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秋香

可怜的秋香

这是一间狭小残破的土屋。

  屋内只有一扇长形的木窗，上面的玻璃早已碎裂，马虎的贴了一张塑料纸用来防雨防晒；外面的阳光穿过塑料纸射入屋里的水泥地上，灰尘在光线中肆无忌惮地狂舞。

  秋香现在坐的，就是其母病死时所躺的床。她坐在床边，思想着母亲临死的模样：母亲还是穿着她那件红底绿花旗袍；颈部垫一个枕头，斜躺在床沿，微抿一口香烟，看着烟圈从自己口中袅袅升空。

  昨天。在学校的秋香被告知母亲的死讯，便匆忙赶回。

  在瑶李庄村口，秋香见到了赵新志。他站在村口的那辆百年老树下，傍晚的余晖照在他那微微发胖的脸上，使得他的皮肤看着更加暗黄消沉。老树上面挂着的祈福带在赵新志头上方飘飘荡荡。

  在回家的路上，两人谁都未开口。因为两个都是明理人，之于赵新志与秋香母亲的关系，各自都心知肚明，便深感尴尬谁也不多看谁一眼；但都想打破尴尬局面，却无从开口。

  终于，还是赵新志开口了：“哎呀！三年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模样也变了！”他的手在裤腿上摩挲了两下，抹掉因为紧张而流的汗。

  秋香停住了，她注视着赵新志，审查的眼神把他从上扫到下，道：“你也变了。”赵新志被她看的更加紧张了，眼珠左边转转右边转转，问她自己哪里变了。秋香说变化太大了，一两句说可不清楚。

  时间果然是无情的，当年全村的风云人物赵新志也未能追的上它，被它远远甩在身后。小的时候赵新志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来看母亲一次，还会带塞一把糖果在秋香手里，然后她便坐在门口的廊上吃糖果，待她吃完一包糖果，赵新志刚好从房里出来，手里拿着母亲的手帕揩拭额上渗满的汗珠。

  秋香不再看他，径直走到前面，将赵新志甩在身后。

  屋还是那个屋，家还是那个家。只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

  赵新志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锁，引秋香进去。因为只有一扇窗户，刚露头的月亮无法渗透那一层塑料纸。屋内黑漆漆阴森森，闷热的就像烧砖的窑洞一般。

  屋内没有凳子，秋香便坐在床沿上。赵新志局促不安的站在那里。

  秋香问母亲的尸体呢，赵新志回答说是先埋了，之后才通知的她，之所以那么着急下葬，是她本人临终前亲口嘱咐的。

  “哦，埋了。”秋香淡淡道。

  “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带你去你妈的坟上烧柱香，磕个头。这也是你妈的遗愿，他还是希望你去看她一眼的。”赵新志看着秋香说到。

 

  第二天一早赵新志带着秋香来到后山脚下秋香母亲的坟上祭拜。

  新坟的泥土还十分松动，仿佛用手都能给扒开。

  秋香对着母亲的坟磕了三个头，又烧了一些纸钱。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是沉默的，一前一后的走着。

 

  等在门口的两个人是村长和他的夫人。村长夫人高挑的身子将旁边的村长衬的瘦弱无比。

  秋香走上前去和二人打了个招呼。

  “你也去你母亲的坟上拜过了，也算完了。接下来就该忙你和我家儿子的事了！”村长夫人将手中的手绢一抖，对秋香说到。

  “我和你家儿子的事？什么事？”秋香不明所以。

  “你不知道？喂！赵新志！你还没告诉她！”村长夫人把眼瞪着对赵新志说到。

  “告诉我什么？”秋香看着赵新志问。

  他对她隐瞒了什么？

  “我本来准备等过几天再告诉你的……”赵新志嗫嚅地说。两只手在无从安放似的垂着，又举起在空中比划着。“你母亲刚去世，我想你应该需要几天时间缓一缓。”

  秋香走到赵新志面前，双眼直视着他。她不应该对他那么信任的。果然，他隐瞒了什么！

  “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秋香双眼不肯放过赵新志闪躲的眼神，紧紧的逼着他。

  村长夫人在一旁看的不耐烦了：“我来告诉你吧！你妈临死前把你许给了我们家福根做媳妇儿！”不容秋香反应过来，村长夫人过来用粗壮的大手一把将秋香抓住，往屋里拉去。秋香反抗无用，一个柔弱女学生的力气怎及一个干了半辈子农活的妇人呢！

  秋香被锁在屋里，与赵新志一门相隔。

  赵新志在门外一个劲的向秋香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这么早告诉你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秋香则在屋里大叫：“你明知道他们会这样对我，逼着我嫁给村长那个没脑子的傻儿子！你却还什么都不告诉我，把我往坑里推！”

