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死的那天他才明白,自己是多么荒唐地过完一生。
大作家戈尔的一生他叫徐戈尔,他的梦想是当作家。
但是,他用尽一生,只写出一部没有完成的长篇小说。
这部没有完成的小说,讲述的就是他自己,是他自己的一生。读来索然无味。
村子叫东尚村,是徐戈尔出生的地方。大片良田,村民并不富裕,但却衣食无忧。
小时候,他会把别人家的红薯挖出来,支上两块砖来放在火上烤,到了夏天的时候,他放学回来总喜欢去别人家的果园去摘梨,然后坐在园子里吃个痛快,这样他也免不了让人发现,免不了挨打。
他的父母也整天吵架,只要他们一吵架,戈尔就立刻溜了出来,找村里的玩伴去了。
村里的玩伴似乎都比戈尔聪明,无论是玩弹珠,还是打纸画片,他总是输得最惨的一个。
孙惊蛰是孩子里面的老大,光看这名字就能想到他是惊蛰那天出生的。他抽烟,逃学,打架也没人打得过他。他已经在六年级上了三年了,学校所有老师都认识他。孙惊蛰知道学校所有零花钱多的学生的名字,经常会抢他们的零花钱,然后买零食,买烟来抽。
有一次放学,孙惊蛰挡了住徐戈尔说:“把钱拿出来!”徐戈尔看着高自己一头的孙惊蛰,只好慢悠悠拿出身上仅有的一块钱。
但是这口气徐戈尔咽不下,他要找机会报复。
过了几天,机会真的来了。
那天傍晚,太阳把天空染成了红色,照着红色的村庄。坡上有几个小孩在学骑自行车,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错,是孙惊蛰。
孙惊蛰骑着一个很大的飞鸽牌自行车,俗称二八加重。戈尔趁着夕阳摸了过去。正巧,孙惊蛰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去了坡的旁边撒尿去了。几个年纪很小的家伙正悠然自得的学自行车,没人注意戈尔的举动。
他轻轻地把那飞鸽自行车前后的气门芯松了松,不至于漏气,也没拔下来。速度很快,他刚转过身,孙惊蛰就提上裤子朝坡上走来。
“你别走!”一个声音从戈尔身后传来。
他只好立在那,转过身,是孙惊蛰。
“有烟没?”孙惊蛰提住戈尔的衣领问。
“没,我,我不抽烟。”戈尔结结巴巴地说。
“男人不抽烟对不起老祖先,女人不生娃对不起娃他爸。”孙惊蛰说了这么一句竟然让戈尔笑了出来。
“你笑个锤子,快滚开!”说着孙惊蛰一把把徐戈尔推的坐在了地上,然后就骑上那飞鸽自行车,向坡下冲去。
那斜坡很陡,而且颠簸不平,戈尔预料孙惊蛰肯定不用刹车,他高喊着让那几个挡道的小鬼走开:“都他妈给爷让开!”
