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季唯也不知道自己第一次是怎么进周先生家的,但她绝不会忘记那如此具有戏剧性的一天。大年三十她风雪无阻地跨越南北方的距离,来北京投奔男友,哦不,现在应该是前男友,结果见证了一个男人从二十四孝男友到负心汉的褪变。
心碎成沫的她一身酒气晃荡在北京的大街上,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也不及她内心的冷。北京的白昼格外地短,大街上空无一人,连警察叔叔都回去吃年夜饭了。季唯当时已经做好横尸街头的准备了,等到第二天登个头条吓死那对狗男女。此刻她只为自己那几百块钱车费心疼,春运车票涨价爆棚,真是无奸不商,万恶的资本主义天生就是为了搜刮劳动人民的血汗钱,想尽办法来压榨平民小老百姓,她边走边骂,边骂边哭,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骂了多久,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被周先生捡回了家。
季唯本来是为了和男朋友山长水远在一起才把工作辞了来北京,遭遇了失恋的她更是铁了心地扎根在北京,她向来是个不认输的人,没钱也不能没骨气,本着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的心气儿,她非要在这个寸土寸金的祖国中央地区留个一席之地。不过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她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租个房子都找不找门路,于是她只能抓住眼前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向周先生求助。她痛哭流涕的将自己的悲惨遭遇讲了一遍,其中不乏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又本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中华优良传统美德在周先生耳边碎碎念了十来回,迫于她的“淫威”,周先生勉强将自己的仓储室租给了她,代价是在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的这段时间,所有的公共家务活由季唯承担,季唯很愉快的答应了。
No.2 周先生一般情况下都是早出晚归,究竟是做什么的季唯也不清楚,她有时会想,周先生遇上她真是倒霉,本来是想挽救一个将冻死街头女人的生命,却捡了个大麻烦回来,这种事摊谁头上都会觉得头疼吧。不过也许是因为从小家教比较好的原因,周先生总是风度翩翩,为人也比较亲和,从来没给过她脸色看什么的。
因为处在春节假期,季唯没办法出去找工作,但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自由撰稿人,都说伟大的诗人是在动乱的年代产生,那遭遇失恋打击后的她灵感如泉涌,向着伟大的作家奔去。渐渐地,她的微博里培养一批铁杆粉丝。季唯笔下的虐恋情深常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以至于被粉丝冠上“虐心后妈”的头号。
年末十五,季唯蓬头污垢在被窝码字,键盘打的啪啪响。这时周先生敲开了她的门,直接表明了来意,好歹也是年末十五,不大不小也是个年,毕竟俩人的亲戚朋友都相隔甚远,他俩凑合一块过了,也算过了个年,他提议俩人出去吃饭庆祝一下,但季唯拒绝了,她说过年要在家里吃才有年味,出去吃算什么过年,她要亲自下厨,大展厨艺。
见周先生对她的话深表怀疑,季唯一看就不满意了,撸了撸袖子说:“你别小瞧人,我可是人赠美称厨娘西施的。”
周先生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我只听说过豆腐西施,倒没听说过厨娘西施。”
他这一笑眼睛微眯,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望着他的微笑,一句诗毫无征兆地蹦出季唯的脑海:千山暮雪白马寒,漠然一笑雪尽融。
