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逼得苏格拉底去做直播

随着单向街书店发起的“一代人正在到来”的活动，双雪峰的一句话引起了重视——苏格拉底到了今天可能唯一的出路是去做直播，要不然不会饮鸩而死，也会饿死。

这似乎充满了对这个时代的文学的焦虑和无奈，在这个时代，所有古典的东西正在瓦解，所有缓慢的低效的形而上东西，都在边缘化。而这个时代，也同样有人在呼喊不要顾虑世界的盘压和恶意”，要敢于去做追求真理的“少数派”。我们身在时代之中，作为“一代人”中平凡普通的一员，看不清这个时代的走向，这根本搞不懂这个时代究竟会带来什么，我也只能姑且就苏格拉底去做直播这件小事做一点简单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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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眼中的苏格拉底仿佛是一个神话，他是哲学大咖，是多少伟人的师父，就像我们设置孔庙孔祠祭拜一样，苏格拉底也理应坐在祠堂里万人敬仰。可我们是否忘记了，在苏格拉底开始上“喜马拉雅”讲微课之前，他也不过是“快手”上的一个小粉红。他本就是拍小视频起家，做直播难道丢人了吗？

古希腊的辩论家们大都贵族出身，自视甚高，喜欢像孔子一样开个班，挂出去一个“贵族培优，一课时一块肉”的宣传单，课上又要多媒体，又要印讲义，最好还要香薰红毯，打造皇家氛围才行。苏格拉底偏偏就清新脱俗不做作，在希腊城楼上就建立了一个自媒体，用他的大胡子做品牌，一把将自己推上了头条，拉着路人就喊“大哥大姐请留步，进我的小屋来看一看啊，今天我们讨论一个问题……”

但凡强调民众地位的年代，“文艺工作者”就需要民众的支持率，因为只有粉丝流量可以提升他的“话语资本”，而粉丝需要的也从来都是快节奏的表演和尖锐的情感撞击。苏格拉底通过抛出一串串的问题与观众互动，最后告诉大家“我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我一无所知”，才赢得了人们的认识和关注，今天我们把苏格拉底拖到直播间让他喊个麦，其实做的不过是和他方面所做的差不多的事情，所以不是我们逼得苏格拉底去做直播，如果他生活在现今，也许会心甘情愿地走进直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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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方面，苏格拉底在现代选择直播也是时代所趋，为这个议题谱上“一代人正在到来”的主旋律并无问题。

王国维说，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正如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并非说宋诗不出彩，明清昆曲京剧称不得“曲”，只是每个时代必然会有更受读者审美需求和作家表达需求的新文学产生，也必然会引发一股新的潮流。

新时期的文学在陈思和的口中是一个“无名化”的时代，人们没有共名的偶像，因为人人都可以当偶像，我们不会像唐朝推崇李白杜甫，五四时期推崇鲁迅，乃至于80年代初推崇食指、海子一样去推崇任何一个人。在人群中随便逮一个，做公众号的比读公众号的多，写小说的比看小说的多，开直播的比听直播的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甚至难以给一种文化打上标签，说这是“新时期的文学”，勉强说来，“网媒”、“直播”或许能算一种，但也是各不相同的一种。

苏格拉底如果来到今天，在城楼上是必然不会看到肯陪他面对面聊两个小时的人的。就是开培优班也顶多吸引几个土豪，送他们三四岁的孩子来听他闲扯“开发智力”，做报纸杂志也可能很快破产，只有直播，有最大的包容度和最好的推广力。

上千万玩“一直播”的网民们，有看烹饪的、有看宅舞的、有看游戏的、有听歌的、有看美女的、有听故事的……也总能有几千个喜欢哲学的，成千个有闲心看他直播的网民们，也总有一些愿意边玩游戏边与他互动的，在这个快节奏的环境中，只有这种便携式的网络环境可以让人们觉得不那么“浪费时间”，也只有在这个人口基数极大的平台上，才可能让他被发现。所以苏格拉底只有选择直播才能找到同好，也只有选择直播他的思想才能得以传承，只有懂得“这一代”的人，才会懂得苏格拉底在现代需要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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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们也知道，苏格拉底的直播也许必然会有一定程度的无奈和“堕落”，所以用“唯一出路”这样的评价，也必然包含着“被迫”的一面。

正如我们所说，苏格拉底一向是一个愿意“亲民”的哲学家，他从不认为哲学只是贵族的游戏，所以他把哲学变成了直播，通过互动吸引粉丝，又利用粉丝经济兜售思想。

然而，苏格拉底之死也恰恰是因为粉丝经济的失利。苏格拉底是一个有定念的人，他坚信“知识即美德”，所以他只传播“美德”而不附庸时代的潮流，在那个喜欢教贵族如何辩论脱罪的环境里，苏格拉底却在和平民聊“美是什么？”“爱是什么？”“什么是道德？”

于是大波的“黑子”认为他的直播不够有趣，提出的观点太过乏味，举报他“蛊惑青年”，逼他删号退圈，苏格拉底最终没有了出路。

如果有一天，他到了我们这个社会，被“逼迫”申请了一直播的帐号，他应该未必是不会像我们期待的那样去带着他标志性的大胡子聊天唱歌跳宅舞，而是依旧拉着人们互动，“你们说，时代是什么呢？”“直播的意义是什么呢？”……诸如此类。

我们不知道，苏格拉底这条“唯一的出路”能不能走得通，又或许会有更好的出路，只是我们“这一代人”尚且不是最前沿的一代，做不出更先锋的想象，但是我们知道，无论苏格拉底被谁逼迫去做了直播，也许成功，也许转行，甚至还是最终删号退圈，他都依然是真实的苏格拉底，不会改变。时代会影响我们，会塑造我们，但时代不会决定我们。