正当孙惊蛰以火箭般的速度冲下坡去的时候,一个颠簸,前后的气门芯“彭”地几乎同时飞出,车子顿时失去了控制,孙惊蛰根本没反应过来,就随着自行车一起滚到了坡下。
即将落山的太阳,把已经站起来在高处的徐戈尔的身影拉得老长,徐戈尔看着他摔了下去,慢悠悠地离开。
孙惊蛰这一摔,直接摔断了腿,落下终身残疾。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村里的墙上出现很多写着骂孙惊蛰的话。以前被孙惊蛰欺负的那些小学生,都再也不怕他了,而且成群结队地当着他的面骂他,拄着双拐的孙惊蛰只好低下了头。
孙惊蛰当时就怀疑是徐戈尔搞的鬼,孙惊蛰的父母气冲冲来到戈尔的家里,戈尔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并说孙惊蛰多次勒索他的零花钱,但是自己根本不敢和别人说。
双方的父母骂了起来,村里围观的人竟然都站在了戈尔这边,毕竟,孙家也没有任何证据,最后在众人的围攻之下只好灰溜溜离开了。
孙惊蛰自然而然没有再上学,成了村子里的闲汉。
大作家戈尔的一生从那以后,学校和村子都平静了许多。
时间在这平静之中渐渐流逝,徐戈尔不久就到了镇上的初中。
裕丰镇真的要比村里好玩多了,许多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街道上的各色小吃,还有唯一一家的网吧。父亲给他买了一辆自行车,这样,戈尔每天就骑着自行车去镇里上学了。
同村的一块到镇里初中上学的都是六年级的同窗,但还有一小部分人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再上学,到了初三,还留在初中的就寥寥无几了。
刚开学的时候,班主任让全班的学生做自我介绍,同班的学生都来自镇上的各个村落,也有少部分就是裕丰镇里的。
到了戈尔介绍的时候,他竟然紧张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说话结结巴巴。
“我,我叫徐戈尔,毕业于,毕业于东尚村小学……”。
他看着讲台底子密密麻麻的人头,人头中发出一阵哄笑,他注视自己空着的第二排,只有一个人没有笑,是戈尔的同桌。她对着他做出平静的手势,她双手平放在胸前,慢慢下压,提醒戈尔不要紧张。
戈尔在台上看着她的眼睛,终于平静下来,用简短的话语做完自我介绍。
戈尔下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小声说了句:“谢谢!”其实,村里里他基本都不会说这种礼貌用语的。
同桌看了他一下,冲着他微笑。然后起身走向讲台。
“大家好,我叫葛红玉,是裕丰镇小学毕业的,我家也离学校不远,如果哪位同学需要帮助可以直接找我,在我们初一甲班,我希望大家能相互团结,取得好的成绩,谢谢大家!”
班上爆发一阵掌声,旁边的班主任安老师也发出赞许的目光。
戈尔看着葛红玉走下讲台,坐到了座位上,她一头五黑的短发,和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眼睛很明亮,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目光。
徐戈尔却不敢一直看她,以前在小学他很少和女生说话,唯一关系好的就是同村的石静,只可惜石静分到了乙班。此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戈尔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像刚才上台那样紧张,或许是葛红玉太过于出色,在以后的岁月里,的确印证了这句话,她的确很优秀。
裕丰镇每周都有集会。周五下午放学,学校门口总会聚集一些人,有的染着黄毛,有的纹的纹身,把胳膊露在外面。徐戈尔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总会离他们远一些,推着自行车向前走去。到了周一,肯定会在升旗仪式结束后校长会通报批评一些人,或者给予某人当即开除。但是,周五依然会重复上演相同的事,围观的人总觉得像这裕丰镇的集会一样热闹。
街道上各种摆摊的把路围的水泄不通,戈尔只好推着自行车走过街道,出了街道,到了路上就骑上自行车。
徐戈尔的家是村子单独分出的一个组,自然和那些小学同学不同路,包括上小学的时候也是,自己总是离学校最远的一个。
徐戈尔的村小组共有五个人上初中,石静是唯一的女生。到了初二剩下四个,到了初三,这条路就只有徐戈尔和石静在走了。
初三的时候有晚自习,那时候戈尔依然和葛红玉是同桌。他还记得,初一第一次考试,全班50个人,徐戈尔考了第40名,而身为同桌的葛红玉则是全年级第一。
徐戈尔第一次因为没考好而羞愧。后来按考试成绩重新排座位,前十名可以优先挑选同桌,葛红玉出奇地选择了徐戈尔,徐戈尔当时很不解。后来在葛红玉帮助下,他的成绩基本稳定在全班前十了。
