,为定姒做了棺木。季孙行父有苦说不出,毕竟“略”的答复是自己亲口说出的。当时的君子们说:“‘多行不义,比自及也’,说的恐怕就是这样的事吧。”
冬季,鲁襄公在孟孙蔑的陪同下去往晋国听取晋悼公的战略部署,晋悼公设宴款待。席间,鲁襄公请求把鄫国作为鲁国的附属国,晋悼公一开始不愿同意。孟孙蔑站起来说:“寡君紧靠着仇敌之国,却一心一意侍奉国君您,完全执行国君您的命令。鄫国不向贵国缴纳贡赋,而君王您则不断向敝邑索求,敝邑国小民凋,如不能满足国君您,便是莫大的罪过,因此寡君希望得到鄫国作为帮助,而更好的侍奉国君您。”听了孟孙蔑一番恭维,晋悼公终于同意。十月份,邾国人联合莒国攻打鄫国,鲁襄公派遣臧孙许的儿子臧孙纥率师救援,不幸在狐骀被邾国打得大败,鲁国前去迎接战死将士棺木的人都用麻束住头发,这项习俗自此开始。鲁国人还编了歌谣讥讽臧孙纥的败绩和鲁襄公的用人不当。
鲁襄公五年,公元前568年12月,四朝元老季孙行父去世,根据大夫大敛的礼仪,国君鲁襄公亲自前往看视,家中没有穿丝绸的小妾,没有用粮食饲养的马匹。家臣收拾家中器具作为陪葬品,却发现没有铜器和玉器,没有重复的器具。季孙行父生前,孟孙蔑的儿子仲孙它曾劝谏他说:“您是鲁国的上卿,辅佐过宣公、成公两代国君,而妾不穿丝绸,马不喂粟米,人们将认为您吝啬,对于国家也脸上无光啊!”季孙行父回答道:“我何尝不愿我的姬妾穿丝绸,马匹喂粮食。但我看到我国的百姓,他们吃着粗粮,穿着破衣的人还有很多,因此我不敢那样做。百姓的父兄穿破衣吃粗粮,而我却把小妾和马匹养的那样尊优,这不是辅佐国君的人该做的啊。况且我听说德行高尚才能给国家增光,没听说通过把小妾和马匹养的肥美来给国家添彩的。”季孙行父把这件事告诉了孟孙蔑,孟孙蔑一气之下,把仲孙它关了七天禁闭,从那之后,仲孙它的小妾也穿上了粗布衣裳,马匹的饲料也改成了杂草。由于仲孙它知错能改,季孙行父升任他做了上大夫。如今季孙行父去世,家中没有多余的财物,没有私人的积蓄,人们方知道他对公室的忠心。鲁国为季孙行父上的谥号为“文”,故史书又称其为季文子。季孙行父死后,儿子季孙宿继任季氏族长,孟氏族长孟孙蔑继任鲁国正卿。
鲁襄公七年秋,季孙宿去往卫国,回报襄公元年时公孙剽的聘问。同年十月,卫国派孙林父来鲁国聘问,重温两国的友好关系。会面时,襄公登上台阶,孙林父欺鲁襄公年少,齐肩跟上。当时担任相礼的叔孙豹看不过去,他快步上前对孙林父说:“诸侯间相会,寡君的地位不比卫君低。现在您不走在寡君后面,寡君不知道烦了什么错误而受到轻视,您还是稍等一下!”,面对叔孙豹的质问,孙林父不加解释,也没有悔愧的神色。叔孙豹说:“作为臣子却自认为和国君等同,有了过错而不知悔改,孙林父早晚会被放逐。”
晋楚争霸
转年,由于郑国内乱,郑僖公被杀,郑国人为了转移国内矛盾而对外用兵,侵袭楚国的附庸蔡国而招致楚国的讨伐,郑国哪里是楚国的对手,于是背弃晋国而倒向楚国。当年冬天,晋悼公派遣大夫士匄到鲁国聘问,并告知准备对郑国用兵。鲁襄公设宴款待,席间,士匄赋《摽有梅》,用男女婚姻应该及时的主旨请求鲁国及时响应晋国出兵。季孙宿赋《角弓》首章“兄弟昏姻,无胥远矣”回应,表示晋、鲁同为姬姓兄弟,自然会及时出兵。宴席结束,士匄将要退出,季孙宿又赋《彤弓》,表示晋悼公定会继承晋文、晋襄的霸业。