为了证明自己是实力派,不是浮夸,季唯把自己的拿手绝活都给招呼上了,做了一桌子丰盛的年夜饭,看的周先生心服口服。
两个人的年过得异常冷清,虽说同在屋檐下半个月之久,却没讲过几次话,互不了解,免不了有些尴尬。二人只能蒙头喝酒,彼此有了醉意,生疏感少了,才断断续续的打开了话匣子,季唯这才知道周先生不顾父母反对孤身一人来到北京打拼,女朋友在国外留学。这几年生意开始有了起色,本想着等女朋友回来把婚结了,结果女朋友跟一个外国佬好上了,漫漫等待成空。大年三十那天他本来是准备去机场接女朋友的,结果女朋友一去不复返,季唯听着有些心塞,泪眼婆娑,叹气:“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既然我们相识是一场缘分,那今天就不醉不休,让那些该死的一往情深自作多情见鬼去吧!”后来季唯也不知道那天究竟喝了多少,她只记得第二天醒来室内杂乱不堪,杯盘狼藉,惨不忍睹。
No.3俗话说新年新气象,二人自从熟了之后,便没了之前那般拘谨,偶尔还会待在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季唯胆小,却痴迷于看鬼片,特别是在夜里看,用她的话讲是制造气氛,周先生受不了她半夜在客厅里鬼叫,外加附带着诡异的音乐,吵得他睡不着觉,但又没办法,到最后演变成他陪季唯看鬼片,每一次看鬼片的后果是他胳膊青一块紫一块,季唯掐的。
眨眼过了数月,季唯住的时间久了就没提过搬出去的事,周先生也没提。这天季唯正在刷微博,周先生也难得闲在家里,她突然来了兴致,让周先生粉她一个,因为她即将出版人生第一本书,这对于她来说是件意义非凡的事,结果周先生果断拒绝了她,理由是他没有微博,季唯顿时很沮丧,埋怨道这年头谁没有微博啊,再忙也不能脱离社会潮流啊,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气。
周先生很无奈,面露难色,想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那,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季唯一愣,竟没了下文。
也许是生活过的太安逸,季唯竟然胖了几斤,这让她很惶恐,惶恐的结果是:她要减肥。
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天天窝在家里了,她需要找点事情做,除了日常家务照做,她还开始张罗布置起了室内。
渐渐地周先生发现单调沉重的灰色窗帘变成了美丽的青花瓷色,阳台上也多了几盆盆景。他总会 不经意间在某个小角落里找到新意,感觉很微妙,但又没什么不妥。
周先生是属于那种作息规律,早起早睡的人,除了季唯夜里拉他看鬼片,他每天夜里雷打不动准时睡觉,早上坚持早起晨练,有时他提议季唯早起晨练,"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来教育她,但一般都会被季唯以“早起的虫儿会被鸟儿吃掉”果断拒绝,最后他就彻底放弃了劝说季唯这只懒虫。
No.4 人一旦有了目标,便会生出巨大的力量。女人一旦想要减肥便是上帝也无法阻挡 ,季唯特地定了个闹钟,她要赶在周先生起床前去晨练,为了让周先生对她另眼相看。
等她一切准备妥当,门铃突然响起,打开门,眼前站了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看得出像是赶了很长的路,身上沾染了风尘的气息,尽管有些狼狈,但不难看出她是一个美丽又优雅的女人。
“你找谁?”
女人明显愣住了,言语有些生涩,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我找周先生,你是谁?”
“我是季唯,我家先生还在睡觉,要不你进屋坐会儿?”
女人的眼神变得黯淡了下去,语气低落:“不用了,我改天再来。”
季唯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讽刺地笑了,其实在那个女人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季唯就已经猜到了她是谁,莫名其妙的她想报复一下这个见异思迁的女人。
晨练之后的季唯满头大汗地回了屋,她今天跑得似乎太过激烈,周先生已经起来了,见她热汗淋漓便问她去干嘛了,怎么弄成这样?