葛红玉当了三年学习委员,她和徐戈尔基本只说学习或者学校的一些活动,很少去聊其他的事情,而自己的心事,徐戈尔只吐露给石静,包括石静有什么事也说给徐戈尔。
初三开了晚自习,每晚放学不是石静等徐戈尔,就是徐戈尔等石静。而他们事先并没有约定谁等谁,时间长了,两人也潜移默化形成了这种默契。于是,两人骑着自行车一同回家,出了繁华喧闹的镇街道,静谧的夜空下就只有他们两个和大片静默的庄稼了。
路上很黑,却不会感到无聊和害怕。他们说着学校的趣事,说着那些消失的朋友,说着自己对未来的期待,不知不觉就已经到家。
不知不觉,三年就过去了,很多人都已经淡出视野,那时候网络刚出现,徐戈尔也没申请qq号。所以,留下记忆的,只有一本同学录,后来,这本同学录也被母亲当做废纸卖给收破烂的了。
初中毕业后,戈尔考上了县里的高中,而葛红玉成绩太好,直接被市里的中学免学费录取了,石静去了市里的职中,学了幼师。
于是,他们很难再见上一面,徐戈尔的心里多了些许惆怅。
大作家戈尔的一生戈尔自然而然上了县里的高中,县城当然比镇上要繁华许多,因为离家远,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住校,只有周五放学的时候回家,周日的下午又要赶到学校。
那时候戈尔回家,先坐大巴到镇上,然后再在镇上的公用电话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家人接他。徐戈尔第一次感到回个家也如此艰难,如此麻烦正在辛苦干活的父母。
每到一个更大的地方,总会认识一些人,也会逐渐忘却一些人和事。而在更大的地方,总会找那些和自己共同在自己的小地方生活过的人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来县一中上学的基本没有自己那些年代久远的小学同学了,初中同学倒有几个,同班的陈一鸣竟然和徐戈尔在一个宿舍,自然关系也就更好一些。
高中的生活丰富多彩,有的人立志学音乐,有的人喜欢画画,更多的是应付高考,至于考一所什么样的大学,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而徐戈尔,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看小说和电视上面。小时候,就因为看电视而不写作业,经常被父亲打,被母亲骂。
宿舍的楼道几乎每晚都安静不下来,有的人在水房打闹,有的人在宿舍唱歌,有的人围着某个人新买的Mp4聚在一块看片。直到十一点半宿舍熄灯,宿管和几个保安每个楼道查宿,宿舍才渐渐安静下来。
有一次,戈尔很好奇他们在看什么,就围了过去,mp4屏幕上的画面和女人发出的呻吟,顿时让戈尔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这应该是传说中的“片儿”了吧,戈尔心里想。
“小孩子,没看过吧?”同宿舍的郑兵奸笑着对戈尔说。
虽然没看过,但是戈尔还是装作很懂的样子说:“不就岛国的片子嘛,有什么好看的。”岛国,这个词,也是他从书上知道的。
就这样,到了高三,大家都在紧张复习,准备迎接高考,学校中央的高考倒计时一天天在减少。
家里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了,父亲在工地上出了事故,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这件事,母亲最终没能瞒住徐戈尔。
也是这个时候,徐戈尔性情大变,整天沉默不语。他本来就学习一般,要不是初中三年葛红玉的帮助,或许他连高中都考不上。他突然想起了葛红玉,想起了石静。
他有几次回家的时候碰见过葛红玉,也只是很简短的聊天,葛红玉总是很关心戈尔的学习,每次都要问他考的怎样,然后给他一些学习上的建议,而他也了解到,葛红玉在市一中成绩也名列前茅,戈尔加了葛红玉的qq号,但也不怎么聊天,因为他没有手机,也不经常去网吧。徐戈尔第一次觉得他们之间总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鸿沟。
而石静,只是在过年了的时候见过,却不是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了,更多的,是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从何说起。
高考结束,戈尔的成绩过了大专线,这样的成绩,也算是发挥出了自己平常的水平。当同学们都打电话问自己考的怎样时,徐戈尔却不敢接电话了。
三年的高中生活,让徐戈尔认识了不少人,但这些人也随着高考的洪流而散场,随着远去的火车各奔东西。
大作家戈尔的一生葛红玉考上了北大,自己的高中同学大部分都在省会城市上大学,而徐戈尔只身去了南方。
大学真的是摆脱了束缚,没有繁重的课业压力,同宿舍的舍友来自天南海北,但多一半还是当地学生。