  赵新志也不再多做解释。晚上外面的温度降的很快，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又叮嘱了秋香几句，让她安静下来早些休息自己明天再来看她，便走了。

  仅有的一只瓦数很低的灯泡在无力的发着昏暗的光。死寂的气氛和昏暗的灯光让秋香觉得更加惧怕，环抱着手臂坐在一张快朽烂的椅子上，就这样坐到天亮。

  清晨，秋香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发现自己竟睡在床上，身上并且盖着母亲的被子；床上散发着沉重的腐味，不清楚是来自被子还是母亲死时留下的；她听说尸体是在出事两天后才被发现的。

秋香用力打开笨重的门，村长的儿子福根便塔拉着残废的右脚进来了。他的怀里捧着一个保温桶。

  福根将保温桶放到桌子上，用袖口擦的擦额头上的汗珠。

  福根将秋香拉到桌子前，打开保温桶，菜肴的热气和香味扑面而来。福根用手指指保温桶，又指指自己的嘴巴，做一个吃饭的动作，最后又指指秋香；意思是这些饭菜是带给你吃的。

  秋香很是吃惊；她知道村长的儿子是一个残疾，但不知道她竟然还是一个哑巴！母亲居然答应把自己嫁给这样的一个废物！

  “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也不要在我面前假里假气的！我是不会嫁给你的！”秋香刀枪直入。

  福根似乎并不明白秋香在说些什么，仍然在保温桶和秋香之间来回指。

  “够了，我不想吃！我现在只想出去，离开这个地方！”秋香用力过度，一把将福根递过来的保温桶打翻在地。

  福根看着满地的饭菜，怔了怔，抬头用一种近乎悲伤又满是失望的表情看着秋香，随即快步跑出房间。走的时候并不忘锁门。

  福根走后，秋香在想自己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了。他的父母强迫自己嫁给他们的残废儿子固然是不对的，但是这也不能怪到福根的身上，也许他对这整件事情并不知情！而且他还好心给自己送饭来，看到地上被自己打翻的饭菜，不由得在心底怀恨自己的做法太过分。

  傍晚，福根再来送饭的时候，秋香的态度好多了。抱着保温桶吃了不少饭，毕竟一天没吃饭了。

  福根站在一旁看着秋香吃完饭，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本本，递给秋香。

  秋香结过那红色的本本，只见上面赫然印着三个烫金大字：结婚证。

  秋香笑着把那所谓的结婚证丢到一边。这个傻瓜肯定是被他父母给糊弄了；他不知道结婚需要双方都同意的，而不是在买来的结婚证上面贴上两人的照片。

  福根将“结婚证”举在秋香眼前，指指上面两个人的照片，又指指下面的字：男方，陈福根。女方，李秋香。福根以为，正面有自己和秋香的名字，她应该不会否认了吧！

  “福根，这个结婚证是假的！是你父母骗你的！我根本就没有同意跟你结婚！”秋香正视着福根，态度严肃。

  福根不予理会，仍然将那“结婚证”举在秋香面前晃来晃去。居然索性一把将秋香抱住，把自己的嘴凑上秋香的唇；这肯定也是他父母教他的。

  福根的动作太过蠢笨和野蛮，秋香不及他的蛮力大，挣扎无用。情急之下抓起桌上的保温桶砸向福根的后脑勺，福根一把松开秋香，抱着脑袋在那里打转。

 

  秋香跑到门边，福根追上去抓住她，双手用力禁锢住她的身体。开始更过火的亲吻秋香的脸颊和颈部。

  秋香奋力猛的一推，福根头部跌倒在床角，霎时没了声息，寂静如一具死尸。

  秋香颤抖着身体走到福根旁边，褐红色的鲜血从他的后脑勺缓缓淌下。血的腥气直扑向秋香的鼻腔。

  秋香伸出一只手指凑向他的鼻子，去试探他是否还有呼吸。结果是秋香连滚带爬的跑出屋子。他死了，没有一丝呼吸。

 

  秋香顺着门口的小路疯狂的向村口跑去。

  她停靠在村口的那棵老树上，不停的喘气。傍晚的余晖映照着田野，秋香的脸颊也被染上了金黄色。她回头朝村子的方向看，依旧可见星星灯光。傍晚的村子是那样的安详，那样的宁静，和此刻秋香的心情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明明刚才还鲜活的生命居然在她面前突然变得悄无声息。

  秋香在心里告诉自己是他手脚不干净，对自己动手动脚，自己只是正当防卫。但无论她怎样“自我催眠”也没有多大的作用。她环抱着自己，止不住的全身发抖；她杀了人，这是雷打不动的事实。

 

  秋香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回头了。她开始疯狂的跑，从黑暗跑向希望

可怜的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