鲁襄公九年十月,鲁襄公响应晋悼公的号召,会合宋平公、卫献公、曹成公、莒犁比公、邾宣公、滕成公、薛伯、杞孝公、郳穆公、齐太子光攻打郑国。季孙宿跟随荀罃、士匄攻打郑国都城东门。十五日,在汜水东岸集结诸侯军队,包围郑国都城。郑国惊恐,于是向郑国求和。晋国打算接受请和,让楚国攻打郑国,借此疲惫楚军。等到楚军师老兵疲,在率诸侯军队与之决战。各个诸侯也不愿再打,于是同意郑国的请和,一起在戏地结盟。晋悼公的此次用兵并没有使郑国真正屈服,于是在十二月率领诸侯再度攻打郑国。果然楚国因为郑国的背弃,私自与晋国结盟而率军讨伐郑国。弱小的郑国夹在两个大国之间苦不堪言,看到楚军大兵压境,顾不得与晋国的盟誓口血未干,又与楚再次讲和结盟。
鲁襄公十年春,为了牵制楚国,鲁襄公会同晋悼公、宋平公、卫献公、曹成公、莒犁比公、邾宣公、滕成公、薛伯、杞孝公、郳穆公、齐太子光在柤地会见吴国吴王寿梦,商议对付楚国的策略。宋国是晋国的忠实盟友,为了褒奖宋国的忠诚,也为了打通吴国与中原诸国的交通要道。晋大夫荀偃、士匄请求攻打小国偪阳送给宋国执政卿向戌作为封地,用以加强晋、宋关系。初九日,鲁军作为先头部队率先攻城,偪阳城虽小却十分坚固,难以攻下。孟孙蔑的家臣秦堇父亲自拉着辎重车到达偪阳城下。偪阳人大开城门,引诱鲁国军士进入,鲁军进入一半时,突然放下闸门,打算把鲁军拦腰一分为二。此时,鲁国陬邑大夫叔梁纥双手托住下落的闸门,让进入城门的鲁军赶紧撤出,待到军队全部撤出后,叔梁纥才从闸门下跳开。鲁国大将狄虒弥把大车的车轮卸下来蒙上皮甲作为大盾,一手持盾,一手执戟,带领士兵冲锋。偪阳人把布从城上悬下来挑逗攻城的将士,秦堇父拉住布登城,爬到靠近城垛时,城上的守军割断布匹,秦堇父跌下城去。反复三次,守城人钦佩秦堇父的勇敢,不再挂布挑逗。孟孙蔑看到此情此景,感叹道:“‘有力如虎’,大概指的就,是他们这些人吧。”五月初八日,偪阳国亡国,土地并入宋国。此战,秦堇父、叔梁纥、狄虒弥一战成名,后世将此三人合称鲁国三虎将。
鲁襄公十一年,公元前562年,季氏族长季孙宿为了专权鲁国,削弱公室军事力量,趁鲁襄公年少,打算在鲁国原有上、下二军的基础上,增设中军,组建三军。先前鲁国的上下二军属于公室,公室向民众收取赋税以供养军队。如今季孙宿组建三军,将公室的军队以及缴纳赋税的民众分作三份,分属孟、叔、季三家,三家各自征税以养军。此时,孟孙蔑已经告老,执政卿叔孙豹也年事已高,他认为季孙宿的方案过于激进,恐怕难以实现,便劝告他说:“我已经老了,国政早晚要交到你的手上,这样你一定处理不好。现在我们鲁国只是小国诸侯,处在齐、楚两个大国之间,准备贡品、兵甲来供应他们的军队,尚且害怕供应不及遭到他们的问罪征讨。如果我们建立了诸侯之长才能拥有的三军,这样做只能触怒大国,招致他们的讨伐。”季孙宿不从,叔孙豹也无法阻止。但为了限制季孙宿的野心,他要求季孙宿在鲁僖公的庙门前宣誓,如果建立三军便从此维持三军制,不可再变更毁弃。建立三军后,果然先后招致了齐、楚的轮番征讨,此是后话。
谨小慎微,勤俭持家的老臣季孙行父去世了,季氏族长换上了野心勃勃的季孙宿,与孟孙蔑、叔孙豹与公室和睦相处的态度不同,他急于扩大家族权势,而削弱公室实力。此时,叔氏、孟氏的族长虽然年老但威望尚在;臧氏的族长臧孙纥虽然年纪不大,但个人能力很强,也是遏制季氏的一股力量。然而这些力量却因为各种原因分别离开鲁国政坛中心,最终导致季氏家族的一家独大,甚至与鲁国公室公然分庭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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