季唯喝了口水,不咸不淡的说:“去晨练了,对了,刚才你女朋友来找你了,看样子是刚回来,见你还在睡觉就走了。”
“真的吗?她往哪走了?”一向严谨的他出门竟忘了系领带。
季唯此刻真的很想哭,心里酸涩极了,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讲出"我家先生”而不是“周先生”,为什么会跑得过于激烈,只因为两个字“嫉妒”。
她突然想到曾经她与周先生的一次对话:
“周先生,请问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我个人认为爱情是一种信仰,就像苏格拉底信仰真理一样,生死无畏,至死不渝。”
也许在那一刻,她对周先生的感觉开始慢慢变了质。
No.5已经两天了,周先生还未回来,季唯想,等下一次他回来的时候就是她应该离开的时候了吧。
季唯开始忙于联系房介和搬家公司,她是一个明事理的人,懂得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在她把自己的东西搬上车时,她打了个电话给周先生,她想至少自己离开需要表示一下,如果打不通也算通知过了。
打了很久,在季唯准备放弃的时候,出乎意料的,电话通了。
那边很嘈杂,听的出来很忙,周先生问她为什么这么着急着离开,只要她愿意可以一直住下。
季唯打断了他:“住了这么久,再打扰下去实在过意不去,而且我早就已经联系过房介了,东西也已经搬过去了,这样大家彼此也方便一些。”
周先生沉默了一会儿:“那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我等会就走了,以后联系的时候再见面吧。”她故意把语气讲的很轻松的样子,然后着急地把电话挂了,因为她害怕再多一秒就会被周先生察觉她酸涩的难过。
从此以后大概我的世界里大概再也没有那样一个特别的周先生了吧,再见了,亲爱的苏格拉底。季唯对自己说,然后掉下了眼泪。
季唯觉得自己好像又失恋了,这一次似乎更让人难受,无论看到什么都会觉得有周先生的影子,她再也没在夜里看过鬼片,因为会难过。但是她似乎喜欢上了晨练,喜欢吃甜食,喜欢无事可做的时候看看杂志,大概最深的喜欢就是最后成为了对方的样子吧。
No.6又一个寒冷的冬季来临,季唯穿着长长的大衣,围着厚厚的围巾走在飘着雪花的寒冷的街上,她已经懂得如何在漫长的隆冬里御寒,但依旧没有遇到一个像周先生那样让她内心如十里春风般温暖。往日美好的记忆如白鸽般呼啦地窜出来,几乎把季唯湮没,此刻她真的好想好想见到周先生,哪怕只是一句话的时间。《少年派》里说:人生到头来就是不断地放下,但遗憾的是,我们却来不及好好道别。她想和他好好的道别,道别自己往日的懦弱,道别自己卑微无望的喜欢……
她忍不住蹲下身去,痛哭失声。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眼前突兀一张洁白的纸巾,刻骨难忘的好听嗓音回荡在耳边。
季唯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周先生微弯下腰,风尘仆仆,眼中却是清晰的疼惜和温柔,递到自己眼前的手修长而有力。
她忍不住往前扑入那温暖的怀里孩子般大声哭泣,发泄自己的伤心和委屈,
终于,等到了你。
“of course!”季唯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记得很久之前她曾经发过一条微博"I wasn't able to hide my eagerness when you asked'What do you wish me to do?'"为什么不呢,那是专属她的微博名称“亲爱的苏格拉底”。
No.7后来啊,季唯问周先生那天早上追出去发生了什么,周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打算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视线转移到了手中的报纸,继续看新闻,任她怎么软磨硬泡也只字不提,季唯觉得没意思了,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表示不屑地起身走开了。
周先生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没由来地弯了弯嘴角。那天早上他听到她回来的消息后,几乎是无意识地跑出去追她,可能是多年的惯性使然吧,总是他在追逐着,他清楚的知道他和她是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但他总觉得需要告诉她些什么。
“谢谢你。”
她一脸错愕地看着他,顿了几秒,随即苦笑了一声,艰涩地开口:“是我自作自受。”他是谢她放手,还是谢她终于离开了他的世界,让他终究不再爱她,亦是感谢她让他终于遇到了深爱自己的姑娘。但无论哪样,都意味着他已经将她从内心的大路上驱逐。
不久后,季唯和周先生搬了家,地方虽然变了,但唯一不变的是季唯换上的窗帘颜色,阳台上的盆景,那是周先生执意要求保持原样的,季唯问他为什么,周先生轻轻地将她拥在怀里,在她耳边亲昵地说:“在这里,以后的山长水远我们一起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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