军训结束后,大多数的生活也是三点一线。宿舍,食堂,教学楼不断变换。学校也会有一些活动,但徐戈尔基本上都不参加。这时候,戈尔买了一部手机,方便和家里或者同学联系。
这个年代,网游盛行,宿舍的几个兄弟都去网吧打游戏的时候,徐戈尔就一个人去了图书馆,大学三年,他看了上百本小说,而且只挑名著,只挑大家,只挑现实主义。从《白鹿原》《平凡的世界》到《红与黑》《嫌疑人X的献身》,从《人生》《活着》到《简爱》《人间喜剧》,从《骆驼祥子》《边城》到《安娜卡列尼娜》《钢铁是怎样练成的》,他的心跟随文字看到了古今中外各种人的生活,仿佛穿越古今,穿越时光。
徐戈尔依然沉默寡言,每天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时候他也会参加一些征文比赛,会得一些不知名的奖项,但他总是对自己的文字不满,从初中到大学,他没有真正写过一篇小说,都是一些短篇的文章,都是为了参赛或者考试而写作,没有一篇是自己真正想要表达的,于是,写出一部好的现实主义小说,成了徐戈尔的奋斗目标。
戈尔经常去学校的图书馆,经常会在那看见一个女孩,长发飘飘,眼睛大而有神,化着淡妆,看起来格外有气质。
好几次,她都坐在戈尔的对面。徐戈尔很好奇,这个学校竟然也有如此美女。终于有一天,戈尔鼓起勇气向她打了招呼,她叫冯雅涵,是英语专业的,而徐戈尔学的是酒店管理。
于是,他和冯雅涵接触越来越频繁,从之前的每天去图书馆,发展到后来的去酒店开房。那是徐戈尔的第一次,20岁的身体愈发燥热,像冬天里的火焰,像夏日里的艳阳。冯雅涵的出现,让徐戈尔不再像以前那么忧郁了,他和冯雅涵去了当地的所有著名景点,也去过北方的家乡。
转眼就已经大学毕业了。就在这时,徐戈尔的母亲却得了重病,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他不得不回家照顾母亲。而冯雅涵却不愿和他回去,她去了父亲朋友的企业,从基层很快就做到了管理人员。
三年的大学发生了很多事情,汶川地震,北京奥运,不可预知的灾难或喜讯像这命运一样无常。
冯雅涵注定也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他们之间的这道鸿沟也注定他们之间的不可能,两年的感情也就宣告结束。
大作家戈尔的一生而现在,徐戈尔最需要的,就是钱,给母亲治病的钱,但他毕业找的工作虽然在市里离家近,但却不足以支付母亲高额的医药费。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失败,彻夜难眠。眼前总会浮现出过去的一幕幕,不知不觉眼泪就顺着眼角流到了枕头上。
母亲最终只维持了半年就走了。从此,这个家就只剩下徐戈尔一个,那些认识的人最终都成了生命中的过客,现在只有徐戈尔像一个孤独的鸟儿一样,到处漂泊,找不到何处栖息。
他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从员工宿舍搬到出租房,白天重复着一些无聊的工作,晚上就借酒消愁,有时候他会去城市的红灯区去释放一番。
徐戈尔认识到或许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无所顾忌的人渣了。
他最终还是没有写成一部小说,或许是不知道从何写起。在这期间,他从朋友圈了解到冯雅涵结婚了,对象是某企业高管的儿子,当然是他这种“人渣”不能企及的高度。
有一天他接了一个电话,是石静,她说自己要结婚了,邀请戈尔参加婚礼。徐戈尔当即辞了厂子里的工作,回到了熟悉的家乡。
新郎是当地的一个老师,看得出他们很恩爱,徐戈尔从心里祝福他们。婚礼上很多熟悉的乡亲,徐戈尔竟一时不知道怎样称呼他们,在母亲葬礼上也是这些人。人群中,孙惊蛰拄着双拐向台上张望。
戈尔转过身去,心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有欣喜,有失落,有悔恨,有自责。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
戈尔回到城市重新找了工作,依然整天沉默寡言,他也不看书,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和他聊天。同事们也不待见他,很快他就在公司干不下去了。
他想,是该找个人结婚了,以前的同学朋友基本上都结婚了,只剩下自己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又换了工作,他总是不停的换工作,这次是在一家便利店当售货员,微薄的工资勉强能对付自己的生活。家里的地他都让二叔去种了,家里的老房子也让二叔代为看管,但二叔根本不住,因为家里已经没有人了,院子里长满了杂草,二叔每隔一段时间会去让羊在院子里把草吃干净。
徐戈尔认识了一个外地女人叫唐雨,本来是奔着结婚去的,同居了一段时间,最终因为性格不和还有很现实的原因而分开。
唐雨说:“你没车没房,拿什么结婚?”
