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腊月初八夜。我坐在名利的监狱的角落里。面前有一张床,一张桌。床上是棉被棉褥,用钉子钉着,只留一个洞,等待着犯人们钻进屈服的梦境。反观桌子,铁皮的桌面,在北方冬天的映衬下,令人不害而栗。我的牢服已经破烂,与凝固的血液一块构成了名利的画像。皮肤上那正在滴血的刀口,恰好是名利的字样。哈!这就是老大哥的名字。监狱的窗子是呈三角形状,从外面飘进的雪,落在了棉被上,落在了铁皮桌面上,可唯独不落在我前胸后背的刀口上。窗口传来的风声,犹如一首《英雄交响曲》,每一个音符——烈烈的冬风,吹进了每一个刀口。无数的刀口,曲曲折折,好生壮观!我冷,但我不能进床睡去,我躺在了铁皮桌面上,我得思索:我他妈究竟为什么进了这他妈的牢房。
哦!这是名利的监狱,那么我的某些行为举止肯定不符合名利的金科玉律吧!不符合他老人家的规定,就意味着回遭到无数人的唾骂,那倒并不可怕,可是我的玛丽怎么办?她是一个弱女子,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娇滴滴的少女,如今已有二十五六了吧。时间在名利的日历上显得格外地快,快得令人连年龄都记不住。我与她的感情基础很好,少说也有七八年的时间了。我们间的恋爱关系确定之后,才知道她是某一银行行长的千金,而我,我是一农民的儿子,但我并不因此而自卑,因为她说过,你放心,我是爱你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不管我们之间有多大的阻碍,我都要与你在一起。我相信她,正如我相信名利对这片土地的根深蒂固的统治一样。半年前,我带着聘礼去她家提亲,事实上,我已经向她求过婚。“叔叔,我爱您的女儿,把女儿交给我,您放心,我一定会给她幸福。”与她的父亲寒暄几句之后我说道。可是我的行长大人却不这么以为,他说:“小伙子,我很愿意相信你对我的承诺,我也看出你是一个肯为我女儿付出一切的人,并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在这个新世纪的社会里,作为父母的也不应再插手。可是,无论在哪个世纪,都应当讲求门当户对,门不当则户不对,户不对则婚不成。你现在在打工,这足以说明你很努力,可是孩子,你得想想,你希望玛丽跟着一个打工仔到处漂泊吗?不,你不希望,你还年轻,有力量,可是玛丽呢,她从小体弱多病,她没有资本去过这样的生活。更何况你的父母早就去世,你孑身一人,就真的能照顾好玛丽吗?所以我希望你好好奋斗,努力找到比我女儿更适合你的人。”是的,我就这样被行长大人拒绝了,在名利的上流社会里,连拒绝的口吻都那么喷珠噀玉。我退了出来,找到玛丽。她哭了,她紧抱着我,滚烫的泪水在她百合似的脸上烧灼下了两道痕迹。她死活也不肯相信这是她父亲的意愿,可是这就是。
我挣脱了她紧抱我的双臂,头也不回地走到了河边。抽着烟,在夏风中慢慢踱行。玛丽,我爱你,可是,我怎么能看到你那么痛苦而不管不顾呢?我很想抱着你,吻着你,擦去你脸上的泪水。但现在我不能这样,我得好好想想咱俩的未来。玛丽,正如你父亲所说,门不当则户不对,我们之间的家庭背景太悬殊了。是啊,一个农民的儿子,怎么能娶银行行长的女儿。以前我活在爱情的世界里,我从来不自卑,我认为,农民才是最伟大的,他们朴实,他们辛劳,他们那干裂的双手孕育了人类的食粮,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在这片土地上,农民,也只有农民是最优秀的群体。并且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只要我奋斗,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可是,今天我才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奋斗和努力就能得到的。就像青春,我拼搏一辈子,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定会在你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这,这是作为打工的我最不愿看到的事情,我怎么能允许你的脸上留着被辛劳的岁月所划下的刀疤呢?
