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首童谣吗？

磨麦，铁踏，小吊(鸟)吃小麦，陀吊(大鸟)吃陀(大)麦，花花吊(鸟)吃乔麦。走路客银得鹅赶几条，忽来赶！鹅荠(自)赶！喔咻，喔咻，喔咻吧！

那个坐在老人膝盖头上的小女孩被老人拉着双手，一前一后晃荡着，嘴里念念有词。引得小女孩咯咯大笑起来！

这是我记忆深处仅拥有的一首童谣。三十多年过去了，这童谣每年我都会唱给孩子们听！

连续阴沉了三天，北风呼呼的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在咆哮着，吞噬着看不顺眼的仇人。昨夜怪物终于累了，安静下来。今早打开窗户一看，世界变成了银白色，像新娘的婚纱笼罩在大地上。

那一年，那场雪比今天这场雪要厚多了。我才九岁，中午从学校回来，只有爷爷一个人在家，给我做中饭。没有什么菜了，爷爷给我做了一个荷包蛋下饭。

父亲承包了60亩荒山，请了20多个人，去山上开荒种杉树。中午就是爷爷做的饭，母亲送到山上给这些请来的人吃中饭。这一年，爷爷82岁，前两天身体有点不舒服，刚刚有点起色，就下地给父亲干点活，并且对父亲说:"不要请太多人手，等我好点了就可以跟你一起到山上干活。"

爷爷年轻的时候根本不怎么干活的。他在我们村子里是有名的相公(相公指文人，懒人，乡下是骂人话)。家里很多活都是奶奶干的。幸好有三个儿子，父亲是最小的，个子也是长的最小。所以爷爷奶奶特别疼爱他。

父亲结婚之后，分了家，爷爷被分到了我们家。奶奶跟爷爷我记事起，就经常吵架。一吵架，爷爷就会睡七天七夜。奶奶总说自己怎么命这么苦，嫁了一个什么都不管的男人。 还记得那首童谣吗？

我却非常喜欢爷爷，因为爷爷对我特别好，奶奶对我却不好。父亲生了我们两个女儿，奶奶不喜欢女孩，到临死之前，她还在说父亲没有儿子，她死不瞑目。(奶奶活到89岁寿终)

爷爷却没有重男轻女，每次都会把我抱在怀里，坐在凳子上，哄我开心。并且给我唱童谣。

我小的时候，脾气比较倔，没少挨母亲的打。爷爷倒也不会劝架，但他总是对我特别喜爱，会带着我去小河里洗澡！边走边唱:"磨麦，铁踏，小吊吃小麦……″

爷爷有个习惯，睡觉时总爱裸睡，这个习惯让母亲大为恼火。因为只有一套房子，爷爷的床，跟我们的床是对面对的。其实小时候我根本不记得爷爷什么样的？只依稀记得他长得胖乎乎的。

爷爷生病的时候，请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看病。南方的房子基本上是两层楼的，楼下做饭灶头(南方灶头有两个大锅，一个煮猪食，一个做饭的)，一张吃饭八仙桌子，对面楼梯下是猪圈。靠门墙角下有一个兔笼子，四十多平方米， 挤得要命。(这房子是木头房子，现在还存在着，父亲把它给了我。)

每次医生来时，母亲总在楼下叫:"爸，医生来了。″来提醒爷爷穿上衣服。

医生就好奇地问母亲:"为什么每次来都叫上一声？″母亲不好意思的告诉她，爷爷有裸睡的习惯。

那天我吃完荷包蛋。背上书包，一蹦一跳地去上学了。下午上到第二节课的时候，咱们村子里有一位姐姐跑来告诉我，爷爷不行了！我张口大骂她:"你净瞎说话，爷爷好好的呢，我中午还吃了他做的荷包蛋。他就尿道不好，别的什么病也没有。" 还记得那首童谣吗？

我怎么也不相信她说的话。等放学才回家，一进家门才发现不对劲。楼下已经挤满了人，看我进家门，招呼我快点上楼吧，爷爷只有出的气了。

我跌跌撞撞的爬上楼梯，看见爸爸妈妈都围着爷爷。还有爷爷的几个儿子女儿全围上来。我扒开他们，看见爷爷嘴里吐着高高的泡沫，已经进入昏迷状态了。

我爬上了爷爷的床，坐在爷爷床里头，两眼盯着爷爷，只听见爷爷的喉咙里呼噜，呼噜。我叫着爷爷，可是爷爷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爷爷的床是红木做的花雕床。晚上八点多钟，爷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我在爷爷的床上陪着爷爷睡着了。九岁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生死。以为爷爷就是跟我一样，睡觉呢。

第二天起来，爷爷已经被大人们抬走了。楼下天井里，雪有一尺厚，像白色的棉被覆盖着。老天爷也为他在送行，那张红木做的花雕床，被大人们拆了，扔在雪地里。那个朱红色，混在白雪里，像在诉说曾经有一位老人来过世上。那天是阳历10月2号，在南方这时，一般不下雪的。

他似乎什么也没有做过，没有留下什么丰功伟绩。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老人。没有什么痛苦就走了。

后来听大人们说，那天爷爷累着了，他做了20多个人的中饭。又煮了一锅猪食，那时是灶头，用柴火烧，因为长时间烧火，血压上升。他想要到井里去打水，于是去换雨鞋，一只脚伸进去，就晕乎乎的晕了一下。爷爷神还有点，含含糊糊地叫唤着，也不知道是叫谁？被邻居听见了，过来才发现他趴在楼梯上不行了。

爷爷从小脾气就是怪怪的，但是我妈妈说，爷爷到我家之后，全力以赴帮助父母干农活的。没跟妈妈吵过架。

那首童谣，爷爷就传给了我，我又传给我家两个孩子。

磨麦，铁踏，小吊(鸟)吃小麦，陀吊(大鸟)吃陀(大)麦，花花吊(鸟)吃乔麦。走路客银得鹅赶几条，忽来赶！鹅荠(自)赶！喔咻，喔咻，喔咻吧！

还记得那首童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