“没车没房的人还不结婚了,还不活了?”戈尔说。
“你去找不要这些的人去吧!”
“滚!”徐戈尔平静地说,然后唐雨就离开了。
他已经无所顾忌了,父母都已经亡故,他依然整日抽烟喝酒,然后就睡觉,去红灯区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真的成为他所想象中的人渣了。
他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戈尔下了一个决心,去犯罪,至少他认为在监狱也比他这样活着要舒服。
于是他晚上就出去抢钱,拿着一把刀,架到别人的脖子上,然后说着一句似曾相识的话:“把钱拿出来!”
一段时间后,他如愿进了监狱,十年的牢狱生涯,不长也不短。
大作家戈尔的一生十年后,饱经磨难的徐戈尔出狱了,没人迎接他,他依然是孤独地活着。
有狱友曾经问:“你猜你会什么时候死?”
“2046年。”徐戈尔说。
“没有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除非判了死刑的人。”
“我能预料到我2046年死。”戈尔说。
现在是2026年,徐戈尔已经40岁了,在狱中的时候,只有石静和丈夫来看过他一回,当时,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直流泪。
他感到阳光还是那么明媚,城市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像他自己一样。
已经没有哪家企业愿意接收他了,他只好回到了家,二叔已经死了,房子长满了杂草,当他把门上的已经锈迹斑斑的铁锁打开的时候,村里路过的人许多都认不出他来。这时,一个拄着双拐的中年人喊了一声:“戈尔!”
他回头,是孙惊蛰正朝他走了过来。
“终于回来了,这些年过得怎样?”孙惊蛰问,说着一只手递给了徐戈尔一支烟。
徐戈尔接过烟说了一句:“男人不抽烟对不起老祖先。”
孙惊蛰答道:“女人不生娃对不起娃他爸。”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于是,徐戈尔开始在家里种地,有时候会和村里的小孩讲自己的事,有时候会和孙惊蛰一块下棋喝茶。
期间,也有村里的妇人给戈尔介绍过对象,但戈尔说:“我这样,就不拖累人家了。”于是一直单身。
时间很快就到了2046年,是徐戈尔给自己设定的死期。这一年,他刚好60岁。
徐戈尔这些年种地也积攒了一些积蓄,他全部把钱捐给了当地福利院,然后去了医院,签了一大堆证明。
这时候已经有注射死了,他说把能用自己的器官都挖出来给需要的人,但自己的心已经坏了,用不了了。
大作家戈尔的一生他躺在病床上,望着明亮的灯,往事一幕幕浮现:东尚村,裕丰镇,省城,南方,自己自己去过和工作过的地方,以及监狱。葛红玉,石静,冯雅涵,陈一鸣,郑兵,唐雨,还有,孙惊蛰以及那些小学初中的玩伴,高中和大学的同学以及那些狱友。然后,眼前随着那明亮的灯光愈加明亮,最后一片空白。
戈尔最终也没能成为作家。
后来,政府派人去了戈尔的老家整理了他的遗物,在他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份几十万字的文档。有人读了起来:
“直到我死的这天我才明白,我自己是多么荒唐地过完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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