突然,一阵哭诉声从不远处传来。原来是一位披头散发的母亲坐在河滩上哭喊自己的儿子。仔细询问,才知道了她的故事:她的丈夫早些年在工厂打工时出了事故,去世了。儿子不知怎的得了癌症,经过好几次的化疗,母亲终于无能为力,拿不出治疗的钱了。每当看到儿子的痛苦,做母亲的,心里的痛苦总是要加倍。越是贫穷、越是困难的人家,儿女就越是懂事。不到十岁的儿子,看到妈妈的自责与愁容,竟选择了自杀,以此来减轻母亲的痛苦。可怜的孩子,孝顺的孩子,殊不知你的离去让母亲在人世间的最后希望都破灭了。我看到这位妈妈的鼻涕从上嘴唇进去,又从下嘴唇流了出来,眼珠布满了红红的血丝,眼泪已经流干了。她的头发就像被狗啃的一样零零乱乱地粘在头皮,风一吹就掉了。这哪是一位年轻妈妈的形容,这分明是撒旦的状态,我不知道她究竟活着为什么,我看到这一情形,竟莫名的害怕起来,同时,一股力量充斥我的脑海,我的右手合成了鹰爪的形状锁住了她的喉咙。我对她说:“额…你有没有想过去陪陪丈夫与儿子……”天呐,她笑了,她的笑那么美,就好像玛丽的笑一般,我的手越用力,她笑得越灿烂。五分钟,十分钟,我的手在她喉咙上停留了十分钟,松开时,她的喉咙留下了三个深深的刀口,她的嘴角却一直向上扬着……
哦!不!我杀人了!
我进了监狱,是在杀人后的六个月。这六个月来,我断绝了与玛丽的任何联系,把自己锁在小房间里,日日过得提心吊胆,没想到进了监狱后,反而释然了,一进去就哈哈大笑,狱卒都认为我疯了。紧接着我被带出去审讯。在审讯室里,映入眼帘的就是两张对立的椅子和一张桌子,我双手戴着手铐,坐在靠里边的一张椅子上,接着阵阵的皮靴声慢慢向我靠近。审讯官来了,后面跟着一个记录员。
“你叫马松,二十八岁,今年五月初八在河滩上杀害了一位妇女,你可认罪?”
“是的,我承认。”
“那么,请回答我下面两个问题:第一,你与被害人是如何结怨的;第二,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我看不清他的脸部,他穿着大皮衣,与他的身材紧凑着,显得他格外强壮有力。他粗壮的声音,更突出了他不容反驳的魅力。
“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很痛苦,我觉得我应该来结束她那悲惨的人生。”
“废话!”他拍了一下大腿,声音极其刺耳,“你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谁,她是我县银行行长的大女儿,你的前女友玛丽的姐姐,前几年因为生的儿子夭折了,丈夫也与她离了婚,才变得疯疯癫癫。而你,马松,你竟然残忍地捏死了一个疯子!”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玛丽有姐姐?她怎么没对我提起过?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你的杀人动机吗?好,那我来告诉你,案发当日,你去行长家提亲,行长果断的拒绝了你,你心里不服,所以杀死了他的女儿。说来好笑,以你的家庭背景,竟让玛丽迷的死去活来。”
“不!”我大声地喊道,“这不是真的,我根本不知道玛丽还有个姐姐。况且我与她的感情不以家庭而论……”
“行了,你住嘴吧!”他打断了我的话,“行长知道了女儿的死讯后,悲痛欲绝,他马上就怀疑到了你,可你却躲在小房子里,整整六个月,玛丽对你很失望。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整整追了玛丽九年,比你认识她的时间还早,可是他却选择了你,她拒绝我的理由竟然是你比我善良!”
“够了,别再说了!”
“混蛋,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杀了她姐姐,不然的话她倒不知道你是这么的善良,并且,她还答应了与我结婚,她父亲当然愿意,前提是我必须为他女儿的死给个交代。”
我感到头晕目眩,一阵阵呕吐随之而来,就这样,我的审讯结束了。
我又一次进了牢房,打开铁皮桌子的抽屉,里面有好多把刀子。我顺手拿了起来,在胸口上割了一刀,顿时,玛丽的笑浮现在了我的脸庞,为了不让这笑消失,我连续地划了起来,五分钟,十分钟,三十分钟,慢慢地,我也不知道多少时间了。总之,我没有感到疼痛,我很幸福,能够再看到玛丽的笑。我不知道我总共划了多少刀,最后实在划不动了,躺在了铁皮桌面上,思索着……
我还是不明白我究竟为何入狱,进入这名利的狱。我是杀了年轻的妈妈才入狱的,好像不是;那我是杀了玛丽的姐姐才入狱的,好像也不是;对了,我是杀了行长大人的女儿才入狱的,好像也不怎么对。算了,管他呢,反正我在名利的监狱里。渐渐地,我的头脑越来越模糊,背上的刀口已经渐渐结成了刀疤,桌面上的雪已经融化。突然传来了一阵唢呐声,应该是玛丽结婚的吧,因为我看不到她的笑了。
不对!我猛地睁开眼睛,